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柠柠于衍》Mysa诗

7、七棵柠檬树

　　早上的例会一直从十点开到了下午一点多，如果不是会议室里传来阵阵饿肚子的声音，恐怕坐在正中间的老板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抬手看了眼时间，裴衍开口道：“半小时时间解决午饭回来继续。”
　　DP的员工抗压能力都是极强的，散会之后匆匆忙忙跑去吃饭，谁都不想半小时后迟到挨骂。
　　“裴总，那个…画笔是报公账还是算您的私账？”梦梦鼓起勇气，忐忑地问到。
　　今天上班老板一来就让她联系T家画具买了一箱画笔寄到东郊的别墅区，联系上次老板询问黎柠的航班信息，梦梦作为一个女孩子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但报账的时候还是有些犹豫，万一……是公事呢？老板让知名画家画一幅画似乎也没有什么不正常的。
　　裴衍脚步不停，没有犹豫，说了两个字：“私账。”
　　梦梦心跳了一下，了然了，但忘了告诉老板…曾小姐刚刚来了，现在就在办公室。
　　曾琴听到脚步声，放下手里的打火机，若无其事地将饭菜摆到茶几上。
　　裴衍见到她脚步微顿：“你怎么来了？”
　　“今天我做了几道菜，等了你很久了，林特助说你在开会，我就想着你一出来就可以吃到我做的饭了。”曾琴笑着将筷子递给他：“喏，快吃吧。”
　　裴衍瞥了林特助一眼，他轻咳一声，讨好地笑了一下：“曾小姐来了，我就没去买饭。”
　　裴衍接过筷子，对曾琴说了一句：“辛苦了。”不等曾琴说话，他又接了一句：“以后不用这么麻烦。”
　　曾琴满腔的期待全部被他一句轻描淡写压了下去，裴衍吃饭的时候很安静，餐桌礼仪做到了极致，没吃几口，大概就填了一下胃，拿起纸巾擦了擦：“谢谢。”
　　她想听的不是他礼貌的一句谢谢，心里的失落渐渐演变成了委屈和难过，她忍了很久还是没有忍住，问道：“你没在用我送你的打火机了吗？”
　　那是她去年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抱歉，不小心弄丢了。”裴衍接过林特助递过来的一次性湿巾擦了擦手，看着曾琴道：“小琴，这些年我暗里明理已经表达过很多次了，结婚的事情，你可以再考虑一下。”他不主动提，是为了给女孩子留面子，说出去退婚总归是不好听的，他宁可是曾家主动提出，这样还能保留曾琴的一些体面。
　　“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么？”曾琴咬着唇看他，眼睛里的泪凝聚在一起：“我可以改的，裴衍哥哥。”
　　裴衍轻叹一声：“不是。”揉了揉眉心：“这样，先不说这个，你先回去好好考虑一下，我还要继续开会。”
　　曾琴想继续说清楚这个问题，但她知道裴衍不喜欢不听话的女人，她只好收拾东西点点头：“好。”
　　裴衍先踏出了办公室的大门，在路过梦梦位置的时候嘱咐道：“以后不要随便让人进我办公室。”
　　梦梦愣了一下，未来老板娘也不行啊，立马点头：“明白了。对不起，裴总。”
　　距离会议开始还剩五分钟，裴衍打开手机看了眼黎柠发过来的信息，问林特助：“今明两天的行程报一下。”
　　“今天下午三点约了TY的顾总谈N698的合作事宜，六点要和美国来的RUBBY总经理吃饭，晚上八点还有一个视频会议。明天上午十点公司例会，下午两点约了谭市长打高尔夫，凌晨一点半有个英国的并购后续视频会议。”
　　裴衍“恩”了一声，给黎柠发了一个时间，随后补充一条：我来接你。
