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颜》 念君 十三玥。

4、 暮然回首时 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客船经过两天一夜的行驶，终于到达汉渠，汉渠距离平郡不远，但汉渠却无水路可达平郡，所以若尘等人只有在汉渠下船，然后在改道路行驶前往平郡。
　　刚下船，映阳忍不住欢呼道：“小姐，这就是平郡么，好热闹啊。”
　　云舒笑道：“恩，这儿离平郡是不是很远呢。”映阳一时惊愣，知道闹出了笑话，随即低头道：“我说怎么那么快就到平郡了呢。”
　　若尘回头看着两人，不禁摇头笑，对云舒道：“你们先去买些生活必备的物品吧，我与人有约，待一切办妥，且在前方右拐处随安客栈会和。”
　　云舒和映阳一同点头答道：“恩。”　说完，若尘便已踏步，转眼消失于来来往往的人群。
　　云舒亦对身旁的映阳道：“我们也走吧。”
　　两人就这么在街上悠哉闲哉的逛着，细细打量着这座小城。
　　汉渠风光虽繁华却不显娇艳，既淡雅又不失安宁，生于自然，犹如桃园。商贾行车，笑语盈盈。道路两旁傲然耸立着各色不一的楼坊，车水马龙。来来往往的商人，为汉渠平添了几分淳朴之色，古古小城。
　　走在前头的云舒突然转身，无奈一笑。信步上前，轻弹了下映阳的前额：“你到好，师父叫咱两办事，你却自个快活来着，看呆会我不好好告诉师父。”
　　说完还不忘作势偏着脑袋斜睨着一脸惊慌的映阳，只见映阳立即答道：“不是的，不是的，姐姐，映阳，是第一次进得城里，你是知道的，我们乡下人哪有这眼福，我和爹爹也..”
　　映阳越说头越往下低，紧咬着嘴唇，双手绞着着身前的衣摆。
　　云舒暗责自己玩笑过头，轻轻抚了抚映阳的头，道：“傻丫头，和你说着笑呢，我怎会为这点小事就去告诉师父而责骂你呢？”
　　映阳抬头，双眸隐隐泛着泪花，脸上是掩饰不去的惊喜“真的？”
　　云舒微微笑道；“我何时责怪过你呢。”
　　映阳随即笑道：“小姐你真好。”说完抬手将泪水随手一抹。
　　云舒应道：“好了，瞧你哭的那样。走把。”　说完，便信步向前。边走边忍不住想到，自己与师父常年隐居于山中，不曾踏出一步，在这汉渠，他又与何人相识？莫不是旧识？
　　云舒越想越糊涂，摇摇脑袋，再次抬头，是被不远处扰人的马蹄声而吸引，轰轰隆隆，大地似乎象征性的摇晃着，马蹄声，声声震地。周围的人来未曾反应过来，四周已是一团乱，躲的躲，跑的跑，云舒以袖遮面，忽而看见，前方不远处，一孩童蹲在地下，丝毫未被这强劲的马蹄声而惊扰，云舒在看看越逼越近的车辆，双眉紧皱着，而在下一秒，却已倾上身子，想要拉回孩童，却看近在咫尺的马儿，甩头紧闭双目，抱住孩童紧了几分，在一转身，已然护于孩童身上。
　　“啊，”　周围想起不约而同的惊叫声，云舒却置之不理，黛眉紧皱，怀里紧紧抱着孩童。
