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甄嬛传7（续文）》文云渚

1、繁华似梦

　　十多年的时光缓缓地流过了，仿佛那一切爱恨交织都是空花幻影，我感到了莫大的虚空与疲倦，走了，都走了，我深深恨的人，我深深爱的人，都离开了我。
　　流光将人抛，多少旧事已经随风飘散，如同春日里细小的尘埃，轻轻地消失在我的眼前，唇角漾起一抹酸涩的笑，眉庄、安陵容，当初青春少艾的美貌丽人，一位位都被岁月深深地埋进了黄土垄中。
　　后宫没有永远的胜者，多少女子曾经风光一时，到头来却也是同样的寂寞。
　　我站在上林苑里，秋光灿烂，心却是凄凄凉凉。宫里走了旧人，又会有新人填上，永远是笑靥如花，永远是佳丽翩翩，永远是娇艳滴滴，看似喧嚣，看似哄闹，总是你方唱罢我登场，阴谋层出不穷，杀伐无休无止。
　　其实，这一切不过都是一场盛大而华丽的梦罢了！有谁能留得君恩常在，有谁能敌得过岁月的剪刀，有谁能应付得了一批又一批袅袅走来的新人！
　　我冰冷的笑容凝结成霜，就是当日的纯元皇后也不能够吧！即使她才华固然还是横溢，品行固然还是纯良，驻颜固然还是有术，但这差不多二十年的光阴足底洗涤掉惊世美貌，只留下一个憔悴的残余着风韵的妇人，在这寂寥的深宫，苦苦抵挡着严严相逼的风刀霜剑。
　　纯元皇后，因为早逝，才在玄凌心中永恒的美丽，永恒的光彩四溢，永恒地占据着他多疑敏感实际脆弱的心！
　　我抚摸着我宛如当年般的姣好如花的面庞，这面容就是我制胜的法宝，再不甘，再不愿做别人的影子，我也要做了，为了我自己，为了我的孩子，为了我的家人，还为了我的清！
　　想到清，我一阵心酸，仿佛是含了一把莲心在口，除了苦，还是苦，除了痛，还是痛，但是这苦，这痛却是说不得的，只能一个人，静静地，静静地承受。
　　这宫里每一个都是伤心人，但是我的伤心却更深。别人的伤心可以倾述，但是我的却不能够，不能够表现出一丝一毫。因为我只要稍稍不留神，那些对我虎视眈眈的人，便会毫不留情地扑上来，像烈犬一样将我撕成千片万千。
　　我仿佛能感受皇后阴骘的目光逼视着我，如芒在背。她恨我，恨得想比入骨髓里去了。若不是我的回宫，她凭着手里紧紧攥着的皇长子，可以坐稳了太后的位置。这些年来，她没少在我身上花心思，但是我一次又一次化险为夷。
　　现在的紫奥城，已不是她一人独大。
　　信步款款，我提着粉红色百褶罗裙，向前走去。百褶裙上用彩线绣成的金盏合欢花摇曳生姿，如真花一般娇嫩水灵。
　　只是假的，到底是假的，与真的再像，也还是假的。人人都道，玄凌与我是一对无暇的璧人，帝妃当有当日的帝后之风范，但只有我心底清晰地知道，这不过是一场如梦幻般的戏而已。
　　我对他那一点爱，那一点心，被这后宫难捱的岁月以及他凉薄的心磨得干干净净了，留下的只是一具美丽的躯壳，带着最大方，最得体，最温婉的笑，娇艳地扮演着一个宠妃的角色。
　　手里擎着一支白色的菊花，是一捧雪，洁白无暇，真如雪一般。我嗅着幽幽冷香，心是一阵一阵的冷。
　　今日又到了清河王侧妃玉隐与尤静娴进宫向太后与几位太妃请安的日子了。她们都很好，两人相对时都是客客气气的。尤静娴的确是大家闺秀，端庄秀丽，温和大方，洁白色的罗裙系了小小的银铃铛，袅袅娜娜地走起莲步时，银铃铛却是一点未响。
