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青鸾（六） ...
-
这天刚下朝，楚奉端被不知从何处突然出现的青鸾拽住袖子。青鸾也不出声，拉着他就在前面闷头走，楚奉端不知道她要带自己去何处，也不着急，乖乖的随着她的步子，跟在身后。
终于走到一个隐蔽的地方，青鸾看四下无人，这才松开手中的衣袖，转头质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楚奉端没有想到，青鸾会主动找过来。只不过，现在他的注意力并没有在青鸾的问话上。
“这是周衍弄的？”虽然青鸾遮掩的很好，可依旧从衣领的缝隙中露出一两分乌青。楚奉端伸手，小心翼翼地触碰上那片淤青。“疼么？”
青鸾并不回答，只是偏身错过他的手指。
楚奉端也不生气，收回手背在身后，在青鸾看不见的地方，刚才触碰到她的两指稍稍摩擦，似乎想留住刚才短暂接触留下来的温暖。
“周循他想断我一膀，我就废他一臂。你是他现在最得力的助手，没了你在他身边，犹如苍鹰无翼。如此划算的买卖，我为何不做。”
青鸾听闻嗤笑：“楚奉端，陈钊的事情究竟是谁做的，你比谁心里都清楚吧。”青鸾打量着他的神情，果然在自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明显愣了一下，然后又漏出笑意，青鸾又开口道。“世人皆以为陈钊是你的得力干将，我开始也以为有人拿他来引你和周循同时入局，可是后来我发现，这个事情的始作俑者似乎就是某人。但也可能，你并不是引起事件的真凶，但绝对起了推波作澜之力，若不是你暗中推动，或许陈钊也不会就这么惨死。”
“那你是何时得知的？”见事情败落，楚奉端不慌不忙，好像从来就没想着能瞒过青鸾。
“此件事情来得太过蹊跷，事件地点以及影响都拿捏得恰到好处，稍有不慎，就将人推入深渊。但是说他是一个陷阱，又似乎有些太过于明显。我一开始以为幕后使者是周衍或者林丞相二人之一，但无论是谁，都肯定会对这件事情避而远之。周衍却不同，他从周循手里接下了这个烂摊子，这可不符合他的风格。但真正让我意识到事情真相的，是陈钊。他死的太快了，而且死状凄惨。退一万步说，就算周衍一时想不开，宁可掉入陷阱也要用他威胁一下你，也不会让他如此早的死去，折磨一个人的方法很多，这方面，你和周衍都是专家，但这一次，我却没有在陈钊身上看到多么高明的审讯方法。所以，只有一个可能。”青鸾笑着看向楚奉端的眼睛，两人四目相对，虽都带着笑，可那笑意并没有到达眼底，眼光流转间皆是防备和试探。青鸾一字一顿的说“他，在，泄愤！陈钊是你的手下，你们二人虽然水火不容，可按理说陈钊也不会让他产生这么大的怒气，而结合你最近对周衍手中一系列势力是精准打击来看，陈钊的身份就耐人寻味了。我若猜得不错，你这个左右手，好兄弟，其实是周衍的人吧。他暴露了行踪，让你发现了破绽，甚至很有可能通过他身上的蛛丝马迹让你有了周衍的把柄。卧底没有做好也就罢了，反而引狼入室，功亏一篑。最后又通过周循的手送回到周衍自己手里，这份羞辱和打击，可不是他这个活阎王能忍受的。所以，他知道你一开始就不会出手，而对他的那些毒打折磨也不是在引蛇出洞，而是单纯的惩罚。我说的对么，楚大都督。”
楚奉端并没有否认。“陈钊和我是一起被楚祥收入西厂的。我们出生入死，性命相依。在一次混战中，他为了救我，废了一条胳膊，此后，性情大变。我有愧于他，可并不代表，他可以背叛我，背叛西厂。陈钊是我兄弟不错，可陈千户不是。落得如此下场，他罪有应得。”楚奉端言语之中带上的狠戾是青鸾不曾见过的，这一刻，她觉得自己才真正见到了传闻中的楚大都督，而不是之前一直认为的小太监初七。
