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海漫漫》浓积云

73、第 73 章

　　第二天换药的时候文一熠一直跟在文嘉秋旁边，好像下了死决心非要看看他的伤不可，医生把纱布取下来露出伤口的时候，她就眼也不眨地看着。
　　医生熟练地上药，顺口评价了一句：“不愧年轻，伤口恢复得就是快。”
　　文嘉秋背对着文一熠坐着，闻言礼貌地笑了两声。
　　文一熠没什么表情地原地站着，并不这么觉得。

　　医生动作很快，换完药和纱布，又确认了一下拆线的时间，文嘉秋站起身。
　　文嘉秋光着上半身走到文一熠面前的时候，她才回过神，赶紧把手里的文嘉秋的背心递给他。
　　文嘉秋朝她笑笑，接过来套到了身上。

　　文一熠跟在文嘉秋身后往外走，看到文嘉秋衣服背后心口的位置有一团痕迹明显的褶皱，应该是刚刚拿在她手里的时候被她用手抓出来的，但是她不记得了。

　　这时大步走着的文嘉秋突然停下脚步回过身朝她伸出手：“咋了？心不在焉的。”
　　“被我伤口吓着了？是不是血刺呼啦血肉模糊的？”
　　“没有。”文一熠摇摇头，快走了几步，追上他。
　　文嘉秋胳膊在她肩膀上揽了一下，又捏捏她的短马尾：“没啥事，你没听到医生说吗？都能提前拆线了。”
　　文一熠抬眼看了看他，没说什么。

　　这时手机又响了一下，文一熠打开看了看，是表姐的短信。
　　文嘉秋眼神好，低头时不小心看到了一个姐字。
　　文一熠低头回短信，文嘉秋撇开眼扶着她肩膀带着她往外走：“咋了？你姐催你去呢？”
　　文一熠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
　　“那你啥时候去？”文嘉秋看着她的侧脸。
　　文一熠很快回完短信，收起手机抬起头，还是那幅不太在意的样子：“等你拆了线再说吧。”

　　晚上回去两人都早早睡下了，前半夜文一熠睡得挺好，后半夜却不断做梦，梦里文宏涛的拳脚不知道第几次挥向角落的她的时候，文一熠睁开了眼，从拳脚铸成的牢笼里逃了出来。

　　外头的天色蒙蒙亮，文一熠从床上坐起来，梦里的痛意过分鲜活，如影随形地跟了出来，像是针尖一样藏在文一熠的太阳穴里，一突一突地刺着她。

　　虽然明知道是假的，文一熠还是低头撩开了自己身上的衣服，除了陈旧伤疤外，没有看到新的伤痕。

　　文一熠睡意全无，很厌倦地蜷缩到床脚，安静地听着文嘉秋的呼吸声。

　　没一会儿，上铺就有动静了，文一熠原地窝着，懒得动。

　　窸窸窣窣了一会儿，文一熠头顶上的床板边缘倒着伸出来一个脑袋。

　　文一熠抬起眼，波澜不惊地跟文嘉秋对视了一眼。

　　文嘉秋刚睡醒的眼直接瞪出了三眼皮：“坐着干嘛呢？咋不睡觉？”
　　“睡不着。”
　　话音刚落，文嘉秋就收回了脑袋，没过几秒，穿戴整齐的他就从上铺跳了下来：“咋了？是不是哪不舒服？”
　　文一熠神情恹恹，连表情都懒得做，她看了一眼床铺尾形同虚设的梯子，摇摇头：“没。”
　　文嘉秋探身过来摸了摸她的额头：“做噩梦了？”
　　文一熠梗着脖子，这次没摇头也没点头，木着脸任文嘉秋摸自己的额头。
　　“做啥梦了？”文嘉秋一猜一个准。
　　文一熠不吭声。
　　文嘉秋收回手，站在床边原地叉腰俯视着她，像是拿她没有办法。