　　“吁。”　马上人似是费了好大劲才收住烈马，不耐的看想面前，好一会儿，云舒才慢慢转过身，不惊一身冷汗溢出，近在咫尺，好在主人及时收住了马，否则后果怕是不堪设想。只见马儿抬起前蹄，时不时来回躁动的走动着，吐着粗气。适才反应过来，自己和孩童没事。
　　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拉开些与怀中孩童些距离，说道：“刚才多危险啊，怎的就不知道躲呢，你看还不把你爹娘给急坏了。”
　　刚说完，怀中孩童却已哇哇大哭起来，定是吓坏了罢，随即又安慰道：“不哭呵，不哭呵，没事了呢。”说完宠溺的摸了摸孩童的脑袋，未等孩童反应过来，被一声焦急且带哭腔的声音给打破：“远儿，远儿。”
　　顷刻间那人已在云舒面前，一把夺过孩子，紧紧的抱住。只是哭喊着孩子的名字，云舒不禁想到，要是刚才自己没能上前护在他身旁，后果将不堪设想，这车水马龙的街道，岂有这等猖狂之人，亦不将他人生死放在眼里？广袖下的纤手微微一握，扭头转向看着马背上的男子，冰冷清傲的眼睛仿佛没有一丝温度，深黯的眼底充满了平静，薄唇紧抿，轮廓分明而深邃。只一眼，便叫云舒无法诉说，心中异样闪过，寻他千百度，可知此时他就在眼前。
　　心口冷不防的一阵刺痛，好似千万虫子在嗜咬着每一寸地方，觉着心中似是有虫子一般急于破茧而出。仿若就差那么一点儿，就能撑破表面。自知是老毛病又犯，微微隐忍着，一丝清冷的声音自上方传来。
　　“姑娘为何拦住去路？”
　　“如若我今天不拦住你，只怕这马蹄脚下又多一条无辜冤魂罢了。”　云舒抬眸，自马身前起身愤然道。
　　“今只因在下急事在身，方才实属在下鲁莽，还望姑娘莫怪。”　若不是今日自宫中传出仁宣帝病重的消息，他岂会这番横闯，而她又岂会认定他是那猖狂之人？
　　“哦？眼下依公子此言此事到是小女子怪错人了不是。”纵然有千百种理由，人命岂又能任他一句鲁莽轻易带过？
　　“爷，当以大局为重。”一旁一随从模样适时的在马上男子的耳旁低声道，闻言马上的男子剑眉一皱，似是不耐烦在耗下去，在道：“姑娘执意要追究下去，我等岂能说明。不是也陪过了，不知姑娘还有何不愿？”
　　“好一个不愿，我不愿的就是你们这些士族阀门们视他人性命为粪土，你可知方才这孩童就能轻易断送在你那马蹄之下，你可知失去亲人之痛？”自小便不曾见过父母，心中已是伤感外分，说不出滋味。只能选择倾泄出来，而倾泄对象却偏偏是他。
　　“姑娘，此事我等不对在先，只是..如今却有要事在先，还望姑娘见谅。”　未等马上男子出言答道，已被身旁同样一名骑着黑马的男子抢先制止答道。却见此人温文儒雅，浑然透着股书生卷起，生得风流韵致，自然是个才子，让人不由的多看几眼。
