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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   文一熠乖乖听话睡了一觉,梦里全是乱七八糟的动物尸体,泡在雨水里,泛着腐烂的气息,逼得她无处可退。
      醒过来的时候头晕眼花的,胸口闷闷的,吃的午饭好像一点都没消化,硬邦邦地梗在胃里,让她很想吐。

      她咬着嘴唇手脚发软地从床上坐起来,低头找着拖鞋,听到外面的街上传来一阵很凶的狗叫声,像是一群狗厮咬起来了,文一熠下意识就朝外喊:“笨笨——!回来——!你别跟它们......”
      喊到这里,文一熠忽然顿住,想起什么,仿佛兜头有一盆凉水浇下来,把她身上的睡意全浇没了,她整个人保持着弯腰的姿势一时没法动弹,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下来。

      也是在这时,她无比清醒地意识到:她再也见不到笨笨了。

      她在自己完全不知情的时候,就已经跟它见了最后一面,甚至没来得及告别,没来得及最后摸摸它的头。
      他们只是像往常她去学时那样,文一熠坐在文嘉秋的自行车后座,笨笨跟在后面跑,它已经也算是一条老狗了,到村口的时候,它喘得舌头都伸在外面,文一熠有点心疼,晃着脚喊它让它回家,别再跟了。
      笨笨很听话地放缓脚步,最后停下来蹲在原地,望着她越离越远。文一熠最后抬手往外挥了挥,对它喊:“快回家!回家去吧!”
      最后自行车要拐到大路上的时候,文一熠跟小伙伴们说着话,最后往回看了一眼,看到它仍旧蹲在那。
      她怎么也想不到,那就是最后看笨笨的一眼,仓促而又漫不经心。

      文一熠回想着那个遥远而又模糊的小小影子,紧紧地咬着自己的嘴唇,眼泪不停地往外流。
      她中午刚回来的时候,情绪里很大一部是带着恨意的怒气,很想劈头盖脸地质问爷爷奶奶。但到了这时候,怒气全被茫然和难过取代了,她又很庆幸他们不在家,能让她自己安静地呆一会儿。尽管已经知道了答案,但她不想从他们嘴里听到,她不想从任何人嘴里听到,甚至不敢亲眼去看一看。

      文一熠甚至开始后悔,她不应该去找的,应该让她和笨笨的结局是笨笨自由远走离开自己,而不是以一个这么丑陋而又无力仓促的句号的形式永远留在她的世界里。

      哭了一会儿,文一熠就不想一个人待着了,这时想起来跟文嘉秋的约定,文一熠下了床,洗了把脸,提着书包往他家里去了。

      文嘉秋一眼就看到她又红又肿的眼睛,但什么也没说,俩人跟平常一样,趴在文嘉秋家里客厅的桌子上,一边看电视一边写作业。

      提着书包从文嘉秋家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白天的暑气还有些残余,却已经刮起清爽的晚风了,吹在身上,有点冷,文一熠往村东边望了一眼,往家里走。

      爷爷奶奶还没回来,文一熠走进自己有些昏暗的卧室,把书包往床上一扔,自己也躺下。

      她在越来越暗的房间里面朝上躺着,脑海里猛然生出一个念头。

      文一熠眼也不眨地睁着眼又躺了一会儿,忽然跳起来下了床,快步出了家门,往东边走。

      文一熠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跑了起来,等她一口气跑到今天白天自己没走过去的地方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杂草丛生的草沟里没有今天文嘉秋说的东西,只有一个有点平的小土堆,上面还盖了些草叶,一眼看过去,几乎都让人注意不到。

      文一熠喘着气蹲下来,盯着那个土堆看了一会儿,到一边又薅了些草,把土堆严严实实地盖住。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文一熠身上就被蚊子咬了好几个疙瘩。天色也全黑了,四下的景色被夜色一点点吞噬,那个土堆被掩进去了,融进已经变成黑色的草丛里。

      文一熠不再多留,转身往回走,村子里亮起了一片片的灯光,显得身后的山沟愈发暗了,恍然两个世界。
      文一熠头也不回,一步一步地往亮处走,走着走着,又想掉眼泪,但不想被村子里的人看见,就忍了回去。

      回到家的时候,爷爷奶奶已经回来了,正在厨房里忙活晚饭,见她回来,如平常一般招呼她:“吃饭没?跑哪儿去了?”
      文一熠看着他们的笑脸,觉着真刺眼,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能这么坦然地笑着,他们的样子让她想起郑燕,让她觉得大人真是厉害,好像都不会难过的,也不会心软。
      文一熠立在昏黄的灯光下,默不作声,她白天其实一直很想质问他们的,质问他们怎么能狠得下心,怎么舍得,怎么下的了手,最好她还要再哭闹一番。
      可到了这时,文一熠忽然觉得没有意义了,她的哭闹和质问并不能挽回什么,不能改变笨笨已死的事实。
      于是文一熠最后什么也没问,只在入睡前希望自己能尽快忘了那个小土堆。

