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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青年 ...

  •   武士循着鬼的踪迹追至山野,拂过几棵红枫,见着十几家稀稀散散分布的小屋,还飘着晚炊的烟雾。

      他稳定心神,敲起其中一户人家的门:“有人吗?”

      刚敲不久里头响起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伴着重物摔倒的声音,再过不久,蹒跚的脚步响起,一位身形单薄干瘦的老婆婆哆嗦着拉开门,形容戚戚然:“我家已少有米粮,武士大人有何要事?”

      显然见他衣着整洁貌相矜贵,又身边配上一把长刀,明显一副武士打扮,对他相当警惕。

      “老人家,不知你可曾听见昨夜出过什么动静?”

      老人摇头说不知,想关上门却忌讳他腰间那把刀,正犹疑着接下来要怎么推辞,不料眼前的青年向她微微鞠躬后径直走了。

      感到惊讶的同时也松了口气,连忙把门拉上,呼唤躲藏着的老伴起来。

      武士接连走过几家,都言说不曾听见。他决定在附近停留一段时间。

      他一路追查鬼的踪迹,偏生到此地一问失了消息,他确定那只鬼不会钻地,只能与他走相同的路。如今,鬼要么往回躲要么往前走,低智的鬼会怎么选不用想都猜得出。

      他只需在此——守株待兔。

      武士看得出,此地居民并不欢迎他的到来,他便在某处树下驻守,跟个木头似的端端正正伫立在此,觉得饿了随手猎只野兔铐着吃。

      白日尚可如此,但夜间温度低时就相当难受,他只得猎头野猪以换取在夜间栖息的场所。

      农家的屋子常有蚊虫叮咬,蛾子扑棱着窗棂,哪怕平日里苛刻自己睡姿端正,也忍不住翻个身,想来胸口左侧和右臂上已有些红色斑点了。

      他侧身听着窗外动静,甫一有风吹草动,刀即伺机出鞘斩杀恶鬼。但即使如此用心也并不是为着匡扶所谓正义,不是为着人间那点“真善美”,他自认早已在战场上手染同类血腥,迟早会下地狱。但在下地狱之前他贪心地想要锻炼自己,想要努力去拥有……那人所拥有的。

      斩杀恶鬼对当今月柱而言绝非难事,他自认能当得天下第二,那人话中意言他鼠目寸光,说世间比之他们二者之子正呱呱坠地,此谦卑与透彻衬得他相当不知所谓与狂傲至极。可哪怕知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的道理,他也不见其冒出些山头头或边角衣料。

      武士心里头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的双耳却依旧在仔细聆听着外头动静。

      因此稍有不对劲的地方,他立马从屋中跃出,见月色照耀下的鬼魅正朝一位年轻公子跑去,毫不犹豫地拔出日轮刀,运用他独有的呼吸流派——

      “月之呼吸三之型——厌忌月·销蚀——”

      发动斩击挥动出两个巨大的月牙形,远远地将鬼的头颅斩杀在地。

      确认鬼的死亡后,武士才把目光转移到本该遇害的青年身上。

      当时只囫囵看了大概,确认他的年纪,如今细察倒令人惊奇。

      对方生得白而俊秀,乌发及肩,并不束起,蛇裂纹的双眼隐隐透漏着几分诡异。身上所着和服与夜色融为一体,看起来相当昂贵。最令他惊讶的是,这人见了鬼后,神色毫无畏惧与胆怯,反而有种自上而下的居上位者的气息,相当诡异。

      武士欣赏强者,自然,他也相当欣赏对方泰山压于顶而不改辞色的胆识。尽管如此,他还是不得不怀疑对方一个身份尊贵之人来此山野之地的目的。

      “你是何人,在此地做什么?”

      没想到对方全然不配合,甚至反问道:“你又是何人,在此地意欲何为?”

      武士答道:“循此鬼踪迹而来,灭鬼。”

      青年眯着眼笑了下,风吹起他如乌黑的头发:“原来这是鬼呀,我还以为你们在恶意作弄我。”

      武士闻言皱了皱眉头,正欲开口辩解,青年又继续说道:“我听过鬼杀队的名号,只是我惯来不信这些牛鬼蛇神,只把你们当作招摇撞骗的骗子,不曾想自己险些丢了性命。对恩人,得好好感谢一番。不知公子可能移步至小居一叙?”

