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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烟花夜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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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自从那念归郎君的药铺开张后,先闻名横汾路的倒不是念归郎君那高明的医术,而是念归郎君那珠辉玉映的相貌。
“某虽年少,游历江湖多年,未见郎君这般珠玉在侧,真令某羞愧难当。”一日有位游侠当着药铺众人之面对念归说道。他是来寻念归瞧脚上的痈疮的。
“少侠谬赞了,下走充其不过是昆山片玉,桂林一枝罢。”念归随口一答,就转身对云奴说:“劳烦小娘子去后院库房拿来些山香园叶的干燥叶片。”
云奴从药铺开张那天就常常来帮忙,裴大娘对此也没有什么不满,还亲自领着云奴来到药铺,与念归说道:“常言道:‘蓬生麻中,不扶而直。’云奴从小就愚笨迟钝非常,还望郎君能允她多来此地叨扰承教。”裴大娘打的算盘是想让云奴多锻炼一下手脚,如能学些医术,虽针线纺织不如旁人,将来论嫁时也有一份吹嘘之本。
念归倒是爽快的一口应下:“依某愚见,云奴自有一股清明灵秀之气,下走定不负娘子所托。”云奴便顺理成章的每日午后就到念归的药铺里帮工。
子思见云奴来到了后院,问:“郎君可让你来取什么?”
“嗯……山园香叶。”
“是山香园叶啦。”子相在一旁抱怨道:“你总是说错药名。”
说错药名对云奴来说其实是家常便饭,分辨药材之能更是令人堪忧,念归干脆让她在正堂来往后院之间帮忙传话,私地下在慢慢教她识药。
“真不知道郎君为何让她来帮忙,尽是添乱。”子相趁云奴走了悄悄对子思说。
“郎君这么做自是有他的打算,当年我俩初学时也如云奴这般笨拙。”子思道。
“那可不是,我自小就比你聪慧。”子相得意洋洋的扬起嘴角。
“子相!你向来只会逞口舌之勇!”子思似是气急了,甩袖回库房清点药材了。
云奴回到正堂,正堂却早就人声喧闹。
对屋琼歌娘子的阿耶——秦楼钥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药铺,他是个罗圈腿,拄着荆杖,一瘸一拐的来到正堂中央,用一副主持大局的模样大声说道:“念归郎君,既然众人都称赞你容貌如玉,你又无字,便从善如流取字为玉,岂不妙哉?”
人群中随即就有好事者附和:“玉郎,妙哉妙哉啊!”
念归见此事越演越烈,无奈之下也只得答应,“那某便依秦郎之意,取字为玉。”日后玉郎这个名号倒是流传至大街小巷,念归之名却无人再提了。
暮色将晚,正堂中的病客逐渐离去,念归索性关了外门。
子相听云奴说了秦楼钥给念归取字一事,忿忿不平道:“字号都是家中长辈所取,秦楼钥目不见睫之人……”
“子相,有道是:‘背后不论人短长。’字号也不过是便于邻里相称。”念归慢条斯理的打断了子相的话语,对云奴说:“昨天教你识的药可都记得了?”
还没等云奴摇头,有位娘子款款走了进来,所经之处香风拂拂,只见她鬓挽青云,眉分新月,生的娇媚婉娈。怕是天下血性男儿见了她便都如同雪狮子见了火——全化了。
“念归郎君,我依约来拿那草了。”那娘子瞥见了云奴,娇笑一声,“哎呀,郎君这儿还藏了一个小娘子。”
念归沉默不语,用眼神示意子思,子思随即转身去了后院。
“娘子,敢问你是哪方人氏?”云奴实在是好奇不过,向那娘子问道。
“我是长安人氏,辗转来到扬州,就住在怜香巷子里。”
此语一出,云奴震惊不已,怜香巷子是这方圆几里有名的花柳繁华地,她竟是位出身风尘的女子。
“可被我吓坏了。”那娘子看见云奴吃惊的模样,轻轻一笑:“其实只不过是耍风月,配鸾凤之地,又有何可惧的”
“五蕴娘子!”念归突然打断了那位娘子的话头,“我观娘子面相,娘子看似气血相和,但眉宇间已有虚色,日后切莫再穷奢极欲,湛于荒淫,否则煎服那草也无济于事。”听罢念归的劝告,五蕴娘子却只佯佯不睬的应了一声。
“你是如何得以出来的”云奴又问。住在怜香巷子里的女子平日里不得随意出街,只有在八月八日于光曦寺听经时才可外出。
“我自有妙法。”五蕴冲云奴眨眨眼。此时子思手拿一个织锦云盒从后院来到正堂,与念归耳语几句,就把盒子递给了五蕴。
