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异闻录》北城墨景

4、亡冥空间

　　嘀嗒……。

　　红色液体滴落向霄的发梢，她抬起头，老旧的天花板渗着水，墙皮裂开深浅不一的裂缝，墙粉被上层奇怪的力量颤栗不断簌簌抖落。

　　后脑勺被僵硬如石的脚后跟抵住，向霄反应迟钝，三秒后才看清女鬼倒立七窍流血的青色脸。

　　还没等她尖叫出声，吊死鬼看到她的胸牌后，一把扯去海藻般浓密的假发，掰正了被截掉一半软绵绵的头，惊恐大叫像只蜘蛛般四肢并用乱舞急速撤退。

　　“啊啊啊”凄凉的鬼叫持续高分贝的几秒，可怖的吊死鬼缩成个黑点消失在视线范围内。

　　向霄懵逼地站在原地，尖叫声被堵在喉咙，她强制吞下口水呛到喉管，控制不住开始咳嗽。

　　清脆的咳嗽声回响在走廊，向霄每咳一声，缩在各扇老式铁门后的鬼魂探出的脑袋皆胆小地瑟缩回去。

　　向霄已经在十一层徘徊很久，每走到走廊尽头皆会重回1108室锁住的大门。

　　经过的电梯显示停运，消防通道门推开，台阶下是深不可测的深渊，她丢下的圆珠笔根本没有着陆滚动的声音。

　　好不容易撞到只吊死鬼，可惜，这吊死鬼连尖叫的时间都不留给她，更别提问路了。

　　向霄的反应总比别人慢个几拍，她害怕那些造型恐怖的鬼，但聚集在这个老式楼层的鬼似乎更怕她，还没等她走近，都玩起了躲猫猫。

　　“噔噔噔……”

　　有追逐奔跑的声音从旋回的楼梯层层传来，哗啦一声，是消防通道的门已被推开。

　　向霄转过身，一位穿着高中校服的女生和她对上了视线，两个人不约而同愣住了。

　　这不是楼下鲜牛肉馆老板的女儿吴霜吗？

　　去年单位实习的整整一年，楼下那家店的牛肉饭还没火爆，向霄总会在下班后打包碗牛肉饭再上公寓，每回都会看见吴霜趴在隔壁桌做题。

　　吴霜意向的大学专业是电子商务，也想去向霄所在的单位实习，故而，一来二去，两人就熟了。

　　从单位离职后，向霄就没再见过吴霜，还以为她去北京上大学了，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她。

　　“霄霄姐，你怎么还呆站在这里？拾荒者要来了！再不逃，我们都要没命的！”

　　吴霜二话不说，拉住向霄就拼命往前跑，但她跑了一段，却发现两手空空，根本没有捉住任何实物。

　　向霄的手直直穿透了吴霜的身体，她错愕地看向对方，对方也惊讶地看着她。

　　“你已经……。”“死”这个字说出口太过沉重，向霄识趣闭嘴，她下意识往地上一瞥，吴霜压根没有影子，双脚悬在空中，整个人刚才压根没在跑，而是在飘。

　　“活人不该来这里，霄霄姐，你是怎么闯到这里的？”

　　吴霜着急地往后瞥望，魂魄介质因恐惧不稳定地来回闪动，“来不及了，来不及了，被捉住了就逃不出去了。”

　　“拾荒者是什么？”

　　向霄没记错的话，这是第二次听到这个词了，上一次，还是从一位奇怪的外卖员口中听到的。

　　U形楼道有座佛龛，红布内供奉着地藏菩萨，旁边还放置了个足以容纳三人的老式木箱。

　　吴霜一头钻进了木箱，朝着向霄招呼着爬入，毛骨悚然的鬼魂嘶鸣吼叫皆在两人合门瞬间，消失地干干净净。

　　木箱的门缝中，向霄紧挨着吴霜看到有位穿着黑色斗篷的青年从撕裂的空间中走来，他肩扛着把搞笑的玩具水枪，宛如一道幽影，转瞬来到1108室门前。

　　黑斗篷青年站在居民大门明暗交汇处，谨慎伸出手掐诀，一窜符光在掌心闪烁，空气扭曲形成道旋涡，他肩膀上的玩具水枪也剥落了伪装的外皮，真气四溢的红缨银枪抡一圈，锋利冷锐的尖头寒气逼人地晃过阴暗的空间。

　　旋涡随着术法的黯淡逐渐消失，黑斗篷青年的身影也吞没其中，消失不见。

　　“我们的运气还真好，我还是第一次碰见拾荒者来到亡冥空间并未大开杀戒的。”

　　吴霜从木箱钻出，擦了擦汗，朝着向霄解释，“人死后魂魄都会流窜到大荒街，由特殊存在的异能者护林人接引前往冥界，有部分的亡魂死后想逗留人间，便会逃到人间由怨念形成的念力碎片亡冥空间内。”

　　向霄恍然，难怪那些鬼魂看到她胸前的工作牌都吓得不敢出来，看来这个所谓的护林人，应该就和阴差的属性有点差不多。

　　“拾荒者是为夺念力不择手段的古怪异能组织，他们不仅会捕食鬼魂，还会吞食同类。”

