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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 2 末世之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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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比伦城,巴比伦星上唯一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城市。
寒冷寂静的深夜,当整个城市陷入沉眠的时候,克拉丽蒙喜欢站在禁卫森严的城楼上赏月。夜空中,十钩血月莲花般铺陈开来,总让她想起童年时,乳母每晚在床边哄她入眠时,娓娓说起的上古传说。
那时候,人类生活在母星——地球上,每晚只能看见一轮月亮,一轮如水晶般璀璨,圆镜般明净的月。
那时候,人类的世界里只有人类。
那时候,没有残酷的宇宙战争,没有血腥的种族屠戮,没有……所有行星周而不殆,运行有序。
守护城楼的机器士兵们正在警惕地巡逻,明哨暗哨中布置着人类最后的利器——“救世之光”。
机器士兵们纵队排列,从克拉丽蒙身后走过,他们没有呼吸,没有温度,有的只是沉重而机械的脚步声。
古城墙上裂痕斑驳,寒露凝霜,克拉丽蒙觉得很冷。
巴比伦城的守卫军,九层已经换成了机器人,并非因为大脑芯片中装了特殊装置的机器人,能更敏锐地察觉无形无质的天星人入侵,而是因为城里几乎已经没有人了。
留在巴比伦城的人,只是一些老弱病残。年轻健康的男女,早已通过月亮之门去往了彼岸之城。
到达彼岸之城,就得到了救赎。人类将在那里停止流浪,停止杀戮,去拥抱真正的和平与宁静。通往彼岸之城的条件,说困难其实也简单,欲去往彼岸之城的人,必须找到一名相爱的伴侣。
一对对相爱的情侣,在月亮之门下接受考验,只有合格者,才能去往彼岸之城。
“彼岸之城”是人类在陷入濒临灭绝的险境时,启动的一项保护种族延续的措施。通过月亮之门的情侣们,会到达一颗位于外宇宙的蔚蓝色行星上。
那是一颗未经开发的行星,行星上有大海,山峦,森林,云朵,阳光,还有和煦而温暖的微风。这颗行星,也被称作“地球”。到达“地球”的男女们,将会被降落在“地球”各处,开始全新的生活。
“救世之光”则化为“地球”的大气层,阻止天星人的入侵。军方会派人长期驻守在环绕“地球”的卫星“月亮”上,以防止其他宇宙生物的接近。
克拉丽蒙放眼眺望,微红的月光下,旷野上满目疮痍,苍凉而萧索。而在她的背后的城市中,霓虹灯昏暗而压抑,楼房之间鬼影幢幢,没有进入彼岸之城资格的老弱病残,行尸走肉般徘徊在破旧的街道上;没有找到合适伴侣的年轻人,如热锅上的蚂蚁般浮躁而焦虑;还有一些出于某些原因,不能或不愿进入彼岸之城的人,或者正在醉生梦死地狂欢,或歇斯底里地堕入癫狂的深渊。
自己的城市逐渐变得疯狂,克拉丽蒙却只能看着,丝毫无能为力。她觉得对不起死去的父亲——巴克斯宾城主,然而她真的无能为力,因为她的心早已死去。一个早已心死的人,如何去拯救别人?
对,心死,自从五年前,接到拉塞尔战死的噩耗后,她的心就已因绝望而死去,永远不会再复活。拉塞尔,是克拉丽蒙最爱的人,失去了他,她的心就已死去。
人们劝说克拉丽蒙忘掉拉塞尔,重新寻觅一位伴侣去往彼岸之城。因为她毕竟还如此年轻,不必拿美好的,闪烁着希望之光的生命,来为这座濒临灭亡的绝望城市殉葬。
可是,克拉丽蒙始终沉默地等待着。在她的心底,悄悄埋藏着一个隐蔽的愿望:或许,拉塞尔还没有死!毕竟,她并没有亲眼见到拉塞尔的尸体,她常常在想,说不定,他还在某处活得好好的,说不定,他明天就会回到她的身边。说不定,……如果不这么幻想,她几乎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勇气。
“克拉丽蒙,你等着我,我一定会回来。即便我死了,我的灵魂也一定会回到你的身边!”
应征出战的那天早上,身着戎装的拉塞尔站在桫椤树下,深情地凝望着悲伤的克拉丽蒙。他清澈而明亮的双眸,既有铁一般的坚毅,也有水一样的柔情。
“拉塞尔,我会等着你,即使是天荒地老,宇宙毁灭,我也会等着你。”克拉丽蒙咬着玫瑰花瓣般娇艳的唇,喃喃道。
龙牙草蔓延的尽头,就是拉塞尔离去的地方。
夜风寒凉,突然,一件宽大而柔软的袍子,轻轻搭在了克拉丽蒙的肩上,几乎被夜风冻僵的身体,一下子温暖了许多。
克拉丽蒙回头,惊喜地叫道,“拉塞尔!”
