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归谣》李三鱼

4、逃离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余依慢慢地走进了山洞，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万一追杀的人还没有离开怎么办？然而迎接她的，只有嗒嗒的水声和风掠过的声音，床上的人也不见踪影。大概是没有人在这里吧，余依心想，那个少年估计也已经遭了毒手。一股强烈的空虚感涌来，这两天发生的这些算什么？到头来不仅没有救活这个人，连父亲母亲的命也搭进去了！

　　把山洞里能藏下一个人的地方都看过，余依失魂落魄地靠在书架边滑坐下去。自己因为好心救了一个人，结果父亲母亲因为救这个人丧命，自己的家也没了，到现在，这个人也没救成。无奈和悔恨占据了她的身体，但她却哭不出来，空洞呆滞的眼神让她看起来像一具死尸。

　　不知过了多久，余依突然感到有水滴到自己脸上，她一下子清醒过来。这个地方应该不可能有水才对，在放着书架之前自己明明有仔细地确认过。不明液体持续地滴着，余依慢慢地嗅到了一股血腥味。为了确认到底是什么，她点燃了带着的蜡烛，借着光，她才确信，滴到自己脸上的都是血。顺着这个方向望去，隐隐约约看到书架顶端有个影子。

　　书架明明已经快靠着洞顶了，怎么还能挤进去一个人？这会不会是那个少年？余依搬来桌椅踩上去才能勉强看到书架顶，此时她想的是当时自己是怎么做好这个书架的，竟然这么高。余依将蜡烛举过头顶，那个少年几乎是背靠书架脸贴在墙壁上，一丝反应也没有，只是胸口有着微弱的起伏，大概是又昏迷了。

　　余依想也没想，就砸了书架，书全部掉了出来，少年正好落在那堆书上。简单包扎了一下又裂开的伤口，余依将昨晚剩下的东西翻了出来，自己吃了些垫垫肚子，也给他喂了些水。不知道那些人会不会再追过来，余依祈祷着他快点醒，不然两个人都没法逃走。

　　突然有东西落下的声音，余依从梦中惊醒，她不知道自己是在何时睡过去了。一抬头，映入眼帘的是苍白的脸，余依吓得“啊！”了一声，少年赶紧把手放在唇边，做了个安静的手势，余依立马闭上了嘴，眼睛还是瞪得很大，一副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表情。

　　见余依安静下来，少年轻声说道：“你应该就是救我的那个人吧，真的很对不起...”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了手记，“这是我早上醒过来在桌下捡到的，现在我还活着，想必...”没等这个人说完，余依就打断了：“没错，是我救了你，我父亲母亲也惨遭毒手，说实话，我现在有点恨你，如若不是救你也不会发生这些事。不过，既然我父亲愿意舍身救你，想必你对他来说很重要，我会尽我所能帮你逃出去，不辜负我父亲的一片苦心。”一口气说完，余依从少年手里接过手记，坐下后一言不发地盯着它看，努力忍住了自己的泪水。

　　少年也很愧疚，不知道该怎样安慰这个为了救自己家破人亡的姑娘。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姑娘，今晨你离开的时候，有人来过，那时恰巧我醒着，慌忙间藏起来没有被发现，我担心他们要是没有找到人，还会回来的，迷迷糊糊之间我似乎听见说，有人告诉了他们，我一定在这山上，所以，我们趁现在赶紧离开吧。”

　　余依听到这一番话，正在思考是谁告的密，突然就被少年拉着往外走，“快，我们得赶紧离开这儿，我感觉到了那股令人厌恶的气息。”少年面色匆匆地说道，尽管他现在整个人还很虚弱。余依挣开他的手，把剩下的食物和水用一块布给包起来，自顾自向外走去，少年懵懵地跟在她身后。

　　一出洞口，余依才发现，太阳已经快落山了，现在几乎没有可能穿越不还林了。她呆立在洞口，后面跟着的少年差点一个不留神撞上。“你怎么了？”他关切地问道。余依指着前方，“太阳快落山了，我们没有办法穿越前面那个树林了...”“走吧，不要害怕，有我在呢，快一点我们说不定就能出去了。”他感觉到危险不断在逼近，虽然不知道姑娘为什么会说过不去林子，但现在只能试一试了。

　　余依没接话，沉默着向下山的方向走去。当他们终于到达不还林的边缘时，一丝一毫的光亮都看不见了。余依站在林前，用临死一般的语气说着：“我们...大概是要死在这里了，对不起，没能带你逃出去...”此刻的少年正精神紧绷，顾着注意危险到底有多临近，没有听到余依的话。下一秒，他拉着余依，一个箭步冲进了不还林。余依一下子没缓过神来，只听见身旁的人说：“他们来了，我们快走！”

　　一进不还林，原本还有些许月光的夜突然变得漆黑，余依没能适应过来黑暗，只能被拉着磕磕绊绊地往前走。许久以后，余依听到身旁的喘息声越来越严重，小声问道：“你没事吧？”，他没有回答，但明显能感觉到速度越来越慢，最后终于停下了。余依不知道他怎么样了，也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将刚才带着的食物和水递给了他，听到他吃东西的声音，余依也稍稍安心了一些。

　　“我想，我们可能出不去了...”

