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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血契初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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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瑾晏猛地睁开双眼,幼时身处泥潭的噩梦让他几乎窒息。他大口地喘着气,发觉白弋已经不见踪影。略微活动了一下酸麻的颈部,环顾四周,不远处的草丛中一个反射着微光的物件吸引了他的注意。
洛瑾晏起身走向草丛,临到眼前,才发现那是一个玉珏——一个只剩一半的玉珏。
熟悉的感觉一闪而过,洛瑾晏仔细回顾了以往的记忆,却并未找到关于这玉珏的蛛丝马迹。
茶色的眼瞳中流露出些许茫然。他不由自主地俯身,捡起了玉珏。触手是温润的质感,玉珏上刻有的神秘的花纹,以及其中微微流转的光华,都让人一眼看出,这玉并非凡品。洛瑾晏谨慎地将玉珏放回了原处,猜想应该是白弋走太急落下的。
而那丝熟悉之感,则被他归结于刚睡醒时的记忆紊乱。
临到正午,洛瑾晏撸了撸袖子,掏出匕首准备下河捉鱼。他已经几天没有捕鱼了,勉强靠着野果过日。主要是这鱼实在太腥,跟他以前吃的完全不一样,他想想就有些作呕,更不要说吃了。但野果显然不能一直维持身体所需,所以他今天还是得勉为其难地吃一次鱼。
少年走到河边,褪去半身衣物,纵身一跃,如一尾灵活的鱼,没入了流水之中。
彼时,白弋正在树丛深处静静思考着人生。
血契意味着两人从此便绑到了一起,甚至因为这个契是由洛瑾晏的血结下的,少年在契约中的位置比他还高一点。他可以感知到对方的情况,并且在危及生命时,他需要对对方出手相助,否则对方身死,自己也会受到严重且不可逆转的伤害。
简而言之,血契完全是惠及另一方的存在。对于白泽血脉来说,天生的傲气让他们几乎一生都不会寻找伴侣。也就不会同人结下这种血契。始祖的告诫始终在后代的记忆中存在,除非是命定一生,可以交付性命的伴侣,否则绝不可轻易结下血契。
他昨晚情况实在特殊,药力与魔气的侵袭让他无力阻止血契的缔结。但白弋的特殊并不仅仅如此,在过往那段被时间冲刷得快要消失的记忆中,他曾经与一个人结下过血契。
那个人的印象早已模糊不清,白弋只当是时间过于久远,并未深究。但在白泽先祖所有的传承记忆中,都不曾有过一个白泽两次缔结血契的先例。白弋对此也是一片空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白弋叹了口气,罢了,就当是回报他的救命之恩吧。如果没有这个素不相识的少年,他昨晚就该身死,又何来血契一说?况且人类的寿命对于白泽来说,短的仿佛弹指一瞬,陪他一世又有何不可?
白弋有些出神,突然,灵魂深处一阵极为剧烈的波动让他猛然色变,纵身向着溪流飞奔而去。
洛瑾晏整个人屏气沉在水面之下,手中握着匕首,眼睛紧紧盯着眼前飞速出现又很快远去的鱼。就在他调整好姿势,正准备扎鱼时,脑中一阵剧烈而熟悉的疼痛让他瞬间岔了气。
“咳咳……唔……”
洛瑾晏猛地咳嗽起来,还不待他反应过来再度屏住呼吸,冰冷的水流便从他的口鼻灌入,呛得他几乎失声。窒息感迅速袭来,死亡在这一刻,与他如此的接近。
就这么……死了吗?
