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第 8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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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遥的，赵琛对上了萧远的视线，萧远极少掩饰自己的情绪，如今便是面色沉沉。
赵琛收回视线，淡淡道：“着军器所再制。”
这刀鞘本是不同寻常，萧远怀着极大的怒意斩了，赵琛却只作寻常。
萧远闻言冷笑，一语未发转身便走，他身后，张初回头看了一眼，萧远走得急，他也来不及告罪，只好向着赵琛躬身而后转身去追。
众人视线都随着萧远去了，然而萧远走出几步便跨马而行，很快不见了踪迹。
秋狩说到底也是狩猎，寻常百姓狩猎是为了糊口，王公贵族却是为了娱乐。
狩猎一开始，鲜衣怒马的纨绔们都一头扎进了林子里。
他们未曾识得人间疾苦，也不明朝中局势，靖北王离去于他们没有多大的干系，左右天塌下来还有族中亲长，轮不到他们操心。
赵璟也想骑马进林子里去，狩猎不过几日，在外理政多有不便，若非是急事，并不会呈到赵琛这里来。
在原先的计划中，这几日其实是以萧远为主的，不过如今萧远被他气走了。
赵琛向北看了一眼，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声。
狩猎多半是男子的事，但赵琛既在，为了讨好他，来的姑娘也是不少，个个一身胡服英姿飒爽，也有大胆的来邀他一道。
赵琛向她们点了点头，却没有同她们一道。
他带着赵璟入了林子，他们身后，江源领了一队人随行。
大楚重文轻武，这是唯一一个皇家猎场，算不上太大，骑马半日也就跑穿了。这猎场多年不曾排上用场，这两个月来虽然有人专程打理，让赵璟自己骑马，赵琛还是放心不下。
他想了想干脆自己带着赵璟慢慢走。他们这样多的人，动静也不小，别说白日里这林子外围没什么野物，便是有也要惊走了。
即便只是这样骑马在林子里漫步，对于赵璟而言也是极为难得的体验，他显然十分兴奋，坐在赵琛身前，左右张望，时不时便要探出身子，没一刻安分。
训练有素的队伍行进间十分安静，百余人，没有一个说话的。风吹树梢，头顶便传来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间而夹杂着几声虫鸣鸟叫，除此之外只余下哒哒的马蹄声。
林中显出几分独特的静谧来。
这样宁静，让人不自觉地放松，又有些懒散。赵琛原本是想着，也叫赵璟体验一二围猎的乐趣，他虽然射术不精，但有萧远在，这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如今萧远不在，赵琛思忖着是否要叫江源带着他玩。萧远似乎生来没有多少尊卑意识，或者说他有足够的底气，无需仰视任何人。
换了旁人，不论是谁，对着赵璟总是要多几分拘束的。
他们走了一会儿，草丛里传出来一阵动静，身后侍卫纷纷看去，却无人动手，赵琛挽弓搭箭，羽箭急速向着那草丛去了，随后那草里便飞出来一只受了惊吓的野雉。
野雉振翅而走，落下几片泛着光的尾羽。
一箭落空，赵琛没多大反应，更不会觉得失了面子，或者说，真射中了才是离奇。
身后自然是没人笑话他的，赵璟也没什么概念，只是抻着脖子张望，似乎很想去那草丛里探查一二。
赵琛带着他下马去，赵璟蹲下，捡了几根熠熠生光的尾羽，赵璟虽是第一次见到这野雉，孔雀却没少见，与孔雀翎羽相比，野雉的几片尾羽着实算不上什么。
他却小心翼翼地收好了。
赵琛忽而想到了萧远，他若是在，也不知是会抢在那野雉飞走之前出手，还是会笑话他一箭射出猎了几片羽毛。
都不对，他暗自摇头，萧远若是在，他多半连挽弓搭箭的动作都省了。
这样一想，他有些失了兴致。
来之前分明也是极为期待的，不知怎么，现下却觉得十分无趣。
赵琛对狩猎一事本也算不上热衷，他忽而意识到，萧远筹谋许久的事，他也不是不期待的。赵琛垂眸，片刻之后，看向对羽毛爱不释手的赵璟：“想要什么？”
