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海漫漫》浓积云

26、第 26 章

　　十月份的天已经开始一天比一天冷了，早晚温差也开始拉大，文一熠刚出卧室就被冻得打了个激灵，扭头就回去套了件外套。

　　刚打开家里的大铁门，斜前方就猛地射过来一道光柱，正打在她身上，然后就围着她一通乱晃，混着不远处低低的笑声。

　　文一熠把大铁门锁上，才迎着那道光柱转过身，连名带姓地开口：“文嘉秋。”
　　“哎！”文嘉秋应了一声，转手把手电筒一抬，光柱从文一熠身上移开，唰地往前一指，“走！出发！”
　　文一熠收好钥匙，走到原地等她的文嘉秋身边，文嘉秋问她：“想往哪走？”
　　文一熠想都没想就回答他：“去北边的地里转转吧。”
　　“行！走你！”

　　凌晨四点多的天还暗得跟深夜一样，完全看不出两个多小时以后就要到来的黎明的踪影。刚秋收完的田野里光秃秃的，玉米都被砍完了，刚种下去的麦子还没长出来，田埂边的杂草丛都比庄稼地里热闹。

　　文嘉秋跟在文一熠身后，沿着细窄的田埂，往田野深处走。
　　他手里的手电筒一会儿左照照，一会儿右照照，然后开口问文一熠：“你要是一个人出来的话，都不怕么？我记得你以前晚上出门上厕所都要有人陪着你一块儿的。”
　　文沟村北边的田野很大，半个村子的庄稼地都在这里了，小路错综复杂，地势也高低不平。有的小路边种了梧桐树隔开不同生产队的地块，那些梧桐树年头也不小，一个个生得高大繁茂，在夜色里，像一个带着几分诡异气息的巨人，张牙舞爪地矗立在或近或远的夜色里。
　　盯着看久了，心里毛怵怵的。
　　文一熠没回头，沿着田埂走得很稳：“不知道啥时候就不怕了。”

　　文嘉秋的手电筒不再乱晃，永远在文一熠脚尖往前一步的位置停着，给她照着脚前的路。

　　田埂边杂草生得很深，最深的地方能埋到人膝盖，两人默声走着，一时间只能听到裤腿擦过杂草和不时响起来的各种动物和鸟的叫声。

　　地势渐渐往下，田埂也一路往下，越来越窄，越来越陡，两只脚只能前后换着走。

　　文一熠走着走着，一脚没踩稳，滑了一下，另只脚就带着身子往旁边的杂草丛里歪，文一熠为了不摔，顺着那股力往杂草丛里狂迈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子。

　　刚稳住，文一熠外套就被身后晚了一步的文嘉秋抓住了。文嘉秋刚要开口说话，文一熠身旁更深的杂草丛里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骚动，文嘉秋下意识把手电筒往那边照了一下。

　　几乎是在同时，伴随着一声悠长而又尖锐的咯咯咯咯声，一个不明生物从草丛里一跃而起，扑棱着翅膀，一蹦三尺高，直接从文一熠和文嘉秋的头顶上飞了过去，然后在远处大概两米多远的地方轻盈落地，眨眼就在夜色里消失不见了。

　　一切发生得太快，两人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杵在杂草丛边，文一熠转头看向叫声消失的方向，文嘉秋慢半拍地跟着那个不明生物起飞的路线仰头又低头，最后跟文一熠看向同一个方向，震惊而又迷茫地骂了句：“靠？！”
　　文一熠不太确定地开口：“天！野鸡……吗？”
　　文嘉秋抓着文一熠的外套把她拉回田埂上：“好像是吧，刚照过去还没看清它就飞起来了，吓死我了，它还叫得这么惨，该尖叫着起飞的应该是咱俩才对吧！吓我一大跳！”
　　文一熠也被吓到了，惊吓的后劲还没下去，听完文嘉秋的话，不知道为啥就开始笑：“天呀，吓死我了！”
　　文嘉秋也跟着她笑：“都给我吓愣了。”
　　文一熠：“我第一次见野鸡哎，以前都没见过。”
　　文嘉秋：“那可是，你以前都大白天出门，哪能见到呢？”
　　文一熠：“你刚才看清没？”
　　文嘉秋叹口气：“没，就看到尾巴挺长的。”
　　“啊！”文一熠感叹，“吓死我了！”
　　文嘉秋拍了拍她肩膀以示安慰。

　　最后一直走到村子最北边的山沟边，黄土的三四米高的土崖，下头是山沟，对面还是土崖，比这边略高一点，大大小小地镶嵌着废弃已久的窑洞。在夜色里看着，像是崖上生出了数不清的黑色眼睛，又空又黑。

　　翻过这个沟，就是邻村的地界了，不过文一熠没有要翻的意思，文嘉秋同样也没有。

　　两人走到这里就停下，文一熠是在到处看，许多看惯了的东西蒙上这么一层暗色，文一熠就觉得很不一样了，要跟从来没见过一般重新看一遍。

　　文嘉秋则是在单纯的歇脚。

　　看够了，也歇够了，两人很有默契地转身往回走。

　　一路上两人的话很少，文一熠喜欢黑暗下的安静和空气，让她觉得很舒服很自在，所以她不会主动跟文嘉秋聊天。

　　她不主动，文嘉秋就更不会主动找话题了，他其实从小就是话不太多的孩子，只在文一熠面前会话多一些。

　　从开学到现在，文嘉秋在自己的新班级里跟所有的同学说的话加起来，都比不上有时候放学骑车载着文一熠回家时一路上说的话多。

　　文一熠让文嘉秋有倾诉欲，他喜欢倾听文一熠讲话，不管是有营养的话还是没营养的话，他都觉得有意思。他也什么都愿意跟文一熠讲，乱七八糟的，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因为他知道文一熠会像自己倾听她一样倾听他所有的话。