　　“五弟，我们走。”　不愿在和她纠缠下去，心中总是有丝感觉，不敢去细想，亦不去探究。竟有些害怕那异样的感觉。仿若与她似有千种渊源。所以唯有清冷应道。策马而去，尘土飞扬，云舒站在人群中，头也不回的注视着天边，可似是觉着有什么在前方牵引着她，让她忍不住回眸，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只一眼，便叫君亦释再也无法忘记，一眼，便已深深刻入心里。
　　苜云舒淡淡的看着前方，却见君亦释正策马回身，转而一笑道：“姑娘，他就是那般性子，你莫在意，如若日后有缘，他日定当郑重像姑娘赔不是。”
　　云舒不禁笑道：“听公子而言，日后我们还会在见？”云舒不觉好笑，苍海茫茫，人事沧桑。一些人注定了一辈子不会见上一面，而有些人注定了此生能与之长伴，他又岂能知日后能否见面呢？
　　君亦释只是爽朗一笑道：“会的，我信上天，如若不会见，今日我也不会与姑娘在此相见。如若不会见，他日我也定当亲自上门赔罪。”那一笑，便如春日里的眼光，直入心底，只那一笑，便能融化所有。
　　云舒继而回道：“有缘自会见。”
　　君亦释温和一笑，犹如春天里的山色明媚。便策马扬长而去，随即自空中飘来一句话：“我便等着它”在看，君亦释的身影已然消失与人群中。仿若那丝笑容还隐隐留在空气中，未曾离去。
　　收回视线，轻盈转身。来到那对母子跟前，只见那妇人“扑通”跪倒在云舒面前，一个劲的磕头，边道：“多谢姑娘舍身相救，他日做牛做马也报答不了恩公的救命之恩啊，远儿，快快，快来谢谢恩公”说罢。未等云舒出言阻止，一把扯过身旁的小孩，一起跪倒在地道：“谢谢恩公，谢谢恩公”
　　云舒皱眉，连忙出手扶那人道：“你毋须谢我，倘若换了他人，想必也如同我一样。”
　　“敢问恩公名字，他日定当永记恩公救小儿之恩。”妇人感激说道
　　“名与字亦只不过代称罢了，你无须惦念。”今日，幸得自己在，如若换做他人，是否会是另一番情景？所以说，并不完全功归自己，只不过是巧合在场罢了，所以自己哪能论上一个恩公的称号呢？
　　“恩公心地不仅善良，好人也不留名，恩公既不愿告知，奴家也不在追问，今日就此拜别，望恩公一路保重。” 妇人说罢一同执起孩童的手，在一次深深拜下，徐徐起身，就此拜别。云舒只是淡淡的看着那对母子的背影越来越远，直至消失在人群中，若有所思。母亲？孩子？久违的呼唤，对于自己而说却成企盼。徐徐转身，微挪脚步，就被映阳急切的声音给打断
　　“小姐，小姐，太好了，没事呢。”话未说完，映阳的脸上已多两行清泪 ，来不及拭去眼泪，只是紧紧的抓着云舒的双手。
　　苜云舒抽出双手，指腹轻轻的拭去映阳脸上的泪水，边拭边道：“一姑娘家，整天泪如雨下的，也不怕人家笑你。”
　　“这不担心着小姐吗，你若是要有什么，怎么跟公子交待呢。”　刚才那一瞬间，就连自己都倒抽一口气。只差一点，便足以在那马蹄之下丧命。在细想那马上之人。为何胸口会阵阵刺痛，像是在暗示着什么，等待着什么，竟有种破镜重圆的感觉，很强烈。
　　“好了，没事了，我们走把。”不等映阳答话，已跃过身子，独自走上前，一路上，若有所思。
　　灯火阑珊，百转千回。相见难，却也别亦难。