　　两人沉默僵持了片刻，文一熠意识到什么，皱了下眉直起身子，看看外头的天色，又看看文嘉秋：“你起这么早干嘛？”
　　“你最近不是不上工吗？”
　　文嘉秋挠挠头：“我去学学拧铁丝，不干重活。”
　　文一熠没表情，沉默看他几秒，收回目光闭上眼倒到床上。
　　“咋了？”文嘉秋过来扒拉她。
　　文一熠躺平，挡了一下他的手：“没啥，你去吧。”
　　“你还睡不睡？”
　　“干嘛？”
　　“一起去吃饭呗。”
　　文一熠没动静。
　　文嘉秋朝她伸出手：“走呗，吃完再回来睡。”
　　文一熠抬起手，文嘉秋握着她的手把她拉起来，又把她的拖鞋踢过来。
　　文一熠坐到床边，低头穿鞋。
　　文嘉秋转身去拿俩人的牙刷杯子：“走，刷牙洗脸。”
　　文一熠抓抓头发，跟在文嘉秋后面。

　　又过了三天，文嘉秋的伤口拆了线，表姐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过来催促文一熠，文一熠也终于决定要出发去她家了。

　　文一熠中间跟着文嘉秋回了一趟文沟村，带过来了几件衣服，正好收拾了带着去表姐家，也省得她再回去跑。

　　一大早文嘉秋就叫文一熠起床。

　　文一熠皱眉坐起来，眼睛还紧紧闭着，她摸出手机眯着眼看了一眼，大为光火：“这才几点啊文嘉秋？！你什么毛病啊？！”
　　“七点多了，不早了。”

　　文一熠一个字都不想再跟他说，闭上眼往床上倒。

　　文嘉秋伸手兜住她后背，没让她躺下去：“起来吧，趁早走，晚了路上热得慌。”
　　文一熠睁开眼直勾勾地盯着他：“你就那么想让我走啊？”
　　文嘉秋立刻张嘴要说话，但文一熠眼疾手快地朝他比了个闭嘴的手势：“别说了，我现在就走。”
　　说完，翻身下床。

　　刚走到门口，就被文嘉秋搂着脖子捞了回来。

　　文一熠用力挣扎，中间不小心使劲推了文嘉秋的胳膊一下，文嘉秋立即倒吸了一口凉气，把她松开了。
　　文一熠想到他身上的伤口，赶紧转身一把托住他的手臂：“靠！是不是扯到伤口了？！对不起，我……”
　　话没说完，她手臂被文嘉秋反手握住，文一熠抬头，看到文嘉秋脸上的笑容时，就知道自己被骗了，她拉下脸：“什么毛病啊你？！”
　　“你要是再不走，我就会舍不得你的毛病。”
　　文一熠懒得搭理他这废话：“撒手。”
　　文嘉秋嬉皮笑脸地松开她的手：“洗漱吃饭。”

　　文一熠劈手夺过他递过来的牙杯下楼洗漱去了，洗漱完刚准备上楼，就看到文嘉秋买了早饭回来。
　　两人一起上了楼。

　　吃过早饭，文嘉秋又骑着那辆三轮车送文一熠去坐公交车。

　　盛夏早上的太阳刚露头就让人受不了，刚到公交车站，文一熠就找了个不被太阳直射的角落躲进去，催着文嘉秋赶紧回去，文嘉秋没听见似的，慢悠悠地停了车，跟她一起站着等车。
　　文一熠懒得再跟他多废话，就随他去了。
　　没过一会儿车来了，文一熠已经被晒得有点熬不住了，但她下意识还是扭头看向文嘉秋，文嘉秋忙着招手拦公交车，没注意到她的那些情绪。
　　文一熠收回目光，从文嘉秋手里拿自己的包，文嘉秋下意识收紧手，旋即又松手，把包往前递了递。
　　文一熠没说话，接了过来。
　　这时车也停稳了，车门打开。
　　文一熠把包抱在怀里，没有立刻动。
　　文嘉秋拍了拍她后背：“走吧。”
　　文一熠很快地看了他一眼，这才抬脚上车。

