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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下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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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的雪,很大。
头一次下山的年轻僧人背着行囊拄着竹杖深一脚浅一脚的陷在白茫茫的大片雪地里。
风刮得正紧,天色如淡墨晕染,明明正值响午过一刻,四面却已暗了下来。
僧人用面巾仔细的裹住了口鼻,抵御凛冽风雪,长睫沾雪,半垂落时掩住那双黑色的的眼睛。
四肢早已冻得僵硬,眼前一片茫茫,他其实不知道应去何方,出家人四海为家,他现在不过是想寻个落脚的地方歇一口气罢了。
可这昏天暗地,他又不曾下山游历过,想找个避雪的地方,着实艰难。
他想起了方丈,他从小便在寺中,方丈平日里待他甚是亲厚,此次无故逐他下山,竟然连个理由都没有,只是淡淡的一句因果未了,大业难成。
他蹙着眉苦思一路,也没有想出他何时牵扯因果。
罢了罢了 ,反正他自幼便比他人愚笨些,这些费心劳神的,本来就不该去想。
雪中一线行迹蜿蜒,山寺荒僻,距人迹远,山路斗折,崎岖难行。
他不知走了多久,终于见到远处有一座小屋。此时小屋已经半掩在雪中,厚重的积雪不由让人担心它脆弱的屋脊是否足以支撑,檐下雪水化了又凝,形成的冰棱如剑垂挂。
他欣喜若狂,紧紧盯住小屋向它奔去,还猝不及防跌了一跤,好在是摔在雪地里,并无大碍。
渐渐的近了,他才隐约见了屋前似乎有什么东西,飞雪扰乱了他的眼,他放缓了呼吸,脚步平稳的向小屋走去。
待到再近了一些,他才发现,刚刚他看见的那个“东西”,居然是一个撑着伞的人。
那人显然也看见了他,隔着雪幕与他遥遥对视。
许是那人的目光过于热切,他硬着头皮走近,原本想好遇着人该说的说辞竟在瞬间忘了个精光。
他呆呆地站了一会,仍是没有想起来自己该怎么说。
他本就是愚笨,此时遇上了生人,更是不善言辞了。
那人见他久站不言,倒是热情招呼他进屋坐坐。
屋子里生着火,年轻的僧侣在雪中走了许久,倒是一时不敢靠火太近,怕害冻病。
主人家生得好,肤如凝脂,面似白玉,俊朗又精致,若是只见那一双手,怕是会误以为是个姑娘。
热情的主人递给他一条毡毯,又烧了姜汤给他。
客套完了几句家常后,主人便明显的找他搭话。
“小师父,你可是从山上下来的?”主人往火堆里添了一块柴禾,跃动的火光映着他的面庞。
“啊……”僧侣笨拙的端着陶碗,“是,我从山上下来的,我,我从山上那座寺里来的。”
主人似乎轻笑了一声:“坐近些吧!”
僧侣一点一点的挪近,小心翼翼的靠在他身侧。
“小师父,那山上?”主人迟缓的扬起一抹笑,“可一切都好?”
僧侣眼光落在他旁侧那柄并未收拢的油纸伞上,心不在焉的道:“自是好的。”
“寺里的人多不多?热闹不热闹?”主人又问。
“早些年着了一场大火,从那以后人就不多了,但也还算热闹。”僧侣捧着汤碗低头喝着,眼睛的余光仍在瞟那把伞。
那是柄旧伞,伞面破了好几处,被人细细的补过,伞柄也是一眼就能看出腐朽的痕迹。
伞上盖着一层薄雪,被火烤化了,水珠湿哒哒的顺着伞骨滴在地上。
“怎么会走水!”主人慌张的惊呼,意识到自己反应过于激烈之后又按捺着问了一句,“怎么好端端的就失火了呢?”
僧侣看了他一眼,古怪的问:“你关心这做甚?”
“我……”主人一时语塞。
“你一个蛇妖,关心这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