      又过了一周,因为要上奥数班,文一熠周五放学就跟着爷爷奶奶去了市区。

      文舒圆和文舒满已经两岁多了,没有再像小时候那样离不开人。正好文一熠舅舅在市区刚开了一家酒楼,郑燕和文宏涛每天就早出晚归地去帮忙,照顾孩子的事就落到爷爷奶奶/头上了,他们整天要在市区和文沟村来来回回奔波,却乐此不疲。
      到了市区,郑燕和文宏涛已经早早出门了,爷爷奶奶也忙着买菜,就把文一熠留在家里照看孩子。

      文一熠拿了书在阳台看,间或瞅一眼客厅里的两个小孩。

      过了一会,文舒满突然蹬蹬蹬跑过来,伸着指头给她看,同时很委屈地说:“看!看!痛痛!打针针也痛痛!要吹吹!”
      文一熠的目光不明所以地从书页移到他手指头上,看清他食指上结着痂的米粒一样大的伤口时,忽然明白了他让自己看的是什么,眼神一下就冷下来了。
      她沉默地看着那个快要痊愈的伤口,文舒圆也跑了过来,比划着跟她说:“满满被臭狗咬了!要打狗!”
      文一熠猛地把手里的书摔了,两个小孩吓了一跳,愣愣地看着她。

      文舒圆和文舒满生下来过的就是众星捧月的日子,尤其是文舒满,简直被爷爷奶奶捧在手心里跟眼珠子似的呵护着。
      文一熠都能想象到他这些天靠着这个小破伤口讨了多少宠,现在跑到她面前,无非也是想让她哄哄自己,但是文一熠可不会。
      文一熠盯着文舒满的眼睛,蹲到他面前,问:“为啥被咬了?”
      文舒满还伸着食指,奶声奶气地义愤填膺道:“因为狗狗坏!”
      也不知道是从哪个大人嘴里学过来的,文一熠手不自觉紧握成拳,文舒满从小就被宠得没法没天,她不用问就能猜到事情大概会是怎么样。

      笨笨向来温顺,就算是对陌生人,也最多只是叫喊几声。文一熠从小到大没见过它主动咬人,更不能想象文舒满究竟是怎么对待它了,它才会咬了他手指。
      其实这些天来文一熠一直在说服自己去接受笨笨已死的事实,她有些时候真的会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好像没关系,一切都没关系的。
      但这个念头每次只持续很短一小会儿,就会被心头紧跟着又涌出来的带着恨意与痛意的不甘心狠狠推翻,让她看清自己的自欺欺人,让她觉得又痛又恨。她只能让自己不要再去想,一丁点儿都不要想。

      就好比此刻,文一熠又想到那个小土堆,就想掉眼泪,想大哭,但她强忍着心里的怒火和难受,转头看向文舒圆,尽量放柔自己的语气:“你知道他对小狗做什么了吗?”
      文舒圆想了想,说:“满满去扯小狗尾巴了,一直扯着不松,他想把小狗提起来,然后小狗就朝我们叫了。”
      “然后呢?”
      “然后满满拿石头扔,打小狗,小狗就不叫了,满满又去抓尾巴,就被咬了,妈妈说是因为小狗是个坏狗狗。”
      “不!”文一熠摇摇头,转头盯着文舒满,面无表情地一字一顿道,“是因为你活该。”

      文舒满从来没听过这个答案,所有的大人一直都是哄着他向着他的,没有人说过被咬是他的错。
      文一熠抬手抓住他还伸着的小手,往他身上一甩:“是因为你犯贱,所以才被咬的,知道了吗?”
      文舒满有点害怕她这个样子,背着手往后退了几步,生气地看着文一熠,声音里带了哭腔:“你骗人!我不要跟你玩了!”
      文舒圆过来牵着文舒满的手,两个小屁孩几乎是同仇敌忾地看着她,文一熠才不在意呢,她把书重新捡起来,冷笑一声:“谁稀罕跟你们玩?”

      文舒圆:“满满,咱们不要跟她玩了!”

      讨宠的两个小孩在她这里碰了钉子,牵着手去房间里玩了。

      文一熠坐在原地,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了,总想到那个小土堆,快要把手上的书页捏烂了。

      中午饭也没怎么吃,看着爷爷奶奶对文舒圆和文舒满有求必应的样子,她都觉得心烦,吃了几口饭就放下了碗,背着书包去青年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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