　　只是，她打扮得太素净了。发髻是最寻常的，头上一支累丝银凤斜斜地垂下细碎的银丝，侧在一边，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如一朵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的娇花闲静地临水，孱弱的病体一望可知。她略坐了一会儿，就觉得支撑不住。
　　太后很是怜惜她，道：“这孩子身子骨也太不牢靠了！”说着，忙命她的丫鬟扶出去走一走。
　　相比之下，玉隐的装饰可谓是花团锦簇，华丽艳冶，更衬得她俏丽娇媚。照例，她仅仅是侧妃，不能着正红色的衣饰，但传闻玄清待她好极了，不仅在王府里给予了她相当于正妃的地位，而且还在太后面前为她讨得了正妃可以得到的一切。如今的她，除了名分，俨然是清河王府的女主人。
　　玄清和她好就好了，只是我在为他们琴瑟和谐的同时，感到了极大的失落，清，到底是我最爱的人，虽然如今他身边的那人是我的亲妹妹，是我亲手送到他身边的妹妹，我还是感到了难以克制住的酸楚。眼风不经意地扫过玉隐，她是那样的快乐，连眉梢上都是难掩的喜气。嫁得良人，云胡不喜！
　　她的快乐显然是清给的她，而那份快乐本来是我的。命运的阴错阳差，让我与清分道扬镳，再不舍，再不舍，也是分开了，而且是无可挽回。我们就像是夜空里曾经交汇过的流星，在迸出一刹那的绚丽的火光后，又各自按着各自的轨道迅速地离去，永不重聚。
　　玄清，我一想起这个名字，一想起他给我带来的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心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撕扯着的疼痛。
　　如果，我说如果，你早一点回来，或者我再软弱一点，再多伤心一段时日，那么一切美好就不会改变了。
　　玄清，我想说，在我的生命里，你来得太迟了。
　　年少的时候，你比玄凌迟了一年，后来，比他迟了一个月。
　　可惜迟了就是迟了，迟一年与迟一月，甚至与迟一日，都没有区别。迟了就是迟了，我们相遇时，我已经是他的新宠；我们重逢时，我又成了他的宠妃。为什么你不能在我生命中不早不晚地出现，非要姗姗来迟呢？这不是宫廷宴会，可以迟到早退，在这里，迟了一瞬，就是误了你我的一生。
　　我多么想像在凌云峰的禅房里一样扑到你的怀中，享受着你胸膛的热度，娇声念着九张机，倾吐千万柔肠。可是，一个转身，如今一切都改变了。
　　我仍是红颜如花，你亦是温润如玉，鸳鸯本可双双戏水，但是到如今，你我已是如隔天涯，日日断肠，夜夜忧伤。
　　太后频频问话，玉隐的应对很是自如，已经颇有几分气度。我也很是欣慰，虽然我不能陪伴在玄清的身边，但是玉隐却可以替我去，只是，心里还是难过的。儿女情长，我只是一介女子，纵使聪颖，纵使胸中有千计，仍然无法完全释怀。
　　情到深处，我沉溺其中，难以割舍。
　　颐宁宫里焚烧着安息香，清香袅袅，我深思恍恍，众位嫔妃来了大半，有子女的更是携了皇子帝姬在太后跟前凑趣。宫殿里飘荡着许多小孩子银铃般的笑声。太后很是欢喜，如今孙辈满堂了。她喜孜孜地怀抱着予润，和众人说话。
　　面上还是谈笑风生，心却已游移，不知飘到何方。我望着座中的每一个人，无论是真心诚意，还是虚情假意，都是洋溢着明媚的笑容。
　　庄敏夫人依旧是高谈阔论，着满殿的风光让她占去了大半，我含着一抹淡淡的笑，娴静地与敬德妃、欣妃谈论几句生养的事。
