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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 5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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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宣德门内被焚,中书门下等署衙都在重建中,萧远的靖北司也还未落成。
不过萧远出入大内也不缺那么一个缘由。
萧远自认对赵琛还算了解,赵琛自然不是真的同那些人有什么不清不出的关系。
这样的传言赵琛也任其流传,他若不好生利用一番,岂不是辜负了赵琛这一番安排?
萧远一入宫门就有人来报,近来没什么大事,萧远来无非就是找他,赵琛今天也没什么事,叫人去取了一副棋来等人。
等了大约有一炷香的时间,照着萧远往日的速度早该到了才是,今日却不见人。
萧远入宫不找他,去靖北司监工了?
赵琛正想着,便有内侍来报:“殿下,靖北王去崇政殿了。”
赵琛将自己从皇权中分离出来,就不会再过多干涉崇政殿的事,现下赵璟年纪小,急着站队的人不多,但真有人要坚定地维护皇权他也不会阻拦——赵琛不会拦着人不让去崇政殿。
但萧远,他去做什么?
“官家见他了?”
“回殿下,见了。”
赵璟前一阵同萧远处得不错,见他也正常。
萧远的目的赵琛多半也能猜到,他不去才是对的,赵琛这般想着叫人把棋盒子收起来,继续看奏疏。
片刻后,他放下手里的万字奏疏,起身:“去崇政殿。”
今日在崇政殿讲学的是卫明。
“正负术曰:同名相益,异名相除,正无入负之,负无入正之。其异名相除……”
殿内卫明一人站着,萧远搬了椅子老神在在地坐着听讲,卫明时不时就要看他一眼。
赵璟反倒是手中握着笔,在纸上涂画。
赵琛进去时卫明松了口气:“殿下。”
赵琛点头:“今日就到这,卫少监回吧。”
卫明如蒙大赦,也不知他做了什么招惹了靖北王,萧远先前就对他有些敌意,今日又在这盯他许久,好在殿下来了。
赵琛来了,赵璟放下笔就乖乖站起来,一时间坐着的只剩下一个萧远。
他显然是心情很不错:“西平怎么来了?”
赵琛看他一眼,没有说话,他怎么来了,萧远会不知道?
萧远主动解释:“我听闻西平事忙,不敢打搅,这才来寻了官家,不想西平竟也来了,如此巧合,这大抵就是缘分。”
若非赵琛也是学着宫廷礼仪长大的,此时必要赠他白眼。
“王叔来,是有什么事么?”
“臣曾与官家有约,要教官家骑射,自然不可言而无信,此番便是来兑现承诺的。”
萧远说到最后,看向了赵璟,赵璟用力点头,轻轻拉了拉赵琛的衣袖:“阿姊。”
小孩子都好动,赵璟想学骑射也正常,赵琛没有非要拘着他的意思,只是今日赵璟向着萧远叫他心中多少有些不平。好在赵璟乖觉,还知道该听谁的。
时值春夏交接之际,再过段日子天气彻底热起来再学就不大合宜,如今正好。
赵璟的马早已备好,赵琛便也同意了。
来都来了,赵琛索性一起去,他活了两辈子,论年纪,给赵璟当爹没问题。
他养赵璟跟养儿子也没多少分别,赵璟学骑射他不说亲自教,总也不能错过。
萧远来之前,卫明已经给赵璟讲了有一会儿,眼下日头渐渐升起来,毫无荫蔽的校场上多少有些热。
赵璟满心想着要骑马,自然是不觉得热的,萧远大抵也是习惯了,只有赵琛,烈日当空,他搬椅子坐在校场晒太阳么?
只是他既然一起来了,也不好反口,一时间倒是进退两难。
赵琛正犹豫,萧远已经替他摆好了排场:“没点眼力劲儿,殿下来了也不知起个棚么?”
赵琛:“……”
校场待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到了该用午膳的时候,萧远顺理成章地留下来。
赵璟方才玩得开心,歇下来就累了,饭桌上就开始打呵欠犯困,小脑袋一点一点。
赵琛轻声细语的:“用完便去歇息。”
赵璟揉着眼睛说:“先生的课业……”
“那就写完再睡。”
赵璟大约是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一动不动愣愣地看着他,睁圆了眼,看上去却更迷糊了,赵琛忍俊不禁:“跟我耍花样?”
赵璟十分乖觉地摇头,喊了一声阿姊。
“去睡吧,睡醒了写。你是官家,你肩上担着天下,不可不用功。”
赵璟被人带着往外走,走了几步又回头:“王叔明日还来么?”
赵璟看萧远,萧远却看赵琛,老神在在的:“明日西平要我来么?”
“王叔不是来赴官家的约?”