　　她上了车投完币扭头，文嘉秋插着兜还站在原地，朝着她笑。
　　文一熠本来也打算对他笑笑，但这时司机发动了汽车，大声对她说：“往后走往后走！”
　　文嘉秋抬手往后招了招，示意她赶紧去找个位子坐下。
　　文一熠往后走的时候，车也开动了，她一边往后走，一边看着车窗外朝自己不停挥手的文嘉秋往后退。
　　然后公交汽车转了个弯，什么也看不到了。
　　文一熠收回目光，在窗边的座位上坐下，有点难过，因为不太舍得跟文嘉秋分开。
　　心里酸涩得好像生吞了一个压根没熟的橘子，文一熠抱着包，把头靠在车窗上垂下眼。

　　文嘉秋目送着公交车消失不见，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骑车回了工地。
　　刚回到工地停了车，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
　　他摸出手机一看来电显示，赶紧接通：“点儿？”
　　“文嘉秋......”文一熠在电话那边忧心忡忡地说，“我手机充电器好像落下了。”
　　“嗯？落哪了？”
　　“好像在床上吧，我记得我拿了啊，可是现在找不见了，包里也没有。”文一熠的语气听起来很苦恼。
　　“没事，别急。”文嘉秋转身往房子那里大步走，嘴上安慰她道，“我去找找，到时候给你送过去。”
　　文一熠絮絮叨叨地抱怨起来，文嘉秋这边很快回到了房间，他走到床边，一手拿电话，一手掀开文一熠床上的枕头和夏凉被，什么也没有。
　　“床上没有，你再想想放哪了，别急，好好回想一下。”
　　文嘉秋拿着电话立在床边，听电话那边文一熠拖着声音嗯了一会后又说：“不知道是不是掉到床底下了。”
　　文嘉秋也不废话，听了这句话当即撑着床弯下腰往床底看。
　　床底也没有什么手机充电器，倒是有一箱纯牛奶在最里面靠墙摆着。

　　电话那头的文一熠还在问：“咋啦？有没有哇？不会丢了吧我的天！”
　　语气很浮夸，而且听起来快要笑场了。
　　“.......”文嘉秋站起身，很严肃地叫她的名字，“文一熠。”
　　“哎！”文一熠立刻答应，依旧在装傻，“怎么啦？”
　　文嘉秋原本是想好好跟她说不要这样的，但是没忍住被她这样的语气逗得笑了一下。
　　“你这是干什么？”他无奈地问。
　　“怎么啦？我干什么啦？”
　　“文一熠！”
　　“哎！”
　　“………”

　　电话那边传过来文一熠很愉快的笑声，她笑着说：“快拿回寝室，一天喝一包。”
　　文嘉秋叹口气：“你……”
　　刚出声就被文一熠打断：“你别在我高兴的时候说让我不想听的话哈。”
　　“我买都买了，你就老老实实给我喝完。”
　　不等文嘉秋再说什么，她又想起来什么：“还有还有！我在食堂那里给你买了点鸡蛋，寄放在做饭的奶奶那里了，你到时候报名字，她就给你做，煎啊煮啊，想怎么吃怎么吃。”
　　说完没听到回音，她提高声音：“喂喂喂？人呢？”
　　文嘉秋又叹口气，文一熠听到了，咯咯咯笑起来：“幸福不？”
　　“幸福。”文嘉秋实话实说。
　　文一熠很受用，又笑了一下：“别忘了你自己说过的话，别把什么都当成负担，累死了。”
　　文嘉秋没立刻回话。
　　文一熠立即逼问：“听到没？”
　　“听到了。”
　　文一熠很满意他的回答，嗯了一声：“那我挂了哈。”
　　“你现在走到哪了？”
　　“不知道，好像快了。”
　　“到了给我打个电话或者发个短信。”
　　“好。”

　　挂掉电话，文嘉秋弯下腰把那箱牛奶拉了出来，才看见牛奶纸箱朝上的那一面上用黑色的记号笔写着三个大字：文嘉秋。
　　三个字写得十分大，几乎把这一面占满了，角落的空白处也没被放过，见缝插针地画了一个呲牙乐的笑脸。
　　那个笑脸画得惟妙惟肖的，看着贱兮兮的，文嘉秋看得乐了起来，他笑了几声，突然又在床边蹲下，双手捂住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文一熠才刚走，他就已经想她想得不得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