　　崇先殿中，一批穿着朝服手提药箱的太医院使一个接一个进得殿中，然而却还有一批批御医在中殿候着，太医院的御医几乎全聚集在这。

　　圣朝五十五年，国号仁宣，仁宣帝病重，一病即是大半月，久居病榻。即日，便有圣旨传下，七天内，若仍医治不了仁宣皇帝，太医院皆所有太医令、太医监等一律发配北疆。终生不得回朝。
　　圣命难为，太医院提点章德丞、太医令伍自卿、院使左仲以及太医监孟姜等人轮流在崇先殿当值，数日已过，却仍不见何征兆。即日，便有皇后娘娘口谕下来。

　　“七日之内，如若在医治不了圣上，你等皆发配北疆，北疆战事祸结兵连，是该你们这些庸医为国效力的时候了！”
　　众人皆全跪下，连连磕头，汗水直落，深怕一个恼怒，身首异处。
　　“回皇后娘娘，臣等着实无能无力啊，纵然杀了臣等，臣也没辙啊，还望娘娘饶命啊。”说罢，一旁的御医连连磕头复合着道。
　　“此等庸医，要你们有何用！”　仪静体闲，只见缙妃广袖一拂，愤然呵道。
　　“娘娘，恕老臣多嘴，依圣上症状，只怕解铃还需系铃人。”此时，一旁的太医院提点章德丞不紧不缓的道。恭恭敬敬。一生清廉，岁月蹉跎，却抹不了那股清廉刚正之气。
　　“哦？你到是说说，何为解铃还需系铃人之说。”本是背对着众人，却是因听到章德丞的几句话语，瞬间一愣，却也是瞬间，便已回身面向宋德章等人。脸上却是该有的母仪天下的姿态，凤骨龙姿，一人之上，万人之下。
　　“依老臣观察，圣上面色少华，唇甲色淡，才导致其心血不足，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　章德丞看了看眼前母仪天下的人，缓缓躬身回道。
　　“说下去。”　缙皇后只是冷冷的看了一眼面前跪倒在地的人
　　“臣以为，外病可以治好，可..心病如若都医治不了，何来医治之说呢？再加上，圣上身病加心病，才会如此严重罢了。”章德丞上手握拳谨首道
　　“依你所说，便是圣上自己不愿医治？”　金莲凤头，浮翠流丹雍容雅步。缙皇后上前一步，意味深长的看向章德丞一眼，再一转身，徐久才道：“你们都下去吧。”

　　缙纤柔，缙氏阀门缙德之女，因其曾在仁宣三十二年，正逢德闲太后八十寿辰，席间只因一曲琵琶，便令年仅三十岁的仁宣帝垂帘，自那日以后，便有圣旨而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今有缙氏之女缙纤柔
　　德才兼备　　钟灵毓秀
　　气质美如兰才华馥比仙
　　深得朕心特封此为缙才人择日进宫

　　一曲琵琶，一道旨意，已然决定一个女人的一生。三宫六院，深宫高墙七十二妃，只应红颜醉。

　　仁宣三十六年，新月如佳人，出海初弄色。缙氏之女缙纤柔晋封为贵妃。
　　仁宣四十二年端丽冠绝　　画中娇，姿色天然。便有缙氏之女缙纤柔晋封皇后。

　　三宫六院七十二妃　　母仪天下

　　太医们皆等松一口气，未等起身，便有室内宫娥传声道：“　参见三殿下，五殿下。”
　　刚站立不久的身子在倾刻间又跪下，齐声道：“　臣等参见三殿下，五殿下。”
　　“儿臣参见母后。”君亦烬与君亦释齐声道
　　“起来吧。”　待缙皇后说完，君亦烬转向一旁的太医问道：“章太医，你方才可是说父皇是心病难愈？”
　　“回殿下，正是。”章德丞拱手道。
　　“那可有办法？”无论何时，目若秋波，视而有情，声声尔雅，叫人何时见了都已醉在里头，君亦释站在君亦烬身侧问道。
　　“解铃还需系铃人。”　章德丞却只打了个哑谜，弄的兄弟二人一时茫然，但随即又道： “既然如此，你便下去吧。”
　　“臣等告退。”说完，方才跪在地上的几名御医像是获救了般，连忙躬身转向屋外，却在离屋外还差些距离的时候，又转回身来看向里间。
　　“三哥，方才你身体不适，何不让御医给看看？”　君亦释缓缓道。
　　从刚才回朝的路上，便觉着心内像针刺般，心似撕裂般，冷不防的一阵刺痛，像是在分离着什么，又像是在什么牵引着。却想起如今的情况，便硬深深的给压了下来，顾不了自身便回道： “不用了，都退下吧。”君亦烬只是对着身后众人摆了摆手，可这次御医们却没像方才急急退下，伫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直到君亦烬回身诧异道：“怎么？都还有事禀奏么？”
　　“没没，臣等告退。”　说完，众人小跑出殿中。

　　殿外。
　　“章太医，方才可多亏了你啊。” 太医监孟姜自殿外拱手说道。
　　“是啊是啊，要不是宋太医，只怕此时我等已发放北疆咯，可怜我这一把老骨头啊。”太医令伍自卿随即在一旁复合道。
　　“哪里哪里，你们言重了。”章德丞手缕过花白胡须，不紧不慢道。
　　“呵呵，那章太医，我等先行一步，告辞。” 太医令伍自卿“呵呵”笑道，微一施礼，便同众人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