没头没尾的对话，赵璟却能听明白，毫不犹豫：“要兔子。”
这对于赵璟而言不是什么需要思索考量的问题。大内也有御苑，算是皇帝不受朝臣约束的游乐场所。
不过那里头的猎物本就是各地捕捉或驯养的，也没有什么猛兽，算是帝王独有的消遣。
萧远带着赵璟去过，在练习骑术的时候。他还捉过一只兔子，被赵璟带回去好生养起来了。
一国之君自然是不必亲自养兔子的，不过是下人照料着，他只是每日去找那说不上多好看，只胜在手感不错的灰兔子玩一玩，喂一喂草叶子，说起来，这就是他的兔子了。
兔子就是赵璟对于狩猎的全部印象。
那兔子身上没有什么伤口，萧远当初用的不是用箭，而是弹弓，被一颗石子击中，兔子忽然受惊，生生吓晕了过去。
他们回来时，赵琛就看见萧远一手抱着赵璟，一手提着兔子，那兔子被他抓了双耳提在手中。
赵琛的视线在兔子上停留了片刻，就转到赵璟身上，他头一次见到这么脏的赵璟，除了萧远也没也有第二个人会而这样不顾官家的仪容了。
虽然脏，眼神却很亮，看来是玩得很开心，赵璟被人带去洗漱。
赵琛看向萧远：“我倒是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耐性。”
赵璟不是多难哄的孩子，但总归是年纪小，年纪小，身份又贵重，萧远本不必沾这个麻烦，若说他主动提出教赵璟骑射，是为了多个见赵琛的理由，带他抓兔子却实属不必。
“这有什么想不到的？”萧远扬眉轻笑，“殿下莫非是不知……”
他说着便没了声响，赵琛略带疑惑地看向他，萧远看着他，低声说：“寻常人家里头结亲，可都是要讨好小舅子的。”
赵琛：“……”
“况且，”萧远笑道：“岳母实在是棘手，我思来想去便只好先讨好了小舅子。来日说不得还能有些转机。”
当日萧远的话，看着是玩笑居多，但想来他也知道，太后的立场与态度。太后如今不掌权，以后更不会掌权，而赵璟……赵琛若是没有自己穿龙袍的意思，他该是下一个掌权的，谁的态度更重要，不言而喻。
萧远既然能想到这里，也应该能理解他今日所为。
但不知为何，赵琛总还是有几分不安，总疑心萧远要做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来。赵璟回答之后却见赵琛没了反应，唤了一声：“阿姊？”
赵琛回神：“好，”他重复了一遍赵璟方才的话，“抓兔子。”
这不是一件多容易的事，不是说兔子难寻，这样的林子里兔子如何都是不难寻的，难的是同萧远一样不见血地捉到兔子。
守株待兔的故事人人都听过，不过天底下本没有这么多送上门的蠢兔子。
赵琛想了想道：“七哥今日自己抓可好？”
赵璟没想到会是这样答案，他睁大的眼，不可思议间带着孩子的兴奋，用力点了点头：“好。”
赵琛微笑，兔子虽然不会轻易撞木桩，却会踩陷阱，他叫人取了工具来，带着赵璟挖了一上午的陷阱。
赵璟是第一次挖陷阱，赵琛其实也是第一次，没有想象的那么容易，好在一个能困住兔子的陷阱，不需要太大。
即便手上已是缠了一层棉布，时间久了还是隐隐作痛，赵璟身上比上一回随萧远去御苑回来是更脏，也更兴奋。
对于寻孩童而言在正常不过的玩泥巴，赵璟却是没有过的。
赵琛想，将来，赵璟长大了，尤其是亲政之后或许连狩猎的机会都难得，现在能放他出来不过是年纪小，算不上骄奢淫逸。
赵琛自己的衣裳也不干净，衣摆上沾了不少泥，他也不在意。
眼见着到了该用午膳的时候，他们出来转一圈总要带点东西回去，江源分了几个人出去狩猎，他们继续在原地挖陷阱。
“你也去吧。”
赵琛没抬头，江源犹豫片刻躬身退开。
江源带着人回来时，赵琛也已经起身，他牵着赵璟走，赵璟一边走一边还回头看，被自己绊了一跤，赵琛拉住他，他这才没有脸着地。
赵璟半点没有放在心上，抬头问赵琛：“兔子什么时候来？”
“不知道，或许晚上会来。”
赵璟点点头，回头看他们挖了许久的陷阱，赵琛又说：“或许不会来。”
江源走到他跟前，汇报狩猎所得，说到野雉的时候，赵琛看了一眼他的马背，那只野雉尾羽格外短，看起来有点眼熟。
看来终究是没逃过。