　　德太妃傍着太后坐着，她指着玉隐，美孜孜地笑道：“隐妃，你什么时候给六王添个小王爷呀？”她喜形于色，道，“九王妃可有好消息了！”
　　平阳王玄汾是德太妃一手带大的，如今德太妃见玉娆妹妹有了三个月的身孕，眼看着自己有孙子抱了，自然是乐得合不拢嘴。
　　众人的目光无一例外地瞥着玉隐，直瞧得她脸红如晚霞一般，深深地低下头去。
　　太后转过头，也望着玉隐，笑道：“照理也该有了！隐妃也嫁给清儿的时间也不短了。”她的语气似乎很是和蔼，我却听出了寒冷。
　　宫里宫外，街头巷尾都道，玄清专宠宫婢出身的玉隐，而对另一位公侯出身的侧妃尤静娴十分冷淡。只肯在早晚请安的时候见她一眼。世人都是同情弱者的，众人每月进宫见到尤静娴那副可怜的样儿，也都偏向尤静娴，私底下也会拉着她安慰几句。不过，却从未听过尤静娴抱怨过一句，无论人前，还是人后，她都是娇娇弱弱不问世事的样子，仿佛只要能看见玄清，她就心满意足，对于被人概叹她处境可怜的话，只报之以淡淡的笑容。
　　太后是知晓这些传言的，她显然不满意玉隐独得玄清宠爱，毕竟被冷落一边的尤静娴背后可是国公那一股政治势力。据闻当年国公可是一力支持太后与玄凌的。要是尤静娴真成了抑郁的弃妇，那么国公面子可往哪里搁！
　　私下里，我一直劝玉隐要时常请玄清去尤静娴那里走动走动，哪怕日日只是去喝一杯茶也是好的。
　　但是玉隐幽幽地道：“大姊，你别被她那副可怜的样儿蒙蔽了！她的心眼可是和马蜂窝似的，数也数不清呢！比鹂妃还要厉害呢！”
　　玉隐说那些话的时候，修眉间隐隐透着一股戾气，挥之不去，仿佛她与尤静娴在王府里已经结下血海深仇，已到达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她低低的叹了口气，道：“大姊，不说那些不好的话了！反正现在妹妹已经打压住了静妃，料她也翻不起多大的风浪！”
　　公侯家的千金小姐，大多是聪颖的。想来尤静娴也是个精明之人。玉隐与尤静娴必然在清河王府交过手。但这些事，玉隐不愿意多透露，我也不好多问。问多了，怕玉隐难堪，自己也面上无光，毕竟现在的玄清已经是玉隐的夫君，我的妹夫了。
　　女子总是将心机隐藏在如花的笑靥之下，比如我，在玄凌面前永远是温婉的样子，带着一层贤惠的面纱。看样子，尤静娴也是如此吧，大家出来的就是不一样，人前和人后大相径庭。在清河王府，尤静娴必然是做了什么事，才惹得玉隐如此说，大概玄清也是知情的，若不然，以玄清的性子，不会待她那样的冷淡，简直是如路人一般。
　　每每看到尤静娴柔柔弱弱的样儿，心底一阵一阵地冷笑，若不是有了安陵容、朱宜修的前车之鉴，我几乎也要被她蒙蔽住了吧！越是看起来弱小的女子，越是不能轻视，她们就像一只潜伏在洞穴之中的小小的毒蛇，趁人不备，突然蹿出来，对准人裸露的肌肤，咬上一口，夺去人的性命。
　　所以，当太后有些责怪玉隐的时候，我向端贵妃投去了求助的目光。端贵妃却不过我的情面，笑道：“太后娘娘，说不定隐妃已经有了，只不过是不好意思说呢！”
　　皇后含笑道：“莞淑妃已经生养了两个帝姬，一个皇子，平阳王妃也要养下小王子！想来，隐妃不久之后就会给六王开枝散叶吧！”在众人前，她仍是端庄大方，贤惠温和的皇后娘娘，中宫的威严屹立不倒！
　　庄敏夫人忙笑道：“太后娘娘，您还着急没有孩子抱吗？只怕过个三年五载，许多皇子帝姬王子宗姬在您跟前跑来跑去。让您抱也抱不过来！”她顿了顿，又笑道，“说不准，那个时候孩子太多了，您认也认不全呢！”
