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海漫漫》浓积云

23、第 23 章

　　第二天文一熠上体育课的时候，班上有个不太熟的女生凑过来问她：“文一熠，你是不是跟三班的文嘉秋好了啊？”
　　“哈？！”文一熠直接被问傻了，差点被自己手里的跳绳抽一下。
　　那个女生解释说：“你天天坐在他自行车后面，看你俩感情也很好的样子，你俩是不是在谈恋爱啊。”
　　说着，又很不解地皱眉：“但是文嘉秋说他没有女朋友啊。”
　　文一熠听了，有点哭笑不得：“我俩从小就认识，他从小就骑车带我了。”
　　“啊，那你俩不是啊？”
　　“不是。”
　　“那你知道他有什么喜欢的人吗？”
　　“不知道，好像没有吧。”
　　“……”

　　因为各种因素，文一熠越长大，越表现出跟童年时期大相径庭的性格来。她越来越抗拒结交新朋友，也越来越依赖文嘉秋这些小伙伴，升入七年级一个学期，都没把班里的人认全。

　　这个年纪的人热衷于拉帮结派寻找归属感，文一熠就更没兴趣参与了，只是埋头学习，没事儿也宁愿多看看课外书，平时就连上厕所都要去找隔壁班的文梦新或文雅莉。

　　她不怎么跟班里的同学深交，对所有人都表现出一个样子：温和友善，但是平时话不太多，人好像有点内向。
　　似乎是一个很标准的三好学生的模样。
　　没有新同学知道她私下跟文嘉秋他们有多少废话。

　　新班级里也有文一熠以前三四年级的同学，隔了几年再次跟文一熠同班，见面跟她说的第一句话几乎都是：文一熠，你咋跟以前不一样了？
　　文一熠倒不觉得自己哪里不一样了，听他们这样说，也只是笑笑说没有吧。

　　但是放学就会拉着文嘉秋各种问，文嘉秋就会围着她仔细看一圈，拽着她马尾辫甩着玩，语气笃定：“哪里变了？不一直都是这样吗？除了头发长长了，跟以前没啥不一样。”
　　文一熠就立刻不再纠结这个问题，文嘉秋松开她头发，接过她书包：“走，回家。”

　　镇上的中学有许多流传多年的传统活动，其中之一就是国庆节放假前要举办班级合唱比赛，文一熠跟着班级认真排练了两个星期，却在比赛前生了病，请假回了家，不能参加比赛。

　　文一熠的病情来势汹汹，吃了几天药也不见好，低烧不退，吃东西就吐。
　　比赛的那天是国庆节前一天，文一熠在家里吐了几回，还是难受，躺着都难受。她看了眼屋里的钟表，慢悠悠起身，沿着台阶上了平房的房顶，想着透透气。
　　几步路的功夫，头晕眼花的，她趴在墙头，脸朝着村口的那条路。

　　才趴了一会，忽然听到自行车铃的声音。

　　她抬起头，眯起眼，逆着天边烧成玫瑰色的夕阳，远远看到一群人骑着自行车顺着村口的路往村子里来。
　　所有人都按照学校的要求统一穿着白上衣深色裤子。
　　一个个看着兴高采烈的。
　　还没有人注意到她。

　　文一熠没力气朝他们喊，也不想动，就把下巴支在手背上，看着他们越来越近。

　　文嘉秋骑着车走在最前面，夕阳在他背后在燃烧着下落消逝，风吹起他的短发和白衬衫，勾勒出他的身体轮廓。

　　文一熠没在他车上，文嘉秋就不好好骑车，几乎是整个上半身都趴在了车上，只用小臂搭在车把上控着方向，脚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踩着踏板，让车子保持着龟速前进。

　　文嘉秋原本弓着身子歪着头在跟一旁并行的文鹏飞说话，不知怎么忽然一扭头，准确地看向文一熠家房子边上突出来的那个小脑袋。

　　然后文嘉秋就咧开嘴笑了起来，直起身子一手扶住车把，一手抬起朝文一熠挥了挥。

　　文一熠在那一瞬间，逆着夕阳，看着自行车上的少年，好像忽然间有些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跟文嘉秋告白了。

　　因为从小形影不离地长大，文一熠并没有多留意文嘉秋的变化。
　　他在她脑海里还是小时候的稚嫩形象，但文嘉秋已经在不停转的流年里好好长大了。
　　别的不说，至少个子长高了许多，跟抽条的竹子似的，见风就长。肩身依稀有了点少年的挺括轮廓，眉眼也带上了几分英气，不再看着如同一个长得像小姑娘的漂亮娃娃。
　　就是暑假拖拉机开多了，晒得有点黑，现在还没怎么捂回来，笑起来净显牙白了。
　　文一熠想到这里，突然被自己逗乐了。

