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始人每天都想跑路》叶遥挚

46、第 46 章

　　令人窒息的安静。
　　只有沙沙的脚步声。

　　周焘踩着自己脚步的节奏，重新来到长安城。
　　一切静止，只有手环显示他来到这里已经有一个半小时。
　　还没有找到黎期。

　　没有任何联络手段，在偌大的城市中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但是必须得找，不能不找。

　　用一切努力尽快找到。
　　一个半小时……周焘抬头望着天上的太阳，灿烂的阳光铺洒下来，永恒不灭的光辉反而令人恐惧。
　　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他就已经心生烦闷，这个连风都刮不起来的鬼地方仅仅是看着，就让人窒息。

　　黎期是怎么熬过这五天的？他不敢想。
　　而越走，周焘的心里越生出一种庆幸来——幸好他来了，不然一个人是没有办法在这里过一辈子的。
　　下意识地，他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绕过静止的行人，仔细观察每一处可能是不寻常的地方，周焘在一户人家前停住。
　　时间迭代宕机的时候，这家男女主人明显在吵架，可能有二百斤的女人身体前倾，一手插腰，一手凶狠地指着男人破口大骂。
　　旁边的男人还不如劝架的丫鬟小厮们有出息，畏畏缩缩地缩着脖子，不敢开口。

　　周焘注意的则是其他——男人空空的两手像是紧紧攥着什么东西，头上带了一顶皱皱巴巴的软纱官帽。
　　虽然已经被人努力修整过，但被用力捏出来的痕迹难以消除，戴上之后配合着男人的表情更是不伦不类。

　　他忍不住笑了，黎期的强迫症这个时候显得特别可爱。
　　带着微笑，他向开着门的院中走去。

　　不一会儿，周焘就走出来，黎期来过，但是又走了。
　　应该不会离得太远。

　　然而一路追随痕迹，他还是没有找到黎期。
　　五个小时。
　　周焘的心随着时间流逝，逐渐下沉。

　　难道他离开长安城，去了小世界的其他地方？又或者难道……已经出了什么事？
　　周焘停住思绪，再度大步向前探查。没有人比黎期更坚强，他只是在某个未知的地方等着他。

　　他是在东市找到黎期的。
　　重重人流，拥挤的人潮根本没留出可以经过的路。周焘一半走小路，一半踩着马车翻房顶，把自己弄得一片狼藉，才终于到了地方。

　　黎期安静地站在一位算命先生面前。
　　算命先生正在给一个NPC算命，摊子前的中年女人忧心忡忡地向他摊开右手，算命先生反拿毛笔点着她的感情线，说话说了一半。

　　摊子后一副朱红对联：
　　先知人间祸福事，难遇世上有缘人。

　　算命摊前，年轻人的话微不可闻：“我的未来是什么样子的？”
　　算命先生随着时间一起静止，再不能回答黎期的话。他只是个NPC，却看得比谁都透彻。

　　“阿期。”周焘从后面轻声喊他。
　　黎期的身子突然一僵。

　　周焘静静等待着，足有半分钟那么久，黎期才慢慢转过身来，犹疑和不确定的眼神落到周焘身上。
　　周焘又喊他：“阿期。”

　　黎期盯着他，片刻后皱起眉：“你怎么才来？”
　　这一句话有竟有七分委屈，三分不满。
　　他一贯都将委屈藏在心里，把不满露在面上，可见今次是憋得狠了。

　　“遇到些事情，找你又找了很久。”周焘看出他状态不对，慢慢靠近，伸出手想要拉他，“是我的错，以后不走了。”
　　黎期不满意，用鼻音哼哼了两声，伸出手让周焘拉他。

　　温热的手指互相接触，周焘珍而重之地攥住他的手。
　　黎期的动作却突然一顿。

　　他猛地把手抽回去，周焘一时不慎，竟然被他挣开。
　　只见他见了鬼似的盯着周焘，不过片刻，脸色已是惨白，连嘴唇都不见多少血色。

　　“你觉得我是你的幻觉？”周焘凝视着他。
　　“现在是第几天了？”黎期声音发颤。
　　“第五天。”
　　黎期：“……bug解决了吗？”
　　周焘郑重的看着他：“我是特意来找你的，以后不走了。”

　　黎期听出潜台词，不自觉后退了半步，难以相信地小声道：“你不该来的。”
　　周焘直接过去，把他紧紧拥进怀里。

　　大概是二十多年里情绪最激动的一次，黎期整个身子都抖得厉害，周焘把他的头按在自己的肩窝上：“乖，没事了，没什么的。”
　　“你疯了吗？现在怎么才第五天，我以为已经和那边断开了。”黎期语无伦次，“时间迭代宕机了！茂林的人……任思雨和商行舟都是疯子吗？你现在进来出不去的！”