      村落里有房屋大且雅致,大家都说是某位贵族公子偶尔的休憩之地,没想到是他,武士自认身怀武技无需害怕,并不多想就跟了上去。

      贵族公子与平常乡野的屋子自然是天壤之别,松木搭就,齐整干净,屋前生着几棵笃耨香,树如杉桧,暗香浮动。

      屋内摆设整洁,氤氲着淡淡沉香。违棚偏置于床榻右侧,舞良户搭在房屋西侧,正是背阳处,张付壁此时贴合着舞良户,火光方起,房间格外黯淡,勉强看得清楚对面书架上摆设的茶具和香炉。

      非富即贵。武士已然肯定眼前这位青年的身份,就说那张付壁……上头的丝绢可不是贫穷人家用得起的。

      青年取出一个罐子又两个木制小酒杯,倒出些许红色液体:“这是珍陀酒,红葡萄酿制而成,是西货,不知武士大人可沾得些许酒。”

      说罢不等武士回答,也或许是为证明酒中无毒,叫武士放宽心,率先小饮一杯。

      武士端坐在叠敷上,观详着对面黑发的青年,烛火忽明忽暗,屋外月明星稀,一时之间竟有些恍惚,好似对面所坐是他故人,他曾与他朝夕相处,推心置腹,无话不谈。

      细细想来,在他见到青年细致眉目时,便觉着有些眼熟。

      真是,在外行走许久,头次产生幻觉,竟还是这般的臆想。他端起酒杯,一口饮下,欲借此消除心中杂念。

      “酒不错。”他干巴巴地点评道。

      青年对他的点评不置可否,静默片刻后开口问道:“不知武士大人如何称呼?”

      武士答曰:“继国岩胜。”

      “继国岩胜……”青年在口中咀嚼消化,才慢慢吐出:“岩石与胜利,崭崭岩石,百战百胜,是一直胜利的意思么?”

      武士不假思索地点头,顿了顿,反问道:“公子你呢?”

      青年微笑着,蛇裂纹的双瞳与火光互相映射,眼内盛着山吹水色:“月彦,继国君唤我月彦便好。”

      武士心中微觉不妥,但见青年神色坚持期待,便吞下反对之言磕磕巴巴唤了一句:“月、月彦君。”说完后瞬时后悔,总觉得在青年面前自己一改平日作风,略有任人摆布的嫌疑,遂皱眉表示坚毅神色。

      青年,如今可以说是月彦了,转移话题相当迅速,交换名后直接问道:“继国君如今的梦想是什么?”

      月彦重音落在“如今”二字身上,武士并未注意此细节,只是习惯地往身侧佩刀看过去。

      这把日轮刀2尺7寸长,伴随他的时日将满两年,他虽不是顶顶爱刀惜刀之人,闲时也会为它擦拭刀身,以保锋利如初。

      刀是他锻炼技艺不可或缺的工具,因此也要好好爱惜不是?至于自己的梦想,那该是——

      不适时的属于稚嫩幼童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

      “兄长大人的梦想是成为这个国家最强的武士吗?”

      他的手紧握成拳,额际泛起青筋,外表尚且还称得上是风平浪静,内里却在翻江倒海,甚至到了想要呕吐的地步。

      ——闭嘴!

      梦想是最强的武士……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幼时的父亲对自己寄予重望,自己也为此不懈努力,在你不曾崭露无人能及的天赋时,幼小的自己还不曾体味到何为嫉妒前,在武家出身的自己,尚且拥有着平凡人中所谓“出众”天赋的自己,天真得宛若井底之蛙的自己,有这样的理想几乎是必然的事情吧。

      倒不如说,梦想是别的方面的继国岩胜,才叫人大跌眼镜。

      “继国君对此可是有难言之隐?”对面的儒雅青年望着武士露出异常神色,十分体贴地问上一句,霎时所有的不适消退,继国岩胜的灵魂在刹那间由地狱回归人间。

      “登封造极。”他简短地概括自己的必生追求,自己不惜放弃一切所想要得到的,无非就是这四个字。

      青年拿起手中酒杯,又干脆地饮上一杯,说着些模糊的、继国岩胜听不懂的话:“果然变成人类后,总会有些不一样的地方。”

      听不懂便自行忽略,武士木然着脸,终是主动问上一次:“月彦君可还有事?无事我便不再打扰了。”说完起身欲向房屋主人告辞。

      “有,还有许多,不急,慢慢来。”月彦出声制止。

      不知为何,配合对方玩世不恭的笑,坚毅沉着的武士总觉得对方对他的态度就像是在逗猫猫,自己跟个小玩意儿似的。

      “继国君既然是杀鬼者,那对鬼这一生物了解多少?继国君可知如何才能躲避鬼呢?”

      原来是害怕再次遇上鬼,武士不做声地想着。

      自随身携带的包裹里取出一个紫藤花香袋,递给面前的青年。说起来他身上带的那些紫藤花做的香袋,对他个人而言,本是并不需要,但遇上可能被鬼袭击的人群,就成必然的携带物了。

      “鬼很讨厌紫藤花。”

      “紫藤花啊!”月彦懒懒地注视着这个装着紫藤花的香袋,骨节分明的食指提起香袋上打着结的红绳,神情似乎带着怀缅:“我还记得,几年前我缠绵病榻时,医师开的药方中就有一味紫藤花,险些把我送上西天,也因此而失去了我最喜欢的一个小玩意儿……”他喟然长叹:“那段时日,真是相当怀念。”

      “不瞒你说,我也挺讨厌紫藤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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