　　这时其他人也跟着看到了文一熠，纷纷又是招手又是喊。

　　文一熠笑着抬起头，懒得扎起来的长发被风吹得扬起来，也抬手朝他们挥了挥。

　　文嘉秋吹了声口哨，抬手招了招，对她喊：“下来！”
　　文一熠不说废话，转身下楼往门口去。
　　走到门口，文嘉秋连人带车也到了，其他人应该是在村口就散了，只剩下他了。
　　文嘉秋脚撑地支住车，凑到面前打量文一熠，关切地问道：“怎么样？好点没？”
　　文一熠摇摇头，结果把自己摇得更想吐了，她皱起眉，有气无力地开口问道：“我作业呢？”
　　文嘉秋仔细看她脸色：“咋回事儿？药不管用吗？你这个脸色……”
　　文一熠捂着嘴干呕了一下，催促道：“快把作业给我，我现在只想回去躺着。”
　　文嘉秋赶紧把车篓里的袋子拿出来递给她，说：“这都给你收拾好了，作业也写清楚了。”
　　文一熠点点头，扭头就往家里走。
　　文嘉秋停了车，跟在她后头，问她：“晚上村里小广场放电影？你来不来？”
　　说完，自顾自地替她回答：“来吧，出来散散心。”
　　文一熠回到卧室躺下:“不，我一走路就想吐。”
　　“没事儿。”文嘉秋跟进来，趴在她床头，“我背你去。”
　　文一熠歪了头看他，文嘉秋问他：“咋了？”
　　文一熠说：“你穿白衣服显得好黑啊。”
　　文嘉秋低头看看自己，也不介意她的评价，说：“这不是学校今天要求穿的嘛。”
　　“哪个班第一？”
　　“雅莉她班，雅莉带头整了一段舞，直接第一名，我们都看傻了。”
　　文一熠笑起来：“这不是作弊呢吗？！”
　　文嘉秋也笑：“没办法，整得可花哨了，我们扯着嗓子唱也打不过。”
　　文一熠听完，躺在床上笑了半天。

　　后来文一熠还是去了，因为文嘉秋没完没了地纠缠她，坚持要她去。

　　文一熠搬个小板凳跟小伙伴们一块坐在村子的小广场上，放的是一个很老的抗日喜剧电影，看多少遍还是会笑个不停。

　　电影散场，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文嘉秋一手提着一个凳子，文一熠空着手跟在他身后，人已经有些犯困了，上下眼皮开始打架，走路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文嘉秋频繁地侧过脸看她，看了她三次以后，向她靠近，问她：“要不我背着你吧？”
　　文一熠反应有点慢地抬头看向他，就这么稍微分神的功夫，脚下就被坑坑洼洼的路面绊了一下，腿一软就往地上摔。

　　被大惊失色的文嘉秋扔了板凳一手拉着胳膊拽住的时候，文一熠都还没怎么反应过来，仍旧看起来呆呆的。

　　文嘉秋倒是被她吓得不行，紧紧抓着她手腕扶着她站好，一边叫她的名字，一边伸手摸她的额头，语速飞快地问道：“咋回事？咋回事？发烧了吗？怎么都站不住了？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头晕吗？点儿点儿？点儿点儿？”
　　文一熠这才意识到自己在摔跪到地上的前一秒硬生生被文嘉秋拦住提起来了，心里一阵后怕，同时又觉得丢人，然后手腕上传来痛意，文一熠轻轻皱起了眉，往回抽了抽自己的胳膊：“疼，撒手。”
　　她声音发虚，有些含糊，文嘉秋只听清了后两个字，赶紧松手，两只手扶着她肩膀，“哪里难受？哪里不舒服？”
　　“我就是困了。”文一熠摇摇头，“没有不舒服。”
　　文嘉秋没有再说话，俩人大眼瞪小眼片刻，文嘉秋松下一口气，回头把凳子捡起来，又到她面前蹲下去：“走，背你回家睡觉。”
　　文一熠实在是困，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她站都不想站了，就趴上去搂住了文嘉秋脖子。
　　文嘉秋稳稳当当站起来，背着她走了几步，叹口气：“你咋这么轻？”
　　文一熠不理他，在他肩膀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趴了上去，闭上了眼睛。
　　文嘉秋把她往上颠了颠，背着她往回走。

　　村子里去年就说要装路灯，说了一年，如今连个路灯杆子都没见着，晚上出门还是靠摸瞎或者自己打灯。

　　文嘉秋其实口袋里带了个小手电，但是他腾不出手来打了，也不想让文一熠费劲给他打灯，而且今晚月光不错，洒下来一层很柔和的银辉，倒也不黑，文嘉秋踩着月光，慢悠悠背着文一熠往家里走。

　　走到文一熠家门口的时候，文一熠已经在文嘉秋背上睡熟了，文嘉秋看一眼她家黑漆漆的房子，想起来她家里这几天都没人。
　　文嘉秋原地思考了几秒，抬脚往自己家走。

　　王迎春还没睡，在等文嘉秋父子俩，文宏涛上班还没回来。王迎春听到声音迎出来，看到文嘉秋背上还背了个人，文嘉秋慢慢弯腰把手上的板凳放到大门口，朝王迎春做了个手势。

　　王迎春惊讶地走过来，用口型问他：“睡着啦？”
　　文嘉秋点点头，用气声跟王迎春说：“病还没好呢，她家里也没人，我就给背回来了。”
　　俩人一块把文一熠放到了文嘉秋卧室的下铺上，文嘉秋跟着王迎春出来：“妈，有热水没？我给她擦把脸。”
　　“你去洗吧，妈给她擦。”
　　“行。”

　　文嘉秋洗漱完回了卧室，王迎春正在给文一熠脱外套，突然小声哎呀了一声。
　　“咋啦？”文嘉秋赶紧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