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交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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鸫晓行在墓园的停车场里停好车，取出父亲交给他的一塑料袋子东西，沉甸甸的。出门前他也没细看，这会翻出来一瞧，行头齐全，纸钱香火米酒……一堆东西，还有几封信件，一沓厚资料，甚至是几本游戏官方小说。
他父亲公司是做游戏的，近几年在全息游戏领域发展红火，出的几款全息游戏都格外畅销。鸫晓行作为公司的继承者自然也是玩过的，剧情与世界观庞然而宏大，确实有意思得很。可那样庞大的故事剧情，真的能塞进这几本书里面吗？
仅是一个一闪而过的念头而已，深究并没有意义。
他锁上车门，提着东西往墓园走去。
今天不是清明也不是中元，南桓公墓地处城郊，周一早晨更没什么人往墓园这边走。四月初的早晨空气格外清新，在守门的保安那登记好，鸫晓行便拿着保安给的地标往山上走。
深色石阶向着山上蔓延，阶梯两边则是满山的碑石林立。放眼望去，灰白交织，参差错落的墓碑群以一种凌乱的整齐感向着远山排去。
天边的云有些厚，晨光忽明忽暗，朝阳的光照射在光洁的石阶上，倒映着周遭花坛里油绿的新叶。
过了将近十分钟，地标上的三角离红点越来越近了。鸫晓行在下一个石阶上拐了下去，走了几十米，终于找到了那块墓碑。
他在碑座旁放下塑料袋，长吁了一口气。
碑主人是个年轻女人，漆金的碑文上写着生卒年份，令鸫晓行惊讶的是，这姑娘26岁就死了，正直大好年华，她眉眼中透露着自信的笑意，若不是英年早逝，保不齐也会有父亲那般不凡的作为。
鸫晓行叹了口气，不再去细看墓碑上的遗像。姑娘人长得还行，他想了一路，为什么父亲对于这个女人的忌日看得如此之重？此前他22年的人生中就没有听父亲和爸爸提起过这个女人，为什么今年爸爸一病倒，父亲就让他来扫墓了呢？
眼皮一跳，他又忍不住看了一眼那幅遗像。不至于吧，这初恋什么的也没可能啊？
正想着，刚从袋子里抽出的纸钱就被风卷走了几张。
鸫晓行起身把跑了的抓回来，看着远方的天空。更多的云层从西山头压过来，彻底把太阳捂严实了。山风在他后背拂过，带来些许凉意。
他拉上外衣拉链，准备回去继续倒腾时，看见一个人正蹲在墓碑旁，津津有味的在看那几本小说。
穿着老旧，看样子是二三十年代的老款式，头上却戴着个银白色的头盔，上面几道蓝色指示灯，有些滑稽。
“乱翻东西不太礼貌吧？”鸫晓行刚才被这人吓了一跳。
这人“嗯？”了声，才后知后觉的放下小说，轻咳一声：“不好意思，我看到这个……嗯，有点激动。”
鸫晓行狐疑的看着这人，这人声音偏中性，直到她从地上站起来，他才确定这是个女的。
“你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没看到你？”他又问。
“刚来没多久。”女人回答。
鸫晓行问：“你也是来扫墓的？”
女人含糊的“唔”了声，也没说是或不是，反而回答：“你来的真不时候。”
鸫晓行看一眼天色，确实，乌云渐渐聚集，应该是要下雨了。
视线不自觉又跑到那个女人身上去了。
个不高，身体比例还算好，头盔下的短发颜色偏浅，皮肤白皙，却只露出一点脖颈和下半张脸，其余的皮肤全由衣物遮得严丝合缝。
女人偏偏脑袋，出声提醒：“要烧到手了。”
鸫晓行一下没听明白意思，滚烫的火舌窜上他的手，烫的他一嗓子嚎出来。
“嘿！”女人乐了，想了想，还是蹲下来从自己包里翻出一瓶液体，拉过他的手就往上浇。
凉凉的，还挺舒服，灼烧感一下就下去了，鸫晓行感觉好多了。
“你这是第一次来扫墓吧？”女人弯着嘴，“家里大人怎么不跟来看着点？”
鸫晓行扯扯嘴角：“爸爸病了，父亲还要处理很多公司的事。”
女人一愣：“病了？”
鸫晓行点头。
“怎么……怎么就病了……为什么？”她看上去很担心，但鸫晓行在她脸上还看到了惊慌。
很奇怪吧，鸫晓行出神的想。
“昏睡症，新出现的一种罕见病。至于为什么……”他苦笑一声，“医学界还没搞明白呢。”
女人闭上了嘴，她盖上瓶子塞回包里，方才点的火被风吹灭，于是她又拿起打火机，点燃了纸钱。
风又在吹了，再一次卷起一堆纸钱，擦着鸫晓行的鼻尖跑了。女人“哎哟”一声爬起来，企图抓住它们，但那风又拐着弯，将它们吹向了山脚。
