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邪》LYSKF

3、第三章·圆月危机

　　洛瑾晏这一睡，便睡到了傍晚，若非花纹隐隐发热，他还真醒不过来。少年猛地坐起身，男人已经不见踪影，自己的身边倒多了些叫不出名字的野果。他匆匆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腿，发现已经好了许多。洛瑾晏深吸一口气，右腿借力起身，顺手拾起几个果子，向着树林走去。
　　“晏儿，你身上的花纹绝对不能让外人看到。”
　　母亲的话仍在耳边环绕。洛瑾晏艰难地走向树林深处，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白弋发现他身上的异常。

　　翌日清晨。
　　洛瑾晏回到溪边，白弋正靠在不远处石壁旁，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闭目养神。不过以洛瑾晏这段时间都观察，白弋有很大概率是醒着的。他走到溪流边，捧起水洗了把脸，便在附近搜集了一些树枝，开始制作鱼叉。
　　半月时光一闪而过。洛瑾晏和白弋除了开始时的交流外，再没有说过一句话。崖底的气氛总是沉静的，但两人间总是有种莫名的默契。白弋会为洛瑾晏留果子，而洛瑾晏也会为他留烤鱼。对于洛瑾晏来说，这半个月是母亲去世以来他过得最为平静的时光。

　　今夜，是月圆之夜。
　　倒不是这个日子有多特殊，对于过去的白弋，这不过是一个稍微有些难熬的夜晚。白泽血脉会反噬他体内的魔气，两股力量的冲撞对于拥有神兽躯体的白弋来说完全不是问题。但现在的他身受重伤，因为崖底物资的贫乏甚至更为严重。毒药带来的灼痛感无时无刻不在侵蚀他的神经，腐蚀他的身体。他现在已经无力控制体内的魔气，更遑论抑制两种力量的冲撞。
　　白弋的嘴角扯起一抹苦涩的微笑，他这倒也是自食恶果吧。薄唇微抿，白弋的眼神再次坚定而狠辣起来：不过一次反噬，也想要他的命？他定会从这地狱爬出去，回到那些小人的身边，将他们也拖入这万劫不复的噩梦之中！

　　看着天边如火焰灼烧般的夕阳，白弋缓缓行至溪边。眼前是那张简易的“床”，少年璀璨的眼眸在脑中一闪而过，带起了一串微小的涟漪，转瞬即逝，快得白弋都没来得及弄清这感觉是什么，便消失不见。
　　少年的身份他大概有些猜测，他注意到了他每到傍晚便会消失的行踪，却不曾有过探究的欲望。这个身份成谜的少年是他坠崖后唯一变数，他从未听说过洛家还有这样一位少年。
　　然而白弋却没有意识到，自己对于少年的容忍已经远远大于他的想象。作为上古神兽的血脉，他的领地意识异乎寻常的强。往日他的宫殿都是设立在远离都城的荒郊野外，方圆数里都不会有人出现，而今却和一个素不相识的少年相处了半个月，对于曾经的白弋来说，无异于天方夜谭。
　　随着夕阳渐逝，天色缓缓暗沉，皎白的月光逐渐撒上大地。白弋却无暇欣赏，他靠坐在山石上，背部抵着冰凉的石块，试图缓解体内的灼烧感，然而收效甚微。体内横冲直撞的能量让他几乎昏迷。修长的手指紧握成拳，因为用力过猛，丝丝鲜血顺着指缝流出，汇聚在了他身边的地面上。
　　待到月至中天，白弋体内的争斗也达到了顶峰，甚至溢出体外。他周围的草木都已因魔气而枯死，地面上是一道道气劲留下的划痕，唇角一丝血线流下。此时的他若非胸膛仍有细微的起伏，看上便像个死人。

