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弟总想毁灭世界怎么办（群像）》无埃

12、青鸾（七）

　　青鸾本来还被他弄的有一点伤心，现在却哭笑不得。他年纪还小，把对自己的依赖错认为另一种感情，可以理解。可他还小不懂得，不代表自己也可以顺着他的错误认知胡作非为。
　　“夜深了，陛下早些休息吧。”
　　周循这才反应过来，今晚自己确实有点过了。他不自在的转过身，挥挥手示意青鸾可以退下了，可即便背过身，那通红的耳朵也可以让人随之想象出他的窘迫。
　　青鸾低头行礼告退，走的倒是毫不留恋。周循不好意思回头，直到听到身后没有动静了，又用余光扫了扫，确实没了青鸾的影子，才放心转过身来。
　　脸颊依然是红的，眼睛里却不再有刚才的无措与不安，反而带上了一份从来没有过的冷静。这样的周循，不是朝堂之上硬撑威严的傀儡新皇，也不是面对石云谦几人满怀壮志的少帝，更不是青鸾面前的鲁莽和稚嫩的孩子，现在的他，其实更像是他的父皇，也就是当年的周晋。
　　青鸾与楚奉端的喜事办的格外低调，一点也不像是皇帝身边的贴身女官和当朝大都督的婚礼，更像是村中的邻居，青梅竹马长大后，在邻里办的简单的酒席。没有达官贵人，高门显贵，也没有觥筹交错，只有一束红绸，两身红衣，二三亲朋。虽然是两人不想大办，可在外人看来，难免不多想。他们认为，楚奉端身份再是尊贵，也不过是阉党出身，与青鸾这样的宫女在一起，也不能算是男婚女嫁，宫中对这样的结合有一称谓—对食。这样的话可没人敢当着他的面说出来，但心中也会暗自嘀咕，看来这西厂厂公也是有自知之明的，知道此等事不适合大张旗鼓的招摇过市。不过外人心中想些什么，也终究是外人的想法，楚奉端不想知道，他只知道，当年对石榴的承诺，今日终究是实现了，他也终于带她出宫了。
　　青鸾坐在轿子里，轿子颠簸摇晃，凤冠上的珠子随之晃动，叮咚作响，映着轿子外各种嘈杂声音，倒是格外好听。她伸手将盖头拨开一点，露出一只眼睛，顺着轿子晃动时轿帘掀起的缝隙向外望去，那是多年不曾见过的繁荣景象。楚奉端大婚，虽下令不能大肆声张，但寻常百姓哪管你那些暗处的风云涌动，有热闹就看才是他们一直贯彻落实在生命中的标准。
　　楚奉端骑马走在前面，身旁是围着看热闹的百姓，交谈声、吵闹声和一旁小摊贩叫卖的声音，时不时哪家孩子贪玩跑得快了，也会传来几声父母的叫骂声。这些常人已经习以为常的事情，青鸾却格外珍惜。这一刻，什么江山社稷，韬光养晦，通通不存在了。眼前就只剩下这些街景和身前那个人。仿佛他们真的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有情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三书六聘迎娶自己进门，而自己满心欢喜得嫁良人。婚后两人相敬如宾，生几个小娃娃，看着他们一点点长大，成人，离开家，最后又只剩下夫妇二人，终老一生。短短的一段路，青鸾在轿中却仿佛过完了自己梦寐以求的一生。而下轿后，他又是狼子野心的大太监，而自己又成为那个不苟言笑的女官。
　　青鸾抬起胳膊，将手放到楚奉端伸来的手中，两人十指相扣进入府中，拜堂成亲。