她郁闷的蹲回来，继续烧纸，边烧还边埋怨：“你干嘛老盯着墓碑发呆，变态啊？”
鸫晓行沉默的看着她，半晌，轻声说：“……血流下来了”
“……啊？”女人抬手一擦鼻梁，满手鲜血。
她就那样看了很久，呼啸的山风戛然而止。
远山的云层也不再聚集，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世界都在此凝固。
终于，她拉开环扣，摘下了头盔。
“怎么看出来的？”她轻声问道。
额前的刘海略微凌乱，尽管如此，鸫晓行还是可以清晰的看见她额头中间那个狰狞的血窟窿。
与遗像上的人不同。她习惯性垂着眼帘，棕色的眼珠被遮去了大半，神情漠然而迷茫，周遭围绕着奇怪的气质。鸫晓行说不清那是什么，就像碑林间的山风，不知道从哪来的，也不知道要往哪走。
“那道疤。”鸫晓行指了指她的遗像。
女人茫然的看过去，眯眼看了好半天，才看清楚，黑白交错的光影里，一道细而浅的疤痕从她上嘴唇向上蔓延，她想起来了，颇为遗憾的解释道：“……这是跑步时摔的。”
“为什么墓碑上没有你的名字？”鸫晓行又问。
女人不吭声，她在碑前蹲下，伸着手指在碑文上描画，一遍又一遍，像是着了魔。
“那种东西没有意义。”她说，“我就是个笑话。”
“……好吧。”鸫晓行叹口气，挑眉问：“所以，你是哪家的全息程序？为什么不经允许非法对我的脑神经进行链接，你又有什么目的？”
简直莫名奇妙，不过是来扫个墓，怎么还碰见墓主死而复生了呢？还有那瓶不知道是什么的液体，应该就是某种游戏里的恢复药剂吧。近些年脑神经链接领域的研究进展越来越深入，相关非法科技活动也猖獗得厉害。鸫晓行作为坚信科学的社会主义接班人，压根就不会去想那些有的没的，都是封建迷信。
然后，女人茫然的看着他，甚至还有点恼火：“我那么沉重严肃的气氛，你怎么还跑题？”
“不是，你看啊，这旧也叙完了，悲惨人生也让我深刻见识到了……也该讲你拉我进这个全息场景的目的了吧？”鸫晓行试图跟她讲理，未果，还得到了一个重拍在头顶的巴掌。
“你这……”女人被气笑了，正想说些什么，却又看见了西郊的天空。
“继续？”鸫晓行说。
“续个鬼啊。”她说着，从地上跳起来，将自己的背包塞进鸫晓行怀里，长叹一口气。
“你干嘛呢？”鸫晓行问她。
女人翻了个白眼，重新扣上头盔，推着他往回走，边下台阶，边和他讲：“我得和你讲明白。首先，这里真不是什么全息世界，虽然我也不太清楚，但可以肯定的告诉你，你爸叁昸的病和你现在的情况差不多，说不定你还能把他找回来；其次，这里很危险，哪都很奇怪，所以要见怪不怪；其三，有些东西没有深究的必要，但你既然来到这里，就必须以活下去为第一要点，第二要点是解析真相，但我觉得那也不重要。”
“……什么差不多？我爸的病？你这是什么意思，除了我，还有其他人也在这？”鸫晓行匆忙之中大声问道。
到了最后的那段路，她几乎是拽着他跑了起来，速度很快，鸫晓行几次都差点摔倒，湿冷的空气在他面颊边擦过，女人的短发在风中飘扬，踩过石阶的倒影，一直到保安室前面的空地上才刹住步子。
“很多东西……”她喘着气，“深究没有意义……”
鸫晓行在一边撑住腿，奇怪的问：“……你为什么一直在纠结意义？”
“没有意义！”女人突然低吼，头盔前的指示灯不知何时变成了暗红色，映亮了她惨白的面颊。
她喃喃着，突然发力，将鸫晓行推向墓园的大门外。
那力气大的很，鸫晓行差点倒下，他看着突然发疯的女人，一丝寒意突然窜上背脊。
此时的女人离他只剩一步，却再无法前进。像是有层无形的膜，将她与外面的世界隔绝。她把双手贴在那层膜上，又触电似的缩回去。
“死人不应该离开墓园。”她自言自语说完，又抬起头来看向他。
“走吧，朝东郊走，这里很危险。”她说着，朝鸫晓行挥手。
“你一定要记住，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头盔上的指示灯就像那双眼睛，定定的注视着这个少年人，最后，千言万语还是绕回一句话，声音嘶哑异常：
“不要去深究。”
“都没有意义。”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交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