　　余依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宋蕴礼。你呢？”

　　“我叫余依，杨柳依依的依。”

　　“余姑娘，我们，我们可能出不去了...”

　　空气开始沉默，余依似乎接受了这个现实，“这个啊，我知道的，没人在晚上进入不还林还能活着出去的。”

　　“我们好像被山里的猛兽包围了。”

　　“嗯？我一直不知道这山里有野兽啊。”

　　此刻，不还林外正聚集着十几人。“大人，怎么办，他还有一个女子似乎逃进去了，我们不追进去吗？”还没等这位大人开口说话，另一个人抢着说道：“你傻啊？这不还林晚上进去准没命，你想去送死吗？”“我们这么多人怕啥啊？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不就是一片树林嘛！”“我听说...”

　　嘈杂的人声持续了一小会儿，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说：“里面的东西不是你等能够解决的，去，给我把祝升长老叫来。”听到命令，有人赶紧到开阔地带放了信号，等待着祝升长老。

　　宋蕴礼此刻有点诧异，没有猛兽？不可能啊，自己的感觉不可能会出错，自从奉命出使被暗算以来，被猛兽攻击过不止两次，每次都是靠直觉有所准备救了命，现今感觉如此强烈，不可能出错的，“余姑娘，我感觉到了，这里真的没有猛兽吗？”余依也不解，十二岁是就独自上山采药，这么多年来从未遇见过，不过也可能有的吧，只是自己没碰上，“这个，我没见过，不过，既然是深山老林，应该是有的吧...”

　　说完话，两个人又安静下来，宋蕴礼紧张地满手是汗，余依却渐渐习惯黑暗冷静了下来。过于安静的林子，带着诡异的气息，缓缓地，向两人压过来。余依刚刚冷静下来的心此刻又咚咚咚地跳了起来，沉重的压迫感，大概是预示着两人都要在这里死去吧。

　　突然间，从不同的方向转来了沉闷的响声，不知是因为眼睛适应了黑暗，还是别的原因，周围仿佛出现了幽蓝的光线。响声越来越大，里面竟开始夹杂着重重的呼吸声。余依此刻才意识到，这也许就是宋蕴礼所说的猛兽的气息，“这...是你所说的猛兽吗？…”余依小心翼翼地发问。“嗯。”宋蕴礼只是弱弱应了一声。他不曾想，此次任务竟如此凶险，即便自己已经有所准备，却依旧防不胜防。如今看来已没有或者出去的可能了，虽然心有不甘，也只得接受现实。

　　沉默着，压抑着过了许久，两人都能感觉到不知名生物的气息，但却一丝也未靠近。宋蕴礼心中不禁燃起了希望，他长舒了一口气。正在此时，黑暗中传来了急促杂乱的脚步声，星星点点的火光慢慢向此处集中。“追兵来了，快走！”宋蕴礼决定以命来博一次，这么长时间，猛兽虽在附近，却未曾靠近半分，这些野兽想必不会直接攻击人。余依还没回过神来，便又被拉着往前跑。

　　两人一动，附近的庞然大物似乎察觉到了，也跟着移动起来。巨大的响动吸引了身着长袍的老人的注意，“人在南边！追！”众人往南边冲去，突然前方转来惨叫，只见最前方的人被几头巨大似狼又似虎浑身泛着幽幽蓝光的野兽咬住了，转眼间便只剩下碎布衣衫。众人吓得纷纷后退，要不是后面还有大人和长老，早就撒丫子逃跑了。正在两方对峙的时候，仿佛是从头顶，传来了祝升长老的声音，“蠢货，给你们的星布都系好了吗！”
　　人群瞬间开始骚动，大家都没有想过那破布条戴身上能有什么用，拿到的时候都随手一扔，没扔的也是放在兜里，只有一两个胆小的人按照吩咐做了。面对着这不知名的生物，没带星布的人此刻浑身都在颤抖，长老仿佛早已料到这种情况，立刻支起一道屏障，他并不想救这些人，只不过是他们还有些利用价值罢了。

　　刚才发生的事让前方逃跑中的两人也吓得不轻，宋蕴礼刚才带着余依一动，就感觉到后面的不明生物追过来了。没想到因此也惊动了找他们的人，更出乎意料的是，一瞬间追着他们的生物转头就“吃掉”了几个人。明明以为它们是不会攻击人的…那为什么刚才那么久竟然都没有袭击自己？
　　心中虽然疑问重重，脚步也很沉重，但他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余依此刻也有些吃不消，一边喘着气一边尽力在跟上。一阵骚动以后，后方的人和野兽对峙着，原本凶猛无比的野兽竟然有发出微弱的类似害怕的声音，尝试着攻击了几次以后，竟仓皇地逃走了。两人感觉到脚步声越来越近，竟慌不择路之中不小心掉入了陷阱。下落的那一刻，两人心中都觉得这次是真的逃不掉了，仿佛接受了这个现实似的，又仿佛在做梦一般，跌落在陷阱里的两人都悄无声息，沉沉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