　　“我知道，”周焘轻轻拍他的背，安慰怀里的人，“别着急。我找了你很久了，我很想你。”
　　“我爱你。”

　　黎期不再说话，把头埋在他的颈间。
　　周围一片寂静，掩盖不住低低的抽泣声，周焘的衣服湿了一小片。

　　“没事了，”他亲吻黎期头顶的碎发，“以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能陪着你。”

　　.
　　还有七十五个小时。
　　凌晨一点。

　　商行舟烦躁地按下快捷键，删除自己前面两个小时的成果。
　　“经过检验，欧洲大学双料博士提出的思路也不正确。”

　　.
　　“你不应该来这里。”黎期说。
　　这是一个富商的院落里的一间耳房，从窗户望出去，院子设计别出心裁，亭台装饰都精巧得很。
　　两个人从开着的大门不费吹灰之力地进来，却都没有心思欣赏周边景色。

　　“时间迭代本身没有问题，是智能助手3.0和它产生了未知的冲突。”黎期的脸色依旧发白，“但是智能助手3.0的代码我看过，丝毫没发现可能有问题的点。”
　　“商行舟说技术部曾经快一个月都在毫无头绪地找bug……我相信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但七天时间太短了，这可能根本就是一个死局。”

　　黎期说完，神情痛苦：“我能接受自己出不去，但是你……就算是为了我，你也不该来这。”
　　“为什么？”周焘问。
　　黎期低声道：“为了我，不值得。”

　　周焘：“一个月之前，刘一西客栈里，你不告而别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吗？”
　　黎期抬眼看他，过了一会儿才开口，没有正面回答：“你的父母……你还有茂林，智能助手3.0还得再测试……我听任思雨说过你还有个粉丝团。”

　　“我花了一天时间才说服我父母，他们一开始以为我是去自杀，怎么都不同意。解释清楚之后才松了口。”
　　周焘的声音富有磁性：“如果咱们出不去，茂林的大半股份我留给刘一西了，他对咱们有知遇之恩，这是他应得的。”
　　“至于粉丝团……是一大群只看脸的妹子，”他的声音带上笑意，“你其实也有粉丝团，里面除了妹子还有一大堆技术宅，把你的代码当《圣经》读。”

　　“我找你找了一个月，”周焘说，“刚有点你的消息，就是商行舟过来告诉我系统崩溃了，我只能进来找你。”
　　“可是我不想让你来，”黎期说，“我一个人也能很好。”

　　“好到看见我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周焘反问。
　　黎期沉默了。

　　“我留在外面，现在也不会对解决问题有什么帮助，那是商行舟的任务。”周焘说，“但我知道，一个人待在这里一辈子肯定会发疯，我不可能留你一个人在这儿。”

　　黎期：“可我更想看到你能在外面，你——”
　　他说不下去了，兀自抱臂靠到墙边，不知道是在跟自己还是跟周焘怄气。

　　万事没有后悔药，黎期心里明白得很：周焘既然已经进来了，无论他现在再说什么，都不能改变这个事实。
　　半晌，他生硬地蹦出来一句：“反正不行。”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当初我离开，是以为会对你我都好，却没想到现在两个人都在这儿了。”

　　事与愿违就说的是这个情况，两个人谁也没捞着好的！
　　他宁愿自己受千百番苦，也想让周焘能好好的。

　　周焘闻言只是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
　　窗外一株杂草不服管教，尺高气扬地几乎长进屋子。周焘伸手出去，把它掐断，拿在手里把玩。

　　黎期忍不住说：“小世界里没有时间，植物不会生长。”
　　他本意是提醒周焘，花花草草薅一根少一根，却只见周焘出乎他意料的心灵手巧，三下两下竟编了一个草戒指。

　　他拽过黎期的手，把戒指套在他骨节分明的无名指上。珍重的样子像那不是个草做的戒指，而是出自什么名匠之手的宝物。
　　“如果我出了事，你肯定也会来，”周焘说，“我来就是因为这一点——下半辈子我宁愿什么都没有，也想和你在一起，你比其他东西都重要。”
　　“你值得。”

　　他用揶揄的目光看着黎期，轻哂：“况且其他东西也就算了，茂林毕竟值钱，但现在你不让我薅草——你是觉得自己连根草都不如吗？”
　　“？”黎期顿时生气，连手都不让周焘拉着了，“我哪知道你要干这个？”

　　“好好好那不干了，”周焘充满笑意地又把他的手拉回来，“无论咱们能不能成功出去，以后都在我身边别走行吗？”
　　“如果真的能出去……”黎期说，“那我答应你，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