“不过，陈钊这件事一开始的黑手确实不是我，我不是顺水推舟，送他上路而已。你能根据蛛丝马迹推论出此结果，不愧是瑶的统领。”
青鸾心中一震，下意识将手放在腰间。那里有一把淬毒的匕首，见血封喉。
当年，青鸾一家除了她和弟弟，都死于战乱之中，她带着襁褓中弟弟躲在中空的佛像里才逃过一劫。后来，被周晋所救，带入宫中。周晋有一负责通信的秘密组织，唤为瑶，成员遍布各国每个角落，其旁支错综复杂，树大根深，世间各地信息皆由此组织汇集传入宫中。该组织的第一任统领着是自幼跟在周晋的暗卫十七，也就是周循的生母—丽妃娘娘。十七在一次行动中受伤，不能再执行暗卫任务，周晋便纳她为妃，并整合了暗卫中负责通信的人员和细节，为她创立了瑶。青鸾便是瑶主人的代称，所以，青鸾并不是名字，而是一个称呼，谁统领瑶，谁便是青鸾。丽妃娘娘是第一任青鸾，她产下周循身故后，这个位置就空了下来。本来周晋想培养弟弟成为新的主人，可姐姐却站了出来，她不愿让弟弟从小就背负这么沉重的责任，不想让他一出生就没了选择。周晋很欣赏小姑娘的勇敢，就答应给她这个机会。
她现在要做的，是潜伏在御膳房秋硕姑姑那里，接近敬事房的小太监初七，帮他度过难关。而收留庇护石榴，是秋硕姑姑作为瑶的成员的最后一个任务。事情进行的很顺利，但因为周晋的一场大病，和周衍楚祥的相互制衡，使他不得不加快计划的进行。于是石榴连夜被送到周嫣殿中，抓紧进度修习，而后便前往冷宫，来到了周循身边贴身保护。至于初七，石榴听说他先是被秋硕姑姑接走，后来又被楚祥赏识，收为义子。后来，周晋又勉强撑了数年后，还是驾崩了。而青鸾暗中操作，让楚奉端知道了周循的存在。若想名正言顺的压制住周衍，周循这个陛下唯一的皇子就是最好的理由。果然如预想一般，周循顺利登上王位。
而瑶永远存在于暗处，不会被人知晓。楚奉端这句话一出口，无疑让青鸾大吃一惊，甚至动了杀心。
“你不必担心，我不会将此事说出去。”楚奉端朝她靠近一步，凑到她的耳边，压低了自己的声音。“有你在一日，周循就让我安不下心。而将你这大麻烦留在身边，我才能安心对付周衍，这样也算是间接帮了周循，不是么？”
青鸾转头与他对视。“虎要杀狼，却对猎物说我这是帮了你一把，你觉得，我会信么？”两人凑的很近，呼吸间甚至能互相碰到鼻尖。可如此暧昧的距离，两人却并没有一丝旖旎的感觉，反而有一种针锋相对的压迫。
楚奉端偏过头，伸手将青鸾垂在耳旁的碎发归拢好，收到耳后，顺势点了点她的耳垂。翠玉的耳坠随着动作摇摆，映射着点点的光亮，勾的人心里发痒。
“可是没了狼，猎物翻身的机会又大了一步呀。”说话间微暖的气打在青鸾耳旁，颈侧，还想顺着衣领往下走去。
“威胁我？”
“不敢。只不过现在周衍一心觉得你逼走了周嫣，心心念念的想杀了你。跟我走，也是你最好的选择，周循现在，可护不住你。”
青鸾后退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我不需要任何人相护。”
楚奉端却不依不饶地跟上来。“那换个说话，咱们结盟好么。”
与楚奉端结盟，确实是现阶段最好的选择。周衍对嫣儿那恶心的心思暂且不提，自己现在呆在周循身边，难免会让周衍那个变态有所迁怒。而且之前为了自己脖子的淤青，周循拔了剑就要找周衍拼命，被自己死命拦了下来。若自己再留在他身边，不知道周衍还会做出什么，就怕自己一个看不住，周循就又要找他去拼个你死我活。而跟楚奉端走，让两人相互抗衡，反而给了周循喘息的机会。青鸾下了决定，也不再理楚奉端，转头就走。望着青鸾迅速离开的背影，楚奉端胸有成竹的笑着，看来此事成了。
