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色反应》舟以轻

1、第一章

　　窗外葱绿的枝叶无意间惹了骤雨，绵绵雨点裹挟着路过的寒潮，冲淡了烈阳嚣张的气息。

　　阴雨天气最适合打盹儿了。

　　高二三班的学生匆匆忙忙地收拾着东西，经过一年一度通宵补作业流程后的木然和阴天了条件反射的困倦交织在脸上，让明明该杂乱无章的搬东西过程显得跟百鬼夜行似的——寂静而诡异的秩序。

　　“老刘，是不是哥们儿了？是的话你就放手，你给我一本作业，我还你两本作业。”

　　一个套着整洁白衬衫，系着领带，一副人模狗样的男生正拽着他前桌的作业本，手上边暗暗发力边语言输出：“你要相信自己人的手速，二十分钟！码完就还！”

　　老刘：“……”
　　真名叫刘酪的男生默默掏出自己的计时器，听见他的话下意识往最后排那个趴着躺尸的瞟：“邱儿，你敢不敢深探虎穴？给你三秒你去掏林近昏的，我保证他的正确率比我高180%。”

　　闻言，邱洒笔下狗爬字突然一顿，扭出一道奇怪的痕迹。他默不作声的把刚抄上去的正确答案划掉，在括号旁边勾了个“D”，随后抬头，神色似乎有点古怪，避开话题似的说：“……他数学不好。”

　　刘酪：“但是语文好啊。”
　　刘酪瞟了眼邱洒试图伸向自己语文卷子的手。

　　邱洒的异样神色似乎只维持了一瞬间，随后抬头，满目深情地望着他说：“小刘啊，你还是年轻，我给你十秒你敢去掏吗？”

　　从拿到笔就开倍速开始抄的手终于停了下来，他一脸慈爱的拍了拍刘酪的肩膀：“你看你，一看就没抄过作业，就他写得那玩意儿，恐怕也就历史老师能看懂。”

　　从老刘返老还童成小刘的刘酪：“……”

　　邱洒话锋一转，问：“野生甲骨你也看得懂？”

　　刘酪不算是新生，但他不爱打听别人的八卦，也不逛论坛。因此也就渐渐远离尘嚣，与世隔绝。他有点不敢相信——那个是个人听就知道是扯淡的传闻竟然是真的！

　　他哆哆嗦嗦地把英语也递了过去，小心翼翼地问：“那能帮我借一份过来看看吗？我还没拜读过能徒手写的。”

　　邱洒笔下的字十分张扬地飞了起来，他神色严肃，脑门上的青筋暴起，一副走火入魔的样子。他眉头皱起，视线死死盯着刘酪密密麻麻的解答，那神情仿佛在说：抄作业，老子还从没怕过！

　　刘酪看了眼计时器——才十几分钟，面前这逼已经抄到倒数第几页了。他咽了口唾沫，环视一周，心里忍不住感叹出那句高一就想爆出口的话：这三班的都是一群什么品种的牲口啊

　　这场雨来势汹汹，疾骤之意似乎要把盛夏残留的暑气一鼓作气剿灭个干净。

　　林近昏从书本间起来，先是看了眼窗外白茫茫的天，继而低头。桌子上大咧咧地躺着一本翻开的散文集，靠右边的那一页还被揉折了一角。林近昏无意识地按了按风池穴，心里默默把这篇文章记入“助眠”top榜里。

　　前桌因为一道几何题差点掐上桌的同学听见了后面的动静。先是对视一眼，随即达成共识。顿时握手言和一派兴兴向荣，甚至还手把手帮站在椅子上的同学跨下来，仿佛方才吹鼻子瞪眼的不是他们似的。

　　“那啥，近爷，吵到您了，不好意思哈。”

　　林近昏眉眼随妈，天生带着几分凌厉，但只是隐匿地折在眼皮上那层褶儿上，并不是很明显。此时，他半低着眼，山雨欲来的气势翻了下来，那股压迫感堪称扑面而来。

　　“唔，没事儿。”
　　林近昏随手拉过搭在椅背上的外套，示意自己只是冷了。

　　坐在他正前面的叫齐灿，也就是刚才纯步骤输出方。他也没心思思考几何题了，揪着他同桌就差蹦起来了。
　　他同桌被他一阵捅咕，转过脸来：“干嘛？我说过你第二步有点脱离正轨，不然何必拐那么多弯弯绕绕，四步就解出来了。”

　　齐灿回味着刚才少年略带鼻音的声音，心里疯狂土拨鼠咆哮：“你觉得他喜欢什么类型的Omega啊？”

