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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第 86 章 ...

  •   文嘉秋忙完工地上的活骑车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半夜十一点多了。
      他把车锁在房子旁边,轻盈地一步跨上三阶台阶进到院子里。
      他又往院子里走了几步,还没来得及走到楼梯旁,客厅的灯突然亮了。
      文嘉秋停下脚步,扭头:“妈?”
      王迎春披了件外套从房间里走出来,慢慢走到客厅有限范围的灯光里。
      文嘉秋调转脚步走过去:“怎么还没睡呢?”
      他说着,不自觉皱起眉:“药是不是吃完了?”
      “没。”王迎春摇摇头,仰脸看着自己风尘仆仆的儿子,“我还没睡,在等你回来。”
      “你该睡就睡,我不是跟你说过了,不用等我。”
      王迎春点点头:“妈知道了。”
      文嘉秋这时抬头看向楼上的房间:“点点来了吗?她好点没?”
      “已经喝了药早早睡下了。”王迎春跟着他的目光抬起头。
      “我去看一眼。”文嘉秋说完,还没来得及抬脚,就被王迎春用力一把拉住胳膊。
      “妈?”文嘉秋惊讶地扭头看向她,“怎么了?”
      “点点都睡了,你别去又把她吵醒。”
      “我知道。”文嘉秋笑起来,“我怎么可能会把她叫醒,我就去看一眼,要不我不放心。”
      “有什么可看的?”王迎春的语气突然生硬起来,依旧不放手。
      “妈?”文嘉秋皱起眉,“到底怎么了?”
      “她在睡觉,你去看,合适吗?”
      文嘉秋一时没明白王迎春的意思,没有立刻回答,他不太明白,王迎春说的不合适是指什么。
      “你俩都长大了。”
      “不能再跟小时候一样了。”
      刚才一瞬的强硬仿佛是文嘉秋的错觉,王迎春的语气很快又恢复成生病后的状态,声音低,语速慢。
      文嘉秋过了几秒才隐约明白王迎春话里话外的意思,他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妈,我俩从小一起长大的。”
      王迎春紧紧抓着他的胳膊,听不到他的话似的自顾自地继续说:“我知道我跟你爸拖累你了,我们也没资格管你,但是……”
      “妈。”文嘉秋脸上的笑意褪去,干脆利落地截断她的话。
      王迎春的手抖了一下,停了一下又开口:“点点她是女孩子,她爸妈怎么教她的,我管不着。但是这话我得跟你说,你是男孩子,不能让别人知道了,说你没爹妈教,没教养,没分寸。”
      “这种事情要是让别人知道了,总是女孩子吃亏......”
      “这种事情是哪种事情?”文嘉秋皱眉问道,“我们怎么了?妈你到底在说什么?”
      “你俩小时候形影不离也就算了,但是现在都大了,要是让村里人看见 你俩还跟小时候那样,人家会说闲话的。”
      文嘉秋觉得很荒谬:“说什么闲话?是不是谁跟你说什么了?谁?”
      “用得着谁说吗?我是疯了又不是傻了。”王迎春看着他,“要是让别人知道你俩都这么大了,还没分没寸的,别人会咋讲你们?”
      “妈!”文嘉秋提高声音,“你在说什么?我们俩从小一起长大,你还不知道吗?”
      “我知道!可我知道有用吗?旁人可不知道,人家只知道你俩这样,是没分寸!”
      “什么旁人?关他们什么事啊?我们怎么了?!”
      “怎么不关?你现在也长大了,有些事我也该跟你说清楚。点点是个好孩子,我不管你对她是什么感情,我丑话说在前头,咱家配不上她。”
      “点点重情重义,你俩要是......只会耽误她!”
      “我跟你爸本来就拖累着你,要是再加上她,你不如让我俩死了算了。”

      文嘉秋今天一大早就起来在工地拧钢丝,几乎没怎么休息过,后来又知道文一熠生病发烧,心里就提起来一根线扯着心口,顾不上累,只惦记着赶紧干完活回来看看她。
      但是现在终于回来了,文一熠就在几步远的地方,他却被王迎春这一番话拦在原地,不能去看她一眼。
      文嘉秋以前从来没想过王迎春说的这些话,文一熠对他的意义非凡,是与生俱来的陪伴者,就像树生来就是树,花生来就是花,他生来就有文一熠陪在身边,和小伙伴们一起长大。
      他从来没想过去定义自己跟文一熠的关系。
      小时候天真无邪,情谊纯粹,但长大后就要画界线,下定义,考虑未来。
      文嘉秋觉得这对自己没意义,文一熠对他来说就是文一熠,他没办法去定义文一熠,只知道自己不能没有文一熠。