“再会,小娘子。”五蕴娘子留下这句话,就转身离开了。
“云奴,你来。”念归把云奴叫到一边,“方才五蕴娘子说的话可别当真了。”
“什么话?”云奴仍是不解。
“你日后无论如何,都不能踏足怜香巷子这种花柳之地。”念归直截了当的说道。
云奴从未听过念归如此坚定的语气,慌忙点了几下头。
念归缓和了面色,就领云奴去后院识药了。
时间如此恍然过了两月,扬州各地都在准备筹办于四月初八的浴佛节。浴佛节那天,云奴一家都去了光曦寺。
光曦寺离横汾街不远,从横汾街走过了小石桥要不了多少路就到了。只见那四方辐辏,僧尼繁会,旌幡蔽日,鼓热笙喧。有当地富绅请沙门在寺戏场开了俗讲,云奴一行人就赶过去听。
那主讲的僧伽把手一拍,就开始念道:
“菩萨妙语说般若,罗汉慈悲种善果。
普济众生度苦海,引归鬼灵上真路。
尊法敬宝登极乐,修行皈依脱地狱。
万佛悉发菩提心,保我海岳乾坤清。”
接着他开始敲手中的木鱼,唱道:
“如来微妙色端严,一切世间无有等。
光明无量照十方,日月火珠皆匿曜。
世尊能演一音声,有情各各随类解。
又能现一妙色身,普使众生随类见。
愿我得佛清净声,法音普及无边界。
宣扬戒定精进门,通达甚深微妙法。
智慧广大深如海,内心清净绝尘劳。
超过无边恶趣门,速到菩提究竟岸。
无明贪嗔皆永无,惑尽过亡三昧力。”
这僧伽的声音雄浑厚重,抑扬顿挫,感化人心。佛祖的无上妙法可以助人远离苦海,
往生西方乐世界,台下的善男信女无一不希望得到佛祖加持保佑,纷纷布施铜钱,更有娘子褪下金镯,拔下金钗,捐给寺院。
云奴起初也很觉得很有趣,但毕竟是孩子心性,听久了难免枯燥,见阿耶阿娘都听的
专注,就寻了个机会进寺玩去了。
寺院内庄严肃穆,檀香缭绕,钟磬悠扬,云奴沿着回廊曲阑,一路游目玩景,误打误
撞来到了位于寺院深处的云会堂。
云会堂内庭列修竹,松柏苍翠,只有寥寥几位僧人与香客,有飞鸟的翅影缓缓从四周的红墙上滑过。院内也有佛堂,只不过不知为何常年无人修葺,逐渐坍塌了些。这佛堂与院外金碧辉煌的佛堂相比显的格格不入,云奴便想着进去瞧瞧。
这佛堂内多是折梁断柱,几处还堆着残瓦碎砾,结跏趺坐的佛像金身上积上了一层厚厚的灰,佛像两边四大金刚像上的彩漆早已斑驳。
“小娘子你为何来到此处啊”有一位僧伽从佛堂阴影处走了出来,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着实吓的云奴一惊。
“……我看这里与别处不同,才想着进来瞧瞧。”借着佛堂里微弱的阳光,云奴才看清眼前之人。她是位年老的尼子,丝鬓如银,身似菩提,有大慈大悲之相。
她没有回应,只是仔细端详着云奴的面容,并指了指四周,问云奴:“小娘子可知为何菩萨为何低眉,金刚为何怒目?”
云奴当然不知,那尼子又道:“金刚怒目,所以降服四魔;菩萨低眉,所以慈悲六道。小娘子是与佛有缘之人,往后自会明白其中道理。”
“嗯……”云奴懵懵懂懂的点点头,问:“为何此处的佛堂会落到如此境地”
那尼子愣了一下,回答道:“此处少有人见,僧众便不愿花钱粮修葺。可怜这古地就此落寞了下来。”她的语气忽然变的悲凉,“大概世上之事变都如同忽忽空尘,悠悠海沤,佛法所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是真没错的。”
她垂下眼眸,不再言语。云奴忧心她情思起伏,行冲动之举,便安静守在她身旁。
“嗯……小娘子,劳你陪着我了,快走吧。”过了许久,她似乎才发现云奴还在此处,“我法号三妙,你我有缘再见吧。”云奴便就此离去。
好在裴大娘和武鱼郎君都还在寺戏场看跑旱船的,耍大刀的,云奴刚好和他们遇见了。阿娘果不其然说了云奴一顿,云奴也只是愣愣的听着。
日影西斜,飞鸟归林,虽说天色已晚,但光曦寺里仍然人头攒动。云奴喊肚子饥了,一家人便较早离开寺院,在归家之路上徐徐走着。到了小石桥附近,云奴竟偶然遇见了五蕴娘子。
“五蕴娘子!”云奴兴奋的向她挥手。
“云奴,你在瞎喊谁呢!”裴大娘不解,前方的路上明明没有行人。
“可是……”云奴见五蕴娘子向她摆了摆手,便改口说:“我方才眼花了……阿娘不如和阿耶先去,我想在小石桥旁玩会儿。”裴大娘约莫是看她这一月在药铺里辛苦,勉强应下了。
等裴大娘一行走远后,云奴才跑到五蕴娘子跟前,看到五蕴娘子手里拿着一个什么黑色的什么东西。
不见当年烟花影,难觅夜月故人音。后事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