萧远眉目含笑看着他,口中却说着大逆不道的话:“西平最是要紧。”
赵璟听不懂他们的机锋,但听出来了此事还是赵琛说了算,乖乖等着他说。
“午间日头毒辣,王叔明日早些来吧。”
萧远眼中笑意更甚,未起身,却装模作样拱了拱手:“臣遵旨。”
*
天气确实是越来越热了,赵琛已经几年没有在京城度夏,也觉得有些难捱。
他在无锡时书院靠着山,还能挡挡酷暑,如今回了京城反倒是不方便离宫避暑了。
武宗少有离宫的时候,往前几代帝王除了英宗都是如此,大多是勤勉节俭,赵琛想寻个地方避暑都无旧制可循。
偏生今年似乎还格外热些,家里有园子的大多建了水屋,所谓水屋就是用水车将水引到屋顶上,以此来降温。
汴京城内水系纵横,不缺水,但这水屋外头能建,大内不行。
赵璟近来爱玩水,时常叫赵琛带他去戏水,赵琛干脆叫人教他游泳。孩子大多天性就亲水,赵璟玩得不亦乐乎,学起来也快,还在水中向赵琛发出邀请:“阿姊来。”
赵琛在心中叹息,他到是想,可他是公主,还是个假公主。
白日里不能下水,赵琛夜间便去了汤池,汤池里不是什么温泉,是白日里晒过太阳的凉水,不似刚打上来时那般阴凉沁骨,而是温凉的,正宜夏日里泡着消暑。
赵琛沐浴时一惯无人服侍,在池子里待了有半个时辰,青黛在外头催了几次,他才慢吞吞起身。
赵琛自己换好了中衣开口唤:“进来。”
青黛进来替他干发,一触即他微凉的发丝便眉心蹙起:“殿下怎可这般贪凉。”
赵琛摇摇头,叹了口气:“早知如此我当初在无锡就该同亦昭去游水。”
当初谨慎起见,即便是穿着男装赵琛也不敢太过,他毕竟是公主,当时想着有些事将来恢复身份了在做不迟,没想到回京,反倒要当一辈子公主,再没机会做了。
“殿下说笑了,若当初果真同周郎君去游水了,如今才该发愁。”
赵琛不过是随口一说,青黛说的他自然也知道,周瑞麟要是知道他是男子,现在只怕更复杂。
他没想到的是青黛竟然反驳他的话了。
平日里赵琛说什么青黛都只有应的,今日竟然反驳他,可见是真急了。
赵琛宽慰她:“那水白日里晒过的,无碍。”
赵琛也没想到打脸来的那么快,他才信誓旦旦地说无碍,当夜就觉得有些不对,半夜里醒来嗓子又干又疼,灌了一大杯水下去也没缓解多少,第二天更是直接起不来了。
赵琛跌回床上时还有点懵,眼前黑了片刻,脑袋也一阵一阵地发晕。
“殿下!”青黛丢开手中的衣物,上前来搀他,对外头喊道:“去请太医。”
赵琛缓了一会,宽慰他:“无碍。”
青黛却跪在地上:“昨日奴婢劝阻不力,请殿下责罚。”
赵琛嗓音沙哑,头疼得厉害:“伤风罢了,不是什么大病,我才是做主的,罚你做什么,起来。”
青黛还欲说什么,被赵琛打断:“我嗓子疼,别叫我多说话。”
青黛便不再多言,赵琛不是什么工作狂魔,医疗条件放在这,他分得清轻重缓急。
“今日不听政。”
这病一时半会好不了,他可以称病一日,却不能一直罢朝,赵璟如今在朝上不过只是个吉祥物,赵琛不放心。
“去请靖北王。”
赵琛担心赵璟在众人逼迫之下当朝发出什么政令,他年纪再小也是皇帝,金口玉言,说的话就是圣旨,没有转圜的余地。
但若是萧远在,即便他亦是孤身一人未必能成什么事,他也能让薛润章什么都做不了,有些事拦上一拦便是两个结果。
太后是同太医一道来的。
太医退下,太后便要罚青黛,被赵琛拦下:“我已经罚过了。”
“你罚什么了?”
“我罚她银子。”
“如今罚了,转头就赏。”
赵琛笑笑服软喊了一声娘,太后便无法,看向青黛:“琛儿为你说话,此番就罢了,往后若再有这样的事……”她看了一眼赵琛,大约也知道他们劝不住他,“便来找我,他不懂事你们也跟着胡闹么?”