      文嘉秋垂着头原地沉默,王迎春说完话后就松开了手,不再阻拦他,文嘉秋这时只要上了楼梯打开门就能见到惦念了一天的文一熠。
      但他没有力气了,他觉得很累,迟到了一天的疲惫来势汹汹,和王迎春的这番话一起把他拖在原地,寸步难移。

      王迎春看着自己的儿子低着头站在昏暗的灯光下,个子高,但是瘦得过分,身体上各处的线条都收得利落,因而愈发显得瘦削。
      看起来像个大人,但其实也只是个孩子。
      是她的一眨眼就长得这样高的孩子。
      王迎春生病期间的记忆全部都模糊又破碎。
      但此时看着眼前高出自己许多的文嘉秋,她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些画面。
      也许是从前哪天她难得清醒又平静的一个片刻,她从浑噩中醒过来,睁开眼看到小小的文嘉秋趴在床边,红着眼守着她。
      还有她某一刻从颠簸的摩托车后座回过头,身后尘土飞扬的土路上有个小孩追着车边哭边跑,朝她伸着手。
      小孩眼睛大大的,眼泪流了满脸,跑得满脸通红,却还是在视线里越来越远,越变越小。
      画面最后,在她把头转回去之前,小文嘉秋身后追上来一个娃娃头的小孩,一把握住他一直伸着的手。
      两个小孩手拉着手停在原地,看着远去的摩托车,小小身影变小的速度迅速加快,很快就消失不见。
      但一眨眼,再清醒过来,那个小小的追着车哭的文嘉秋已经永远消失在了飞扬的尘土里。
      他迅速长大,用单薄的肩膀撑起整个家。
      王迎春错过的年岁就永远错过。

      王迎春看着文嘉秋,忽而于心不忍,她红了眼,想开口说些什么,从刚才一直沉默着的文嘉秋却突然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妈。”
      “我今天晚上睡这个屋,你也早点睡吧。”
      文嘉秋说完,跟她擦肩而过,走进另一个房间。
      王迎春原地站着,最后又看了一眼楼上的房间,轻轻叹了口气,也转身回了屋。

      文一熠吃的药里有助眠的成分,但她一直睡得很不安稳,一段接一段地做一些很诡异的梦。
      被起起伏伏的哭声吵醒的时候,她以为自己还在做梦,睁着眼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依旧能很清晰地听到断断续续的夹杂着呼喊的凄厉哭声,她才意识到哭声不是梦。
      文一熠翻身下床,走到窗边,窗户的视野有限,她只能看到一些闪烁的灯火和恍惚的人影,脑海里隐约有了猜测,她又在窗边站了几秒,转身往外走。
      文一熠走到二楼的围栏边,才看清远处的人影和灯火是一支送葬队伍。
      应该是村里有人离世。
      穿着孝服的人影在夜色里轮廓模糊地连成一条不算短的队伍,在黑色的田野里沿着小路缓慢前进。
      文一熠能看到沿路飘洒起来的纸钱,也是黑色的影子,像队伍里纸灯笼燃烧后的灰烬,在夜色中一闪而过。
      队伍速度慢,但这时也走到了田野深处,呜呜咽咽的哭声飘到文一熠耳边,听起来不再清晰,反而像风声。

      文一熠目送着送葬队伍消失在视野里,依旧在原地站着,直到听到文嘉秋的声音。
      “点点?”
      文一熠回头,看到有个影子站在院子里,似乎在仰头看着自己。
      文一熠认出声音,也认出影子,她往楼梯那边走过去:“秋子......”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文一熠几乎只在小伙伴面前叫他秋子,平时当着他的面,她更多叫他文嘉秋。
      但现在她又叫他秋子。
      其实在平时,文嘉秋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个细节,但是王迎春的话让他此刻开始分神思考文一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叫自己的小名,又为什么现在又叫他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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