　　吴霜提起拾荒者这个组织，脸色就略微发绿，尸斑从下巴蔓延到了眉毛，头发也湿漉漉地黏在脸庞，地上平白无故多了一滩黏腻的绿水，似乎有怨念在其中。

　　向霄在楼道转悠一路上见了不少形态各异的鬼魂，吴霜这种淹死鬼比没头少四肢的鬼魂顺眼多了。

　　向霄淡定地看着吴霜的容貌变化，若有所思地说：“昨天我看到店外贴的寻人启事，也没细看，老板娘今天把小程序的外卖下架，店也歇业了，应该和你变成这个模样有关吧。”

　　吴霜注意到向霄胸前的工作牌，下意识退后了一步，“霄霄姐，你竟然是……护林人。”

　　向霄向前一步，连忙说：“你不要慌，我不是来捉你的，员工证都是刚注册的，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才刚从你口中知道。”

　　向霄为难地说：“反正……我也很难说清楚。如果你想拜托我什么事，可以跟我说，我会传递给老板娘。”

　　如果霄霄姐要将她带回大荒，那在见她的第一面就可以缉拿她了。

　　但显然这位新的护林人对来到亡冥空间这件事都心存困惑。

　　吴霜紧张的情绪缓和下来，她很想将经历的一切和向霄诉说，但她的嘴巴一张开就被股阻力牢牢封住。

　　生前回忆很特殊，死者是无法直接和活人对话的。

　　吴霜意识到这一点后，从运动服口袋里取出一张折叠着皱巴巴的旅游线路图，纸已湿透，上面印刷的字依旧清晰。

　　“铜仁市武陵山脉……梵净山。”

　　向霄看清楚旅游宣传册上的字，这册子不像是景区官方发的，而是酒店自发绘制打印的旅游线路图，背面还画了幅酒店附近的美食攻略。

　　珩玺天上民宿，这几个小字模模糊糊团在右下角。

　　“大大的月饼圆又圆，黄黄蟹陷香麻香，街头邻居送饼来了喂！”

　　熟悉的搞怪手机铃声忽然从走廊的某处响起。

　　向霄扭头朝着声源处望去，一团白光聚集在停运的电梯门中。

　　吴霜也被那团白光吸引住目光，熟悉的铃声令她毛骨悚然，本能地四肢战栗，“亡冥空间被撕裂出一个小缺口，这个铃声是大荒界护林人专属官方铃声，霄霄姐，你看见那团白光了没有，从那里跑出去吧！”

　　向霄向前奔跑，忽然想起什么，停住脚步，朝着原地的吴霜问：“那你呢？你打算怎么办？”

　　吴霜朝着她摆手，显然是送她离开的意思，说：“霄霄姐，你快点回到现实世界吧，我会躲藏在亡冥空间的缝隙里，等一个月后的中元节，空间出现多个传送门的时候再出去。”

　　“告诉我妈妈，叫她别去我给你看的这个地方。”

　　铃声的声音越来越弱，向霄在廊道奔跑着闯入白光之中。

　　向霄前脚踏出白光，后脚就踩在一个人的脚背，狭窄的电梯内厢和她的脸颊紧密贴住，冰冷无比。

　　白光消失，向霄出现在公寓的电梯里，此刻电梯恰好停在十一层。

　　“对不起。”向霄和电梯里被无故踩了一脚的男子道歉。

　　被踩到的人不但没生气，反而体贴地拉了她一把，“不用说对不起，这里本来就很狭窄，你速度很快，没摔跟头已经很好了。”

　　这人嗓音低沉独特，语调不快不慢，自带淡泊疏远的冷感。

　　向霄觉得在哪里听到过这人说话，她抬起头，该男子瘦高，穿着一套黑色的健身套装，耳朵塞着蓝牙耳机，单只手提着羽毛球拍袋，另只手捏着手机，似乎从健身场所刚运动完回来。

　　他头发略长凌乱，但皮肤细腻，鼻子下巴轮廓英气好看，她扫一眼，越看越觉得似曾相识。

　　而他手上的手机壳，悬挂着一枚古玉，看这外形和花纹，应当是楚式玉器。

　　电梯门一开，向霄拦住了要离开的青年，紧盯着对方的眼睛，质问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和力涛长得一模一样。之前我在电梯遇到的外卖员也是你，对吧？”

　　青年扭过头，眼神带着疑惑，指了指他外套上的胸牌，“同是护林人，你应该看得见我的工牌，对吧，九号。”

　　向霄的视线落在青年的胸口，“1号，聂沧。”

　　聂沧，这个名字在邻居老奶奶的口中听到过，他取代了被抹杀遗忘的男友，成了健身工作室的老板。

　　聂沧看着向霄想刀了他的眼神，说：“我知道现在你心中充满了疑惑，但现在我有任务在身。”

　　向霄冷笑了下，“你该不会还想给我背后来一下吧？”

　　“这回我不会敲晕你。”聂沧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你可以先下去吃个饭，一顿饭的时间应该够了。”

　　向霄无语，“我凭什么要听你的话？”

　　聂沧认真想了想，对向霄说：“就凭我会带你去大荒界，这个条件应该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