　　青鸾没有什么亲人，周循又拒绝出席两人的婚礼，楚奉端也没有什么朋友，只有西厂一起同生共死的几个兄弟。拜堂后，青鸾随着侍女先到婚房中等候，楚奉端则留下来继续参加喜宴。青鸾盖着盖头，静静的坐在婚床之上，视线落在身上的喜服上。这身衣服是大婚前一夜送到自己手上的，虽然不华丽冗杂，但做工却格外精细，尺寸也不差分毫，这套衣服，楚奉端可费了功夫，青鸾却不知分毫。她本以为还要等很久，可没一会门外就传来吵闹的声音。原来是那几人非吵着要闹一闹洞房，平日里楚奉端是他们的老大，众人都敬着怕着，一切听从他的旨意，可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没道理还和以前一样循规蹈矩。楚奉端坳不过这几个，只能板着脸让他们点到为止。
　　门伴随着说笑声被推开，几个人你推我我推你，踉踉跄跄地闯进来，听声音，似乎有四五个。
　　“嫂子怎么还盖着这块红布，呃～咱这儿可，可没外面那么多规矩。摘下来让咱们看看，能让老大心甘情愿放下身段去求那个小兔崽子的美人，嗝～到底有多，有多倾国倾城。”一道醉醺醺的声音从身前传来，说话间甚至伸手要撤青鸾的盖头。冯苟，其貌不扬，常年游走于勾栏瓦舍之所，看上去是个泼皮无赖，实则消息灵通，眼线众多，是西厂掌握各方消息的主要来源。
　　没等青鸾有所动作，他的手就被一把折扇打落。“成何体统。”文邹邹的声音从一旁传来，正是出手那人。安亭笙，面容清俊，一副书生打扮，看上去温润斯文，说话做事皆带有几分文人雅气，实际身份却是西厂军师，手段格外狠辣。也是当年为楚祥出谋划策之人。楚奉端逼死楚祥后，他便转投楚奉端门下，负责西厂人员管理和文书之职。世间有传闻，楚奉端之所以能轻而易举的绊倒楚祥，他贡献了不小的力量。
　　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冯苟打了一个冷战，酒醒了大半，吸溜了一下鼻子，不好意思的讪笑了几声，学着往日安亭笙的样子，朝青鸾抱拳。“嘿嘿，对，对不住了啊嫂子，我老冯是个粗人，说话办事您都别往心里去啊。”学也学不像，不伦不类的滑稽样子倒是让青鸾心中的不快消失了大半。
　　青鸾抬手将盖头掀开，笑着朝他点了点头。“冯兄弟不必介怀。”
　　“哈哈哈，嫂子就是嫂子，比老冯你厉害多了。”安亭笙身后传来少年爽朗的笑声。赵空，几年前有名的少年杀手。年纪虽小，功夫确实不弱，只要是他接下来的任务，从未失手过，曾经瑶想要将他收为旗下，却被有了更好的去处为由拒绝了，之后，少年杀手就在江湖中销声匿迹了，取而代之的是西厂内有名的赵教头。负责西厂人员培养、暗杀等职责。
　　旁边一直未曾开口的美艳女子叫做林宵，用的一手好鞭子，之前在安亭笙手下办事，陈钊死后便接替了他的位置，现在主要负责西厂监牢和审讯等事宜。
　　这几人便是楚奉端为数不多的心腹，他们的详细信息青鸾都谙熟于心，以至于不用开口也能分辨的一清二楚。
　　“那是，嫂子是谁，我是谁，你拿嫂子和我比，还不如拿我和安亭笙那贼小子比呢。”冯苟揉了揉刚才被打疼的手，嬉皮笑脸地朝安亭笙挤了挤眼睛。
　　没等安亭笙做出什么反应，林宵却是不高兴了，伸手就是一鞭子，打的冯苟嗷嗷乱叫。“老狗，你自己犯的混事，提安大哥做什么！”说完又是几鞭子，倒是没下狠手，但也耐不住疼啊。
　　冯苟一边往赵空身后躲，一边嘴里还念叨着。“也就你这个傻子把他当个宝，哪天被卖了还替人家数钱呢。”
　　可怜赵空，又要防着鞭子，又要应付着冯苟，两头不讨好，看着安亭笙在一旁安然无事的样子，觉得不能让他一个人独善其身，就拽着冯苟的领子往他那边跑。林宵怕误伤到安亭笙，不敢再出手，冯苟就在一边笑得贱兮兮，竖着大拇指夸赵空聪明。阴阳怪气的样子气的林宵又提起鞭子要打他。
　　说是闹洞房，结果没闹了新郎新娘，几人先互相闹上了，全然没青鸾和楚奉端什么事。楚奉端嫌这些人闹腾，一手拎着这个人的耳朵，另一手提着这个人的鞭子，，一个两个全轰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青鸾和楚奉端两人，世界总算是安静了下来，这时他反而后知后觉的有些不自在了。