　　就算有时候闹了别扭，也常常会因为忍不住想跟对方说话而和好。

　　因此两人从小到大没有闹过太久的别扭。

　　就这么来了两次，文一熠夜游的习惯算是养成了。平时要上学，肯定不能起这么早。文一熠就逮假期的时候早起，每次文嘉秋都雷打不动地陪着她，拿个小手电，紧紧地跟在她身后在夜色里穿梭。

　　国庆一过，冬天的脚步就越来越近，Y市是一个典型的北方城市，春天和秋天短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日子稍微过得浑噩一些，就逮不住春天和秋天的痕迹。

　　金黄色的树叶和阳光刚来，一场秋雨一场寒的秋雨也紧跟其后，催命似的把树上的叶子全打落，要拉开冬天的序幕。

　　学校在树叶被彻底雨打落前举行了月考，文一熠艰难地在班里前进了两名，在年级前进十几名，溜边进了年级前十，跟文嘉秋和文维皓分别差了七个人和六个人。

　　文一熠得知成绩的那一秒就清醒地知道：自己跟美术班，算是永别了。

　　放学的时候，天气还不错，天朗气清，秋高气爽。
　　文一熠慢悠悠背着书包走到停车棚，文嘉秋已经背着书包坐在车上等她了。
　　文一熠走过去，还没说话，先被文嘉秋塞了两个棒棒糖在手里。
　　文一熠捏着糖，撩起眼皮看着文嘉秋。
　　文嘉秋主动解释：“我同桌跟我们班班长在一块儿了，请全班吃糖，原本每人一个，我又问他要了一个，都给你，我全挑的水果味儿的。”
　　文一熠把包装袋捏得哗啦啦响，一直看着文嘉秋，等他说完，才开口问：“干嘛？”
　　文嘉秋这时才言归正传，他脚踩地撑着车子，弯腰朝她这边靠过来一点，放低声音跟她说：“陪我去趟公安局再回家行不？”
　　没等文一熠回答，他又立刻补充说：“不想的话，能不能今天让梦新或者雅莉带你一次，或者鹏飞也行。”
　　文一熠手指收紧，啪一声响，棒棒糖的包装被她捏爆了，她把糖挤出来放进嘴里：“你咋那么多废话，我又不急着回家，去就去呗。”
　　文嘉秋朝她笑起来：“那等一下跟他们说一下咱们就走。”
　　文一熠点点头，文嘉秋这时才伸手问她要书包，文一熠扯下来递给他，被他放进前面的车篓里。

　　俩人一起等了一小会儿，车棚里的人越来越多。文梦新跟文雅莉刚挽着手出现在车棚门口，就被眼尖的文一熠发现了。文一熠挤开人群跑过去跟她们说了一句，就又跑回来，跟文嘉秋比了个ok的手势，指挥道：“走。”

　　推着车出了校门，又跟着人流过了马路，文一熠才坐上后座。

　　文嘉秋在前面刚蹬了几下车，就听到身后又传来棒棒糖包装袋爆开的声音，然后水果味的糖就被递到了他嘴边，香甜的气味往他鼻子里钻。

　　文嘉秋歪头躲了一下，没让自己的嘴碰到那个糖，对文一熠说：“给你的，你自己吃。”
　　文一熠的手仍伸着，嘴里的糖刚吃进去，说话含糊不清的：“一人一个。”
　　“别，真别，我等会去公安局呢，嘴里叼个糖算怎么回事。”文嘉秋说着，抬手抓住文一熠的手往后推，“你自己吃吧。”
　　“早知道我不拆了。”
　　“早拆晚拆都是你的。”
　　文嘉秋扭头朝她笑了笑，看着文一熠把这个糖也塞进了嘴里，脸颊两边一边鼓起来一个小包，看着怪可爱的。

　　公安局离学校挺近的，骑自行车不到五分钟就到了，文嘉秋熟门熟路地在门口下了车，然后推着车在院里的花坛边停好。

　　停好车，他扭头看着跟在自己身后的文一熠，问她：“要不要跟我进去？”
　　文一熠知道他是去干嘛的，犹豫了一下，一手一个地把嘴里的棒棒糖拿了出来。想了想，又放回去，才摇了摇头说：“不去，我在这儿看车吧。”
　　哪有人敢来公安局偷自行车啊，所以文嘉秋连车锁都没锁，闻言就知道文一熠确实是不想去，就不再说什么：“那你等我一会儿，我可快就出来了。”
　　文一熠在花坛边沿一坐，含糊地发出声音：“好，赶紧去吧。”

　　文嘉秋走了之后，文一熠托着腮坐在花坛边，发现公安局隔壁的大街上十分热闹，摆了不少摊。
　　文一熠算了算日子，才想起来今天是镇上的集会，公安局这边正好临近平时赶集摆摊的那条街，有时候人多了，摊位就会往这条街也摆点。

　　文一熠站在花坛边上伸着脖子看了看外面的摊位，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从书包里翻出自己的小钱包，拿着就往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