这边风和日丽春光大好，那边却雷雨交加，电闪雷鸣。
“我不同意！想让我把你交出去？他痴心妄想！”青鸾刚和周循说了此事，他就像炸了锅一样，当场就闹开了。
“阿循，你听我说，这是最好的选择。”青鸾想让他冷静下来好好说说。
周循却没心思和她好好说，小少年平日里受的委屈和不满在这一刻都发泄出来了。“之前皇姐要走，你们和我说是最好的选择，好，我让她去和亲。现在你也要走，还和我说是最好的选择。怎么，朕是当皇帝，还是当孤家寡人？难道朕这个皇帝真要当的这么憋屈，守不住自己的姐姐，还守不住自己的女人，亲手把她交到一个阉人手里么？！”
见他越说越过分，青鸾上前抓住他的胳膊，强迫他弯下腰和自己保持一个水平线。之前那个永远矮自己一截的小孩子不知何时，竟比自己高出这么多了。“周循，我是你的下属，我是你的女官，我是你的青鸾，可唯独，不是你的女人。你是皇帝，皇帝为了天下江山，为了皇权霸业，牺牲一个臣子，是值得的。而且不是要我的性命，只是让我去楚奉端身边。只有彻底的了解敌人，才能打败他们。你一直想要独权，这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周循还是没有忍住，豆大的泪水夺眶而出。“青鸾，你是我的青鸾啊！”少年哭红了鼻子，没了白日里在外人面前强装的成熟和威严，此时他仿佛又成了那个冷宫里蜷缩在青鸾怀里的小可怜。
看到自小被自己养大的孩子落泪，青鸾再硬的心也软了下来。送来拉着他的手，抱住他的头低声安慰着。
周循弯着腰，将自己的头埋在青鸾的脖颈中，小声抽噎着。泪眼朦胧中看到了她脖子上的乌青，青鸾说的没错，他自己也知道，现在凭借他的力量，根本护不住她，这次受伤就是很好的教训。可一想到青鸾要走，周循心里就和刀割了一样难受。之前周嫣走时忍下的泪水，这个时候也一并流了出来。青鸾哄了他大半夜，才在平息了他的心情。
“青鸾。”周循紧紧抱着她，不撒手，声音从青鸾的怀里传出。“你等我，我一定会把你接回来的。风风光光的接回来。在那之前，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别被楚奉端欺负了。”
见他还关心自己，青鸾宠溺地笑了。拍了拍他的背，安慰道。“我这么厉害，怎么可能被他欺负，我相信你肯定能做到的。”
周循闻此将头伸了出来，凑到青鸾脸前。他哭红了的眼睛在还没擦干的泪水里泡着，却偏偏不老实，非要滴溜溜地转，有时候含不住眼泪，从眼角滴下来，落在哭红的鼻尖上，或者直接顺着脸颊留下，再加上他一脸受了天大地委屈的可怜样子，看的人格外心疼。最终，他的目光停在了下面，呼吸趁着青鸾不注意悄悄加重，小心地抬眼看她一眼，见她还是满脸心疼地安慰自己，没发现自己的小心思，少年紧张的舔了舔嘴唇，想借着抽泣地声音靠上去。目标越来越近，兴奋地忘记了哭泣，可声音停了，却引起了青鸾的注意。
青鸾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的额头，顺势拉开了两人的距离。计划失败，少年不甘心地又装模作样地抽抽了两声，可青鸾知道了他的坏心眼，也不上当，只是抬手久违的拍了拍他的头。自从周循登上了皇位，青鸾便没再做过这个动作，趁着手还没放下来，周循留恋的蹭了蹭脑袋，望着青鸾的眼中带着期待。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青鸾（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