……好不甘心啊……明明…才刚…逃……出来的……
岸上,一道颀长的身影子自密林深处浮现,几个起落间便落到了河边。白弋毫不犹豫地跳下水,心中的恐慌在不可抑制地放大着,直到他看到了水中已经快失去意识,正缓缓下沉的少年时,急剧的心跳才渐渐平息。
洛瑾晏在一片昏沉中,感到自己被人带着向上游去。揽在他腰间的手臂坚实有力,哪怕他现在几乎已经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那只手臂上与水温相同的温度仍清晰地传到了他的心底。
洛瑾晏缓缓松下一口气,任由自己的意识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白弋将少年的脸托出水面,带着人上了岸。少年墨黑的长发湿哒哒地黏在身上,还有几缕粘在颊边,往日漂亮的双眼此刻紧紧闭着,身体还在不时打着哆嗦。
夏秋过渡的时节本不该这么冷,只是崖底的流水本就掺杂着一股子凉意,洛瑾晏又因失血过多而有些体虚,现在浑身湿透被风一吹,多半要受风寒。
白弋显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探手覆在少年身上,催动了内力,加快洛瑾晏身上凉意的散失。他一面输着内力,一面有些纠结要不要帮他渡个气。
若是被他的好友知晓,怕是要怀疑白弋有没有被附身甚至夺舍。事实上,白泽血脉几乎都怀有一颗慈悲天下的心,而白弋就是那个将“所有”变成“几乎”的人。他因堕魔而性情大变,偏执极端,冷漠薄情。哪怕现在在国师的位置上,于他而言,百姓如同蝼蚁,根本无需关注,生或是死,皆与他无关。
但白弋并没有发现,在与少年相处的短短半个月中,他已经不知不觉放下来戒心。甚至可以说,自见到少年的那一刻起,他的内心就从未有过戒备。
白弋看着昏迷不醒的洛瑾晏,内心再三挣扎,终是缓缓俯身,薄唇印上了少年柔软而冰冷的唇瓣。白弋将口中的气渡到少年的唇间,一手按压着他的胸膛。重复几遍后,少年的胸膛开始迅速起伏,随着几声剧烈的咳嗽,洛瑾晏猛地咳出一口水,睁开了双眼。
白弋还没来得及移开嘴唇,就和洛瑾晏看了个对眼。他一愣,看着少年近在咫尺浅茶色双眼,内心似乎轻轻波动了一下。
因此也就错过了少年看到他时眼中的恍惚与缥缈。
洛瑾晏很快掩饰掉自己的异常,因咳嗽而沙哑得不像样子的声音响起:
“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疏离的称呼唤回了男人的注意。白弋游移不定的视线回到他的身上,看着少年眼中认真而淡漠的神色,心中莫名有些不爽。不过这事以后再说,现在得把最要紧的事给交代了。
白弋清了清嗓子,直视那双浅茶色带着疑惑的双眼,开口道:
“你……听说过血契吗?”
洛瑾晏抱膝坐在树下,盯着眼前的草地发呆。白弋刚刚非常简短地和他解释了一下血契的意义,他现在已经有些后悔了——早知道这样还多管什么闲事!现在把自己赔进去了,妥妥的玩脱了。
如果可以,洛瑾晏并不想和任何人扯上关系。他背负着罪孽出生,自然也将于无人处的泥泞中死亡。他的存在便是原罪。
可现在,他的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那上面还系了一个无辜之人的命。哪怕他现在想要和那疯子同归于尽,都要掂量一下白弋。虽然只和男人相处了短短半个月,甚至只说过一句话,他还是不自觉替对方考虑着。
算了,报仇什么的,换个方式也可以,之后再从长计议吧。
午后。
阳光暖暖的照在崖底,洛瑾晏仰面躺在地上,感受着阳光的温度。白弋又不知道去哪了,但洛瑾晏并不在意。他喜欢阳光,只有沐浴在阳光下,才让他有种自己还活着的感觉。
想到自己晚上进入树林时发现的痕迹,洛瑾晏的眼眸暗了暗,那疯子的动作比他料想的要快得多,搜索的范围已经在逐步向他和白弋藏身之所逼近,大概很快就要找到他们了。
少年有些烦躁地撑起身子,自他有记忆起,这疯子就如跗骨之蛆一般,要么试药要么虐打,若非他天生魂魄不全导致身体反应不灵敏,怕是根本活不到今天。
突然,树丛中一阵轻微的响动传入洛瑾晏耳中。这显然不是白弋回来了,少年眼神蓦地沉下,嘴唇抿成了一条紧绷的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