　　滴滴答答的一串话，说得太后眉开眼笑的。
　　如此，众人说笑了一晌，见太后有些乏了，便都告辞而去。玉隐说王府里还有些事要处理，所以我也没有留她细谈。
　　秋光潋滟，上林苑新移栽了名贵品种的菊花，红的似珊瑚，粉的似霞光，白的似雪花，姹紫嫣红开遍，只是尽付与了着鬼魅媚行的深宫大院。在这里纵使日日夜夜良辰美景，却也都是奈何天，没有伤心乐事，我扶着槿汐的手一步一步地观赏着，脸上却有了颓唐之色。这些菊，就是百媚千娇，移做了上阳花，无一例外地要褪下天真自然之色，留下的只是粉妆抹面的虚假。
　　槿汐在我身边多年了，是我的心腹。这一路上，她似乎心中有事，想说，但却有许多顾虑，终于她还是道：“娘娘，论情，奴婢不好多这个嘴，但是论理，奴婢——”她抬起灼灼然的目光看着我，道，“您是更信任隐妃呢？还是信任静妃？”
　　我玩弄着手里的白色菊花，那样洁白无暇的颜色，让人看了不由地不心生喜爱，道：“你是觉得清河王府的二妃之间有难言之隐吗？”我抬头看看上林苑的半落了叶子的树，道，“你的意思是，本宫不能完全听信隐妃的一面之词！”
　　槿汐恭恭敬敬地道：“兼听则明，偏听则暗！”
　　我一瓣一瓣地将菊花撕下来，随手扔着，道：“是这个理儿不错！只是本宫不能冒这个险，万一证实了静妃真是面如芙蓉，心如蛇蝎的女子，本宫岂不是姑息养奸了！祸患常常是积于微，等到了一定的阶段，为祸不小的时候，才会被人发现出来。虽然亡羊补牢，犹未为晚！但是已经造成了损害了！所以，还不如在祸患未成之时，就就有可能成为祸患的通通除掉！静妃——”我顿了顿，道，“本宫真的不能冒险！她就在清河王府，若是让她看出了什么！后果不堪设想！”
　　槿汐微微感慨，道：“娘娘决心完全信任隐妃了！”她只怔怔地看着白色的菊花，道：“若是事后证实静妃真是品行纯良的善人。”她顿了顿，一横心，道，“若是证实隐妃是因为嫉妒而恶语中伤静妃。娘娘又听信了隐妃的话，默许了她除掉静妃。那么那时候，娘娘该如何作想呢？”她瞥了一眼我，幽幽地道，“女子的妒忌心是可怕的！会是没有理智的去害人！”
　　飒飒的秋风带了些许的寒意抚过我的面颊，伴着手中的最后一瓣花悠悠然地坠地，盘亘在心中许久的疑虑也说出了口，道：“本宫觉得——不会的！”话说出半截，我又猛然停住，玉隐不会的，她虽然有些小家子气，但是本性还是善良的，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情，她是绝对不会去做的。
　　不过，玉隐真的是善良的人吗？
　　早年在宫里的那一段，她背叛我的事却又浮上心头。当初她试图引诱玄凌，那一身犯忌的打扮就像是一个阴影在我眼前挥之不去。时隔多年回想起来，我仍然是如鲠在喉。虽然，我看着她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的份上，看着她多年来的劳苦功高的份上，原谅了她，助她有了一个灿烂的前程。但是她心底未必不怨我，毕竟她现在的夫君的心在我的身上，毕竟现在凭空冒出来一个和她平起平坐的尤静娴！
　　我又想起玉隐在我身边时，曾屡次对叶澜依、尤静娴说出的那些刻薄的话，心里的凉意一阵又一阵，而且越来越浓，如大雾一般弥漫着。若是玉隐真对尤静娴起了不良的居心，我该如何处之呢？我势必会陷入情与理的纠葛之中吧！论情，玉隐是我的亲妹妹，而尤静娴却出自沛国公，可能是皇后的人，亲疏有别，有涉及到一损俱损的利害，我当然要保她无虞，但论理，我不能偏袒一个害人的人。若玉隐真是做了不该做的事情，那么玄清也会为难吧！