这话对赵璟说还说的过去,赵琛如今在朝堂上都说一不二的,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奈何说话的人是亲娘,他也没法反驳。
太后说得不错,平日里请请平安脉也就罢了,以他的身份,病了定然是要多召几个御医来的。几番探查之下,难免露出马脚,不如在府上养个大夫。
他出宫理由也是现成的——为了不将病气过给官家。
赵琛当日便出了宫,接连几日不曾上朝听政。
众人皆知长公主抱恙,问候的折子帖子收了不少,萧远也接连递了两回拜贴,只是赵琛没见他。
赵琛记忆中这大约是病得最拖沓的一次,不算严重,只是断断续续不见好。
大夫说他思虑过重,赵琛自认还算看得开,但身在朝中,如何能全然放松,一有不慎遭殃的或许就是百姓。
天气愈发热了起来,偏生赵琛受了寒,公主府有水屋他也住不得,那老大夫是他舅舅寻来的,脾气臭得很,赵琛若不尊医嘱他便吹胡子瞪眼地骂。
赵琛也不好真和老大夫计较,只好忍上一忍,酷暑中盼了几日终于盼来个阴天。
天幕低垂乌云滚滚,眼见着是场大雨,想必能凉快不少,就是雨前有些窒闷。
赵琛称病数日,萧远递了几次拜贴没见着人,一看这天,直接上门来了。
这几日朝会萧远都到了,赵琛也算是使唤了他几日,人都上门来了不好再拒绝。只是这天,怕是萧远精心挑过的。
萧远见了赵琛便盯着他瞧了好一会儿,看到赵琛都撇开头,他才说:“瘦了。”
赵琛愣了愣,缓了缓开口:“病了一场自然瘦了。”
赵琛同萧远没什么话要说,又不能晾着他不管,便叫人拿了棋盘来。
天色愈发阴沉,屋外狂风大作,赵琛专心看着棋盘,绝口不提要萧远留宿的事。
萧远自己提了:“天留我呢,西平不留?”
赵琛落下一子,轻巧地收拢了三颗黑棋,抬头冲萧远笑了笑:“王叔信天?我不信。”
萧远也笑:“该信的时候自然要信。”
赵琛不置可否。
萧远便点点头,作势要起身:“也行,我不能代你受苦,便也受受你的苦。”
赵琛:“……”
他知道冒雨回去这样的事萧远做得出来,赵琛不知道萧远淋上一场雨会不会生病,但他知道,萧远能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今日来公主府且冒雨回去了。
他丢得起这人,赵琛丢不起。
赵琛敷衍道:“雨大,王叔多留片刻吧。”
萧远又坐了回去:“我知西平最是心软。”
得了便宜还卖乖,赵琛没理会他。
公主府在太后的坚持之下又修缮过,十分精致。
住人的地方自然有的,只是萧远的身份,加上“男女之别”,他住哪都不大合宜。
但观这雨势,真等雨停了怕是深夜了,赵琛想了想,靖北王留宿公主府和入公主府深夜离开也没多大区别,索性叫他自己挑院子住。
雨下了足足一夜,第二日雨势才转小,昨夜虽大雨滂沱雨声不绝,却也解了酷暑十分适宜睡眠,赵琛清早醒来精神都好了许多。
小雨淅淅沥沥的仍在下,赵琛独自坐在亭子里看雨,荷塘里的荷叶比昨天更多了。
天有点凉,赵琛的风寒未愈便多披了一件斗篷,手中则捧着茶盏。
萧远来时见到的便是这样的画面。
他一人来身后还跟着一串企图拦他的,到了亭子里,管事有些忐忑地看向赵琛:“殿下……”
赵琛挥挥手叫人下去了,萧远的身份身手摆在那,他执意要来,到底也不好拦。
赵琛捧着手中的热茶喝了一口,问他:“什么时候回去?”
萧远的视线停留在他的唇上,赵琛还在病中,又未施粉黛,唇色苍白,看着精致又脆弱,他语调便不自觉软了几分。
“雨停就走可好?”
赵琛看了他一眼,萧远大概是心情很好,好到这语气像是在哄人。
赵琛收回视线,又抿了一口手中的茶:“我说的是北疆。”
萧远便微微敛了笑意:“你想我走?”
赵琛波澜不惊:“王叔回京有些日子了,不担心么?”
“定州都是我的人,我担心什么?”
赵琛看他,萧远说的是实话,只是这样当面说出来,是该说萧远肆无忌惮,还是不拿他当外人?
萧远眼中又带了笑意:“倒是西平你,你我面对面,你尚且要曲解我的意思,我若真走了,有心之人挑拨一二,你还信我么?”
赵琛轻轻挑眉,他不敢完全信任萧远是因为谁?
他对上萧远的视线,目光澄澈,十分真诚:“燕云十六州未下,我如何会猜疑王叔呢?”
萧远看他这有恃无恐的样子,不自觉笑起来:“你这样直白,不怕我以战养兵,吃着朝廷的粮饷倒戈相向?”
赵琛自然不怕,他也笑:“你会吗?”
不是赵琛有多信任萧远,而是了解他,萧远若要反,不会做这样长久的谋划,他至多是备足三月的军需直接起兵谋反。
若能拿下便拿下,若不能成事他也不会偏安一隅与大楚划土而治。
赵琛去提石桌中央的水壶,准备倒水,被萧远抢了先,他便收回手。
萧远方才那哄人的语调又回来了:“那么想要燕云十六州么?”
赵琛面不改色:“王叔不想要么?”
萧远盯着他看了一会,没说要也没说不要,提起茶壶斟了一盏茶。
“来日我若拿十六州来下聘,”他将斟满茶的茶杯轻轻放在赵琛面前,看着他的眼睛,低声道,“西平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