　　白弋的额头上布满了汗珠，全身湿得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双手早已脱力垂在身侧，掌心的伤痕触目惊心。他的头颅微低，银发垂落在脸侧，配上那苍白的脸和咬到破皮而沾染血色的唇，莫名有了些妖异之感。
　　距离白弋不远处的树丛中，悄悄探出来一个小脑袋。洛瑾晏只有在每月的月圆之夜才不会显露出身上的花纹，因为满月的阴气压制了他体内的火灵。然而没有火灵傍身，此时的他不过是个会点武功、体质比较特殊的少年罢了。他看着气息快要消失的白弋，缓缓从树后向他走去。
　　或许白弋没有想到，他是洛瑾晏身边除母亲外第一个向他表示善意的人。哪怕只是几颗野果，也让这个懵懂少年记下了他的善意。
　　洛瑾晏在距离白弋几米远上地方停下了身形。在这个距离，他可以清晰地看到，白弋形状优美的薄唇边已经微微探出獠牙，妖纹也逐渐出现在了眉心。是一个类似火焰的抽象纹理。洛瑾晏犹豫了一会儿，咬咬牙走到了白弋的身边。
　　他试探性地伸出手，想要推一推白弋，只是手刚刚碰到白弋的肩膀，便觉一阵天旋地转，几乎在一瞬间，他便被白弋钳住手腕压在了地上。
　　洛瑾晏的眼前是一轮皓月和遮挡住些许月光的白弋，两人发丝纠缠，银黑相绕。白弋一手将他的手腕压在了脸侧，一手按上了他的脖颈，带着血腥气的手掌缓缓收紧，洛瑾晏很快便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此时的白弋虽然睁着眼，那双暗金色的眼瞳中却是一片涣散，只有最为原始的兽性与戾气。两人之间只隔着几片薄薄的布料，洛瑾晏甚至能够察觉到白弋的身体在轻微颤抖着，控制住他的手却很稳。他的手腕已经有些发疼，不用看也知道铁定的是青了。
　　呼吸越发费力，洛瑾晏有些艰难地抬手，覆着白弋的后脑将他按到了自己颈侧，尖锐的獠牙缓缓刺进了细嫩的表皮，鲜血喷涌而出。白弋身体一僵，接着便无师自通地开始吸食洛瑾晏的血，掐在脖颈上的手缓缓放松。

　　洛瑾晏躺在地上，感受着脖颈处的刺痛与血液流失带来的虚弱，眼中是一片沉寂与淡漠。仿佛一切对他来说，都无关紧要，无论是自己，还是他人。
　　因为体质原因，他的血液对于毒药几乎是克星，化解一切毒药不敢说，但十之八九点毒药还是可以去除的。他早已注意到了白弋中毒的问题，可两人之间并没有足够的信任关系来支撑他的话，今夜倒是一个好机会。
　　自此，他们便两不相欠。

　　白弋在一片疼痛与混沌之中，感到自己的嘴中多了些液体，带着点腥味，更多的却是诱惑般的甘甜。身上的灼痛在渐渐消退。他贪婪地索取着，灵魂深处发出一阵奇异的波动，却很快便被毫无理智的兽性压下。
　　随着毒药被逐步化解，白弋渐渐压制住了体内血脉与魔气的冲突，他脑中的弦一松，多日来的疲惫瞬间上涌，吞噬了他仅剩的意识，甚至还没有来得及仔细思考那波动的缘由，便陷入了沉眠之中。
　　洛瑾晏只觉得肩头一重，白弋整个人便压了下来，伏在他的身上，呼吸渐渐平稳，竟是睡着了。他伸手揉了揉眼睛，失血过多让他的眼前阵阵发黑，他侧目看了白弋一眼，叹了口气，认命闭上了双眼。

　　晨光熹微，照在了少年仍有些苍白的脸庞上。两道身影在晨光中交叠，莫名显露出些许缱绻。白弋已经从趴在洛瑾晏身上变成了将他搂在怀中，两人昨夜都过于疲惫，因此直到现在，洛瑾晏才发觉了自己腰上多出来的重量。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着眼前放大的俊颜，思考着自己若是现在叫醒白弋，会不会被他的条件反射给弄死。
　　…………
　　想了一会儿，他轻轻舒气，决定向现实低头，再度闭上了双眼。本以为会一直挨到白弋醒的时候，但洛瑾晏显然高估了自己的毅力，也低估了少年人的身体缺觉时的不可抗力，不多时便再次睡了过去。

　　白弋长睫轻颤，缓缓睁开了双眼。眯眼感受了一下光线变化，视线缓缓下移，蓦然顿住——
　　入目是少年全无防备的睡颜。苍白的脸颊在晨光的照耀下，染上了些许红润。双手蜷缩在胸前，整个人被自己揽在怀中，显得小小一个。胸膛微微起伏着，透过单薄的衣物，隐约可见伶仃的锁骨。
　　白弋恍惚了一瞬，眼前沐浴在晨光中的面容与记忆深处模糊的脸庞缓缓重合。他皱了皱眉，怀中之人的脊骨在他的臂弯下，甚至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那硌人的突起，瘦得不像是一个正常在这个年龄的少年人。
　　突然，白弋身体一僵，灵魂深处奇异的波动涌上心头。而那阵波动，正是每一个白泽的血脉都会从传承记忆中获悉，并被始祖的记忆警告的，最好永远都不要启用的——
　　血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