　　我越想，心越乱。
　　清河王府，一个隐妃，一个静妃，东风西风并存，不是东风压倒了西风，就是西风压到了东风，想来不拼个鱼死网破，是不会消停下来的吧！
　　我好心疼清，对于只想与一心人执手相伴偕老的他来说，是太具有讽刺意味了，上下求索了这么些年，他还是所娶非所愿，而且又要面对两位侧妃的明争暗斗，想必他才是最苦的人吧！看起来也是风光无限的他，心中的苦，无法言说，也不知向谁倾诉，只能由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一点点腐烂在心底。
　　前面忽然有许多声尖叫此起彼伏，一声声的都是声嘶力竭，如同一把把尖利的刀锋划过静谧的上林苑，又如骤然而至的一阵阵狂风，席卷得无波无痕的水面大浪叠起。
　　“出了何事了！”槿汐拦住一个匆匆忙忙从我身侧跑过去忘了行礼的小宫女问道。
　　小宫女这才注意到我在，原本就是煞白的脸更加一点血色都没有，她急急忙忙地福了一礼，道，“奴婢薜荔拜见淑妃娘娘。”她焦急地看了一眼前面道，“我家小姐，刚才见水中飘了好些白色菊花瓣，就下去捞，谁想一不小心，掉进去了。现在杜蘅和其他的人扶小姐去靠得最近的棠梨宫了。奴婢几个要赶去请太医来瞧瞧。”
　　“你家小姐是哪位娘娘？”槿汐温和地问道。
　　薜荔见槿汐不是疾言厉色，脸色也缓和了些，道：“我家小姐是清河王的静妃娘娘。”她怯怯地看着我，道：“淑妃娘娘，您可以不告诉隐妃娘娘吗？反正我家小姐也没有大碍。绝对不用惊动太后娘娘、王爷，还有隐妃娘娘的。只是呛了几口水。”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
　　难道是静妃想惹人注目，故意投水？虽然心底存了疑惑，但是面上的功夫，我还是要做足，对槿汐，道：“派几个人去告诉太后娘娘和清河王，再派人去王府，请隐妃过来。”我见薜荔还有怕惊动人的意思，就安慰道，“本宫希望你家小姐无虞。一家妯娌，何必客气。薜荔，你在前面带路吧！本宫去探视静妃。”
　　薜荔犹豫了一会儿，终是点点头，在侧旁引路。
　　我有心想套话，就道：“薜荔，你这名字是谁给你取的？”薜荔，是取自《楚辞》里名篇《山鬼》，又名木莲，是一种香草。嘴角隐着一抹微笑，这样高雅的名字也只有玄清才想的出来吧！他王府里面的丫鬟的名字都是大有学问的。
　　薜荔低头道：“是小姐取的。‘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罗。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小姐看到奴婢时，随口念了这几句，说是楚辞上的。”
　　我一愣，尤静娴身边的一个小小的丫鬟竟也能出口成章。那么尤静娴本人正也如传说中的一般是才貌双全了。可是这样好的才华，为什么根本没有她的诗词文流传开来呢？难道她仅仅是一个书袋子，只是死记硬背了许多名篇名句？不会吧，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呀！