很久以前,拉塞尔总是在寒冷而露重的夜晚,为衣杉单薄却站在城楼望月的她,轻轻披上一件温暖的大衣。
然而,看清了来人,克拉丽蒙的眼神迅速黯淡,“是你啊,加西莫多。这么晚了,你还没睡吗?”
加西莫多沉默不语,他深黑的眼眸,比城外的荒原更加寂寞萧索。
克拉丽蒙抱歉地道:“对不起,我忘了你不会说话……”
加西莫多一身雪白的长衣,脸上和额上都蒙着白巾,只剩一双眼睛留在外面。他静静地站在城墙边,荒原上吹来的夜风,扬起他蒙脸的白巾。
克拉丽蒙急忙别开了眼,她实在不敢去看加西莫多那张面目全非的,狰狞可怖的脸。
克拉丽蒙至今还清楚地记得,三年前,加西莫多来到巴比伦城时的情景。他随着逃难的人群迁徙而来,他在战争中失去了双腿和右手,而且面目也被战火烧毁。那时候,他的双腿已装上了拙劣的假肢,但右手的衣袖却仍旧空荡荡地垂着。
因为他丑陋的面孔,逃难的人们害怕他,鄙视他,欺负他。他脸上乃至全身的皮肤,仿佛是由碎布拼凑而成,几乎没有一寸完好的地方,五官也残缺到不成形,但眼神却还清澈明亮。
克拉丽蒙从这双清澈明亮的眼眸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以及一片浓得化不开的忧伤。她顿时心软,把他带回了城堡。城堡里的仆人们,戏称他为“丑陋的加西莫多”,于是口不能言的加西莫多,从此就有了名字。
加西莫多很丑陋,但他却能把克拉丽蒙最喜欢的花园,打理得美丽非凡。
加西莫多是一个哑巴,但他却给喜欢鸟儿的克拉丽蒙,养了很多有着动人歌喉的琴鸟。
……
渐渐地,克拉丽蒙开始离不开加西莫多,她对他诉说自己小时候的故事,她对他倾诉自己对拉塞尔的爱恋。
在别人面前,克拉丽蒙是高高在上的城主,整个巴比伦星的精神领袖。可是在加西莫多面前,她只是一个怯弱爱哭的女孩。
对于克拉丽蒙的喃喃低诉,加西莫多总是静静地听着,即使有很多琐碎的细节,他已经重复听过无数遍,但他还是认真地听着,并且仿佛是第一次听见,生怕漏听了一个字。
望着美丽的克拉丽蒙,加西莫多的眼睛里,涌动着火一样的热忱,和水一样的温柔。
整个巴比伦城的青年男女,为了能够进入彼岸之城,而狂热地奔波,焦躁地找寻,只有两个人冷静自如,一个是痴心等待战死沙场的恋人归来的女城主克拉丽蒙,一个是丑陋无比的残废园丁加西莫多。
克拉丽蒙裹了裹身上的袍子,道:“加西莫多,我们还是下去吧,楼顶上的风太大了。”
克拉丽蒙缓步走下城楼,加西莫多紧紧跟在她身后,仿佛生怕自己的目光一离开,她就会消失不见。
在穿过桫椤树林时,克拉丽蒙又想起了拉塞尔,开始絮絮说起关于拉塞尔的往事。
“拉塞尔最会用桫椤树叶吹曲子,一片很普通的树叶,到了他的手中,就能发出精妙绝伦的声音。那时候,我就坐在桫椤树下听……”
突然,一阵婉转悦耳的音符轻轻响起,弥漫在缠绵的夜风中,乐音和着月光一起舞蹈,让人心旷神怡。
克拉丽蒙站在原地,静静地听了一会儿。乐音是从身后传来,她以为吹奏乐曲的人,是跟在后面的加西莫多,笑着回头,道:“原来,你也会用桫椤树叶吹曲子。”
然而,加西莫多茫然地立着,乐曲显然不是来自于他。
克拉丽蒙透过加西莫多,望向更远的后面,突然全身颤栗了起来。
成排的桫椤树林,沐浴着黎明前月光,左起第三颗桫椤树上,却坐着一个人。一个身姿挺拔,容颜英俊的男人。一个克拉丽蒙无比熟悉,也无比思念的人。
克拉丽蒙险些站立不稳,她不可置信地捂住了嘴,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拉……拉塞尔!!”
拉塞尔从树上翻身着地,动作轻灵矫捷,如同一只猎豹。破晓的第一缕晨光,照在他英朗的脸上,他嘴角扬起的笑容,比曙光更加灿烂。
拉塞尔张开双臂,道:“克拉丽蒙,亲爱的,我回来了!”
克拉丽蒙的欣喜无以言喻,觉得一切简直像在做梦,她飞快地奔向拉塞尔,投入了他温暖的怀抱。
加西莫多茫然地立着,一张碧绿的桫椤树叶,从他仅存的左手滑落,仿佛蝴蝶被折断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