《燃心归楚》无朝

68、第 68 章

　　人的记忆是很奇怪的。
　　也许某一天的时光，绚烂无比，以至于它会永久留存在你的往后余生中。
　　也许好几年的日子，过得如白驹过隙，在你的心里，只不过是浮光掠影。
　　顾燃问过自己无数次：如果能有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他还会不会打那个电话。
　　问到最后，想到最后，他知道自己还是会。
　　离开的那一天，街坊邻里几乎都来了，每个人都清楚，有的人一旦走了，就指不定什么时候能再见了。
　　方慧和顾晖同样在，和小姨打了个照面，叮嘱外公外婆保重好身体后，方慧转向了一旁的楚竹。
　　楚竹略有些不知所措，对她笑了笑，像个犯错的小孩子般说：“方姨，对不起。”
　　方慧抬手本想摸一摸他的头，发现楚竹不知不觉已经快比她高一个头了，于是改为捏了捏他的肩膀，说：“阿姨没怪你，现在只舍不得你。到了那边要好好照顾自己，有空回来看阿姨。”
　　楚竹应道：“好，我知道了。”说完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顾燃房间的窗口。
　　尽管他知道他现在正在学校里，并不在家。
　　方慧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不由得叹了叹气。
　　楚竹立马收回视线，赶紧解释说：“方姨，我不是……”
　　“没事的，不用那么害怕。”方慧打断他的话，“你和顾燃，我和他爸想了很多。为人父母，考虑的东西自然和你们不一样。你们想着走一天算一天，我们却会看着你们走一天，想到今后几十年。希望你能体谅我们。”
　　楚竹对他们实在说不上埋怨，他在这里的四年多，承蒙他们太多照顾。
　　何况，他和顾燃如此草率的结局，非要怪的话，只能怪他自己看不清事实，错以为顾燃足够喜欢他。
　　他上前一步，给了方慧一个拥抱，说：“我知道的，这些年谢谢方姨，记得保重身体。”
　　一众人站在原地，目送着车子缓缓行驶，在落满梧桐叶的道路上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拐角。
　　窗玻璃后的顾燃，望着那个拐角出神，最终，仿佛被抽离了所有气力般靠在墙上。他昨晚打车连夜赶回来，幸好见到了楚竹最后一面。
　　只是可惜，他永远失去了那年夏天的惊艳，再也寻不到那双眼睛了。
　　之后的日子稀松平常，A班虽然先是走了程理，后又走了楚竹，但越来越重的课业压力紧绷着人们的神经，使得他们渐渐淡忘、渐渐习惯。
　　顾燃搬进了学校宿舍，和班上另外几个男生住在一起，偶尔一起吃夜宵，偶尔一起打球，大多数时候他在刷题，经常最晚一个睡，却是最早一个起。
　　课上不再插科打诨，课下沉默居多。
　　后来他第一次成为了年级第一，再后来他稳稳地待在了那个位置。
　　但他从来不去看排名榜。
　　极偶尔，楚竹会打电话给方慧，问候一下她和顾晖，还有京京，告诉她一些自己的近况，说自己过得很好。
　　而在这些极偶尔的时候，顾燃从来不在场。
　　仿佛刻意为之，又像命中注定。
　　高三下学期，班里气氛更为紧张，每个人都在为挣一份属于自己的前程而努力。
　　高考结束于一如往年的闷热和蝉鸣中，骄阳似火，碧空如洗，顾燃出考场时不自觉望向了远方。
　　那个暑假，顾燃搬家了。一家人搬离住了十几年的老房子，到了繁华的市中心。
　　至此，某段时光永久封存。两座老房子并肩伫立在夏叶繁枝间，像两个年迈的老人，默然地迎来送往。
　　顾燃去了北方读大学，离家很远。
　　他见过一年又一年的雪，纷纷扬扬，上天毫不吝啬。
　　他吃过很多家夜宵，哪家面条一绝哪家烧烤不干净，混着啤酒全部倾诉给室友。
　　他得过很多个第一名，有时候看着那个简简单单的数字，会发很久的呆。
　　他进过社团，进过学生会，学口语学吉他，看很多书听很多歌，结交很多不同的人，和他们吃饭喝酒、谈天说地……明明染上一身疲惫，深夜却会失眠。
　　大三那年，一年一度的高中同学聚会上，他喝醉了，絮絮叨叨问姜宇浩记不记得楚竹，下次聚会一定要让他来。
　　然而，他从来没出现过。
　　后来，毕业了，顾燃像只归巢的鸟儿，又飞回了南方。
　　拥有一份令人艳羡的工作，人们夸奖时偶尔笑一笑，过着不算好不算坏的生活。
　　不断有人给他介绍对象，每次他只淡淡一笑，婉言拒绝。有一次拗不过一个客户，答应和她女儿见一面，那女生妆容精致，着装也精致，踩着八厘米高跟鞋往对面一坐，说：“你喜欢什么样儿的，我努努力，成全我妈的心愿。”
　　顾燃觉得她有意思，直接说：“我喜欢男的，你还敢努力吗？”
　　那女生愣了愣，随即爽朗一笑，说：“有点难度，不过我这个人胜负欲强，你不要挑战我。”
　　去年除夕，顾燃被灌了几杯白酒，迷迷糊糊倒在床上睡得不省人事，半夜被烟花爆竹声闹醒，意识游离在世界边缘，他闭着眼睛拨出一个电话，过了很久才接通，一接通他就傻兮兮地笑，放低了声音说：“新年快乐。”
　　对面说打错了，直接挂了电话。
　　也对，不想理自己，可以换号码。
　　顾燃躺在床上，忽明忽暗的光透进房间，他听着外面此起彼伏的响声，知道新的一年又来了。
　　他还是傻兮兮地笑，笑着笑着，眼泪湿了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