　　我心忽然一动，为什么我总把尤静娴往坏处想呢？难道我心底隐隐希望尤静娴是一个坏女子，这样玄清就不会——移情于她了，羞愧之情油然而生，我一直在嘴上心里反反复复地说我希望玄清幸福，但是我心底还是希望他能一生钟情于我吧！
　　爱一个人，就是希望他能幸福，可我竟会把他的人生想得如此的不堪，我为什么不能往好处想呢？想来尤静娴也不过就是个十八九岁的女子，若她真是一个好女子，那何尝不是玄清的幸福呢？即使没有了我，但是玄清的身边隐隐升起一抹星光，穿透他原本就寂寥的生命，可以慰藉他已经伤得极深的心灵。
　　薜荔的话不多，我问一句，她简单的回答几句，恭恭敬敬中带了几分的疏离。到底是沛国公府出来的，气度见识就是不一样。我越来越对尤静娴充满了好奇，她到底是何等的人物，若是好，那么她一定是好到了极致，可以和纯元皇后媲美的，若是坏，那么她会是坏到了极致，可以胜似安陵容。
　　我慢慢地道：“王爷待静妃可好？”问得波澜不惊，仿佛是不经意问出口的。
　　薜荔低着头，神色如常，谦恭地道：“王爷待小姐敬如宾。”
　　她没有抱怨玄清苛待尤静娴，也没有撒谎说玄清与尤静娴是琴瑟和谐，只用一个相敬如宾来敷衍。玄清是善良人，不论人前人后，在生活上绝不会亏待了尤静娴，只当在王府里高高供起了一尊佛，对她唯有敬之耳！
　　这一切，身为尤静娴陪嫁丫鬟的薜荔心底一定是忿忿不平的，但是面上却没有完全表现出来，只是零星半点地流露出愤懑之情，然而每每显出时，她又飞快地以谦逊的笑容掩饰过去。
　　一个丫鬟，小小年纪，竟然能如此的稳重，不见轻佻。就是玉隐当年，也没有如此的气度！我目光中含了赞许的神色，莹然淡笑，微微颔首，细细打量起薜荔的容貌来，只见她虽然说不上是绝色，但也长得十分整齐，瓜子脸儿上嵌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在稳重中透着一股机灵的活泼。果然是大家出来的丫鬟比寒门小户的小姐还要像样些。
　　薜荔似乎察觉到我在看她，只是低眉垂目，言谈举止里没有一丝的慌张和害怕，大大方方的。
　　我带着惯常的微笑瞥过她，忽然感到有股莫名的恐惧袭到我的心头，涂了豆蔻色的指尖慢慢地变冷，如触到了冰雪，能调度这样优秀的丫鬟的主子势必是不凡了！若是尤静娴是仙子一般的人物，完美如同纯元皇后，那我该如何面对。而玉隐又该如何面对！
　　我知道我要祝福玄清，我也很愿意祝福玄清，希翼他今后的人生不再幽昧，但是一旦想到，他可能会遇到一位比我还优秀女子，可能会将他的柔情用在另一位女子的身上，我还忍不住伤心，忍不住难过，忍不住心头沁血，我不过是平凡的女子，纵然多年的隐忍练就了表面的不起波澜，但是心底还是会嫉妒的。
　　有心，才会嫉妒。我对玄凌的爱彻底绝望后，可以看他随意宠幸任何人，但是对玄清，我希望他快乐，但是真让我面对他的快乐可能来自于是另一个女子，心如被千万银针一同扎着一般的疼痛。
　　忽然，觉得自己好小气。在爱的面前，素来大度的我，也变得斤斤计较了。不过，虽然心疼得肝肠寸断，但我还是愿意用含泪的微笑，去看玄清走向幸福。
　　蓦然，心中生出几分期许，希望尤静娴是个好女子吧！我看了太多的心口不一，看了太多的明争暗斗，看了太多的杀伐恶斗，今后的人生已无半点平静可言。只希望玄清的生活，是单单纯纯的，是清清淡淡的，是静静谧谧的，远离了勾心斗角，只留下天地的一片澄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