　　同桌被他眼里快要以决堤之势喷涌而出的粉色泡泡刺激地差点直接一声“我靠”，随即麻木地把“我是beta”贴到脑门上。

　　“别闹，我说真的！他这样的A对O的吸引力简直爆表好吧！”齐灿隐晦地往林近昏那边瞥了眼。

　　他同桌一脸“我真服了你们看脸派”，但鉴于齐灿终于退步，承认自己的解题步骤有问题，他还是咬着牙分析了一嘴：“你自己也说了……那谁又帅又A。那你也知道，你情敌那么多，那么多觊觎他的B和O。人家喜欢的O的种类……应该是像修远楼那个秦腔那样的吧。”

　　齐灿：“虽然我们家秦小可爱还没分化，但是你说得竟该死的有道理。”

　　同桌：“……”
　　同桌一脸看破红尘，脚上默默蓄力：“我看咱还是少干那缺德的事儿了吧，做人要讲良心，官配绝配。”

　　齐灿一脸沮丧，一旁隐秘地埋在书堆里的手机正显示搜题的APP界面，有个微信群，一直在弹送信息，从开始他俩开始争论到现在，已经99+了。

　　他同桌正在安慰，并且十分敷衍：“乖啊，咱不闹，你和秦腔之间的差距又不是女娲手残一次两次的结果。”

　　齐灿：“……”

　　齐灿悄悄抽出手机，缩在校服宽大的袖子里。点进那个大家族群，群里正讨论林近昏喜欢的文章类型呢，聊得热火朝天，一群志同道合的群众就差顺着网线爬出来面对面狂嗨了。

　　齐灿心里有点堵，他回想着同桌的话，突然有点委屈，慢慢的打字：

　　［某灿］：姐妹们，对八起，我被说服了，我站林秦。

　　这句话犹如一颗鱼雷，落进去时悄无声息，却在最深处爆炸。似乎不稀罕小波小浪，要掀就掀大的，能一下拍死一堆的那种。

　　林近昏还在看那篇进度三分之二就把人给撂倒了的文章。男生脸上的懵然依旧没有褪干净，淡淡地挂在眼角。

　　其他感官在看书时都是跟着视觉转的，他并没有注意到前桌咬了半天耳朵，也没意识到有个群因为一句话已经炸开了锅。

　　邱洒忽悠完小朋友顺便拐了份英语作业就回来了，他一个滑铲溜到后门，一把抽走了林近昏桌子上的书，在看清是什么后又不动声色地塞了回去。

　　林近昏笑了笑，以迅猛而熟练的速度戳他痛处：“喜欢啊？送你了。”

　　邱洒从来没有这么有绅士风度过，他一脸“十分感谢你的恶意我并不想收”，随后把自己直接写废两只水笔的数学作业扔到他桌上，大义凛然地说：“回礼，不谢。”

　　林近昏不用看就知道里面的字写得有多屎，他拿起就要往桌肚里塞。
　　一旁正在拗姿势的邱洒见势不妙，愤恨地夺了回来：“你知道这本作业凝聚了多少汗水吗？它不仅是我的奋笔疾书，还是老刘通宵达旦刻苦百度绞尽脑汁的心血。二十分钟前，它还是本朴实无华未经世事的清白作业，而现在，它身上不仅多了我的两根笔芯，更重要的是你面前这位热心同学舍生取义不辞辛苦的奉送！”

　　林近昏一脸麻木，有些淡然挂在眉梢上，被高高地挑起。邱洒正义愤填膺地痛斥他罔顾自己的慷慨，正准备再开口，余光不小心扫到了林近昏手里捏着的物体。

　　淮中查得严，不允许学生在校期间私带电子产品，被逮着了有一个算一个，通通没收扣分国旗下演讲。
　　正巧近期特殊，要准备大小事宜，才暂时允许学生带手机，但三年如一日的神出鬼没抽查，同学们早养成有事没事偷摸着点的习惯了。

　　邱洒看见正在手机显示界面大咧咧地杵着的通话界面，中间那个“多喝热水”老年表情包的头像正属于他们老班。而计时条，已经撒欢似的往三十分钟上窜。

　　邱洒：“……”
　　林近昏：“……”
　　老班冯宣同志：“……”

　　冯宣：“那谁，听嗓门像邱洒的。天干物燥，逼话连串，上火了才不能了呢！”

　　邱洒：“老师……”

　　冯宣：“先表扬一下林近昏，很好！没有被不劳而获所诱惑而收下那本二手作业。”老冯呛人很有代表性，总是习惯性踩一捧一，果不其然，就在下一刻：“邱洒同学，请把你那本含辛茹苦抄齐了的作业连着人一起送来办公室。老班请喝菊花茶，清热解毒又败火。”

　　邱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