这些猎物说不上多好看，还有些腥臊气，赵璟躲在赵琛身后，探头探脑，赵琛既没有非要他看，也没有捂他的眼。
赵璟看了一会儿就失了兴致，他又拿出方才收起来的尾羽，时而对着天，时而放到眼前，翻来覆去地看，口中念念有词，这是独属于小孩子的乐趣，赵琛是没有的。
但是他几乎可以想见，若是萧远在此，说不定会拔了野鸡毛赠他，还要十分不正经地说上几句：“古有鸿雁传书，今有鸟羽寄情。”
赵琛嘴角轻轻扬起，萧远这人总得寸进尺，因而他在时，赵琛总是端着以免他过于得意，如今不在，想起他倒总忍不住笑。
他又向北边看了一眼，不知道萧远是往定州去了，还是保州。
“川连呢？”
杜家兄弟去了皇城司，方海如今则在殿前司，唯独川连，赵琛一直没有安排他的去处，他是早就打算好了的，不过一只没有机会，萧远主动提起，他也就顺势将人送过去。
不过如今情势不同，萧远当初应下的事，现在未必还作数。
他正想着，便听方海道：“川连随靖北王去了。”
赵琛愣了愣，萧远肯定是不会主动喊他的，多半是川连自己跟上去了，但萧远也没将人撵回来。
他不知该夸川连机灵，还是该说萧远守诺，即便气得斩了刀鞘，还是没有忘了他们的约定。
赵琛不知怎么的有点想笑，还有一点点微妙的，难以言说的心动，像是春日里和风拂面，夏日里沁凉的山涧水从指缝间流转而过。舒适而令人熨帖，简单到人人可得，又实实在在是再多的钱也买不到来的东西。
赵琛身边没有蠢人，川连既然去了，也不必他再担忧。
至于萧远，他暂且离京也好，接下来朝中怕是不太平。
这些年，大楚同辽国的关系时好时坏，每每有了些摩擦，朝中主战派，主和派总要吵上一吵，这其中，两派内部还有分歧，时而夹杂一些是否要修长城的议论。
大楚疆域连阔，周遭强国林立，一旦战事起，西夏、大理甚至于吐蕃都是不得不防的。
赵琛几乎可以预见秋狩之后回京，朝中纷乱的样子。
某种意义上来说，萧远的存在本就代表了战争，他根本不可能置身事外，他若在京中，自然而然就成了主战的代表，他又是那样的性子，说是活靶子不为过。
何况还有他和太后的博弈。
靖北王负气而走，但狩猎的流程是早已定好的，他在不在都要继续下去，第二日赵琛依照昨日众人所得一一赏赐。
狩猎一共三日，最后一日修整为要，真正狩猎今天就是最后一天，今日与昨日不同，今日有夜狩，夜里林子里头的活动的猎物多，只是机遇多，危险也多，因而夜狩是自由参与。
敢参加的自然不会是什么草包，萧远若是在赵琛大抵会同他一道去，如今一个人，他也没什么兴致，他不是什么寻求刺激的人。
这一整日，赵琛只带着赵璟进了两回林子，去了他们昨日挖陷阱的地方，第一次去，那陷阱一动未动，第二次去时陷阱已经塌了。
赵璟小跑着过去，不过那坑里头什么都没有，只有纷杂的脚印和凌乱的尘土，赵璟呆住了，他大概是满心以为能看到一只兔子。
赵琛摸摸他的脑袋，低声道：“这世间，总有不如意的事，不是你做好了陷阱，兔子就会乖乖来的。”
赵璟似懂非懂点了点头，赵琛不是多爱说教的人，说完这一句也就罢了。
当天夜里开始下雨，夜狩不大顺利，大部分人都半途而返，打到猎物的寥寥无几，第二日赵琛多少都给了赏赐，秋狩便算是结束。
秋雨一下，平添几分寒凉，雨中行路，寒风裹挟细雨，不知不觉绵绵入骨，透体生凉。马车换上了更厚重帷幔，这样的天气，赵璟不能出去骑马，却自然而然想起了来时带他骑马的人。
他终于拉拉赵琛的衣袖喊了一声：“王叔。”
这不是在喊萧远，是在问赵琛，萧远在哪。
这两天明明过得很快，赵琛回想起来却觉得恍如隔世，来时萧远还在马车边上，如今不知到了何处。
车窗打开，水汽氤氲而入，拂在脸上凉丝丝的，许是秋日伤怀，赵琛一时间竟也有些恍惚，班上，他自嘲似的笑了笑，他也有体味离愁别绪的时候。
赵璟还在等着他回答，赵琛于是说：“开疆拓土。”
他的声音很快消散在秋风中，赵璟也不知听没听见，赵琛回头去看时他已经半合着眼昏昏欲睡，赵琛眼中漾起笑意，拉上了透风的帘。
作者有话说第86章 第 8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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