　　之前打听着说是要先揭了新娘的盖头，然后喝交杯酒，那现在新娘自己把自己的盖头揭了，怎么办？再盖上去？还是直接喝酒？
　　楚奉端四下看了看，决定还是不要那么麻烦了，就没再捡起一边的盖头。他机械地照着别人说的流程走了一遍，青鸾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他说啥就是啥。两个人倒是以一种诡异的和谐完成了剩下的仪式。下一步就是和衣就寝了，楚奉端却迟迟没有动静，两人这么傻傻地坐在婚床上，气氛慢慢变得尴尬起来。就在青鸾快要忍不住的时候，他突然站起身来，偏过头也不去看她，只是丢下一句你早点休息吧，我先去书房了。就开门出去了。说话动作一气呵成，如果站起来之前没有深呼一口气，或者出去的过程中没有跌跌撞撞的好几次碰到椅子撞到门框，那应该就是完美的了。
　　青鸾憋着笑，看着他最后也没忘记把门仔细关好。这样也好，省下了很多尴尬和麻烦。热水是楚奉端早就备好了的，一应物品都很齐全。青鸾梳洗过后和衣躺在床上，回想起这像是做梦的一天，心情莫名的很好。困意袭来，青鸾慢慢闭上了眼睛。虽然是陌生的环境，但不知为何，她很安心，睡的也很安稳。屋顶上，楚奉端还穿着喜袍，伴着月色，就着二人成婚的喜酒，就这么静静的守了一夜。
　　第二天，青鸾照例醒了个大早，本以为楚奉端还没起来，谁想到他早穿好了朝服，一开门就发现他守在门外。两人一同去前厅用早饭，用完饭后楚奉端便前去上朝。留青鸾一人坐在饭厅里暗暗思考，或许，别人家里老爷穿朝服是需要妻子服侍的么？不过他一大早就自己穿好了，看来应该是不用的。想到这里，青鸾心安理得的继续吃着饭后的小甜点，享受着难得的清闲自在。
　　婚后的几日，日日都如同今日一般。楚奉端一大早就穿戴整齐的守在青鸾门前，两人一起用饭，饭后他去上朝，而青鸾有时会回去补个回笼觉，或者贪嘴多吃几块厨房里新发明的点心。白日里，楚奉端忙于政务，有时林宵怕她自己在家无聊，就找来拉着她出去逛逛，起初青鸾总是拒绝，但最后总是会被拖着出门。相处下来，林宵也不完全如同情报中那般，是个冷血无情的美艳女煞星，反而如同寻常女子一样，喜欢一些漂亮的簪子首饰，也会为了安亭笙今日多看了她一眼或多和她说了几句话就开心的找青鸾来分享，每次说到最后，都一脸幸福的想着要是安亭笙来求娶自己会作何反应，婚后生活又是怎样的。还会掰着指头算，这样的话，老大这边到底算娘家人还是婆家人。有时候赵空不忙了，也会仗着自己年纪小，非要加入两人这个小团体。一般的日常就是林宵捧着脸幸福的絮叨，赵空时不时给她泼点冷水，被抽一顿不敢了，才老实巴交坐在一边和青鸾一起听着。下一次又皮痒痒了，找着挨抽。
　　冯苟曾经也想加入，可他没赵空的好面相，凭着一张粉嫩的小脸就能死皮赖脸的赖在这里。没办法，他只能从市井搜刮着奇巧的小玩意，送给青鸾解闷，也算是巴结一下自己老大的内人。安亭笙倒是很忙，没功夫搭理他们，不过虽然他人不在，却是三人小组永远不会过时的谈资。
　　晚上楚奉端回来了，两人一起吃晚饭的时候，青鸾就会将这些有意思的事情和他说上一说，朝堂上有什么趣事，楚奉端也会告诉青鸾。比如今天林丞相又被自己气的吹胡子瞪眼了，或者周衍又被自己摆了一道，只能闷声吃哑巴亏啦，诸如此类。夜深了，青鸾就回房，而楚奉端则去书房过夜。
　　这几日，是青鸾最自在和无忧的时间，但是梦做够了，总是要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