　　林特助已经尽量目不斜视了，还是看到了老板给那个备注为“柠宝”的号码发送了短信，总觉得自己知道的有点多，担心生命财产的安全。
　　黎柠补了一个午觉，醒来之后就看见手机上多了两条信息。
　　Py：明晚六点有空。
　　Py：我来接你。
　　慵懒娇艳的女人在床上滚了两圈，对于裴衍近来态度的转变有些摸不准他的想法，不应该啊，他不是曾琴的男朋友么，她都已经做好了要死磕的准备了，现在这个发展程度也太顺利了吧？
　　房门被敲响，吴小恙问道：“醒了么？”
　　“恩，进来吧。”黎柠大喇喇躺在床上，托着脑袋看着吴小恙，思绪明显还没从刚才的怀疑中转过弯来。
　　吴小恙拍了拍她的脑袋：“想什么呢？”
　　“恙恙，你说，一个人品端正，外貌出众，性格稳重，定力十足的男人，被我勾引，需要多久？”黎柠问得很认真，吴小恙却觉得她可能前几天发烧烧糊涂了：“你有毒啊？”
　　“认真的。”黎柠坐起身，姣好的身材展露无遗，吴小恙瞥了一眼回答道：“就你现在这样，是个男的估计都把持不住。”放到古代，黎柠就是那种魅惑君王不上早朝的妖妃，笑一笑，人家都想把命给她的那种。
　　吴阿姨上楼，见两人说这话，敲了敲门：“恙恙，妈妈有事情和柠柠说。”
　　吴小恙站起身，很识趣地替她们把门关上。
　　吴阿姨从包里拿出一个有着伸缩USB插口的耳坠：“你要的东西。”
　　黎柠看了一眼，放到了化妆台上：“谢谢。”
　　吴芳菲好像还有话要说，黎柠起身穿好衣服，身上的皮肤柔嫩白皙，完美无瑕，吴芳菲却扭过了头，擦拭了一下自己的眼角。
　　“我会小心的，放心。”黎柠回过头，看到吴芳菲仓皇擦拭眼泪的样子，顿了顿，轻轻了句：“不疼，真的。”
　　就是这四个字让吴芳菲眼泪决堤，黎柠有些无奈，揽着她调侃道：“吴阿姨，你这样恙恙回来找我算账的。”
　　黎柠一边安抚着她，一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都分不清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半个小时后，吴芳菲和黎柠才一起下来吃晚饭，饭桌上吴小恙宣布了自己和韩泽的恋情，在座没有一个人感到惊讶，吴小恙蹙眉：“你们不觉得不可思议么？”
　　霍阳阳翻了个白眼：“你带他去柠柠画展那天，我们就猜到了。”
　　“哎呀，那时候真的还没有确定关系。”不过也差不多了，两人心知肚明，就差捅破窗户纸而已。
　　吴芳菲对于吴小恙从小到大的教育模式就是放养，她和吴小恙的爸爸十年前就离婚了，现在他爸爸不知道在南非哪个角落里做工程，一直都没有任何联系，吴小恙跟她姓，对于有没有爸爸这件事也不是很在意，她是恣意自由地长大的，对于这一点她很满意。
　　吴芳菲对于女儿谈恋爱这件事看得也很开，自由恋爱的时代，是好是坏自己负责就是了。
　　霍脉脉和黎柠倒是很给面子，举杯以水代酒恭喜她。
　　饭后，四个年轻人坐在顶楼的空中小花园里聊天。
　　主要是他们三个聊，黎柠听着。
　　“其实小时候，我一直挺嫉妒柠柠的，因为在我看来，我妈对她可比对我好多了。”吴小恙喝了口洋酒，还故意拿到黎柠面前诱惑她：“很香吧？你不能喝哈哈哈。”
　　霍阳阳一把拿过酒瓶，就对着吹了一口：“你妈妈那是心疼柠柠。”喝了酒，话也就多了起来：“你那是没见过五年前她什么样，我一个男的，看了都想哭。”
　　霍脉脉皱皱眉，拉了霍阳阳一下：“少说两句。”
　　“哎呀，柠柠都不介意，她的病早就好啦！”霍阳阳一把拦住黎柠，抱着她道：“心疼我家柠柠宝贝。”
　　吴小恙点点头：“所以啊，后来我就不难过了，我觉得柠柠就值得所有人都对她好！”说着她也来抱住黎柠，伸出三根手指头发誓：“守护我方最美柠宝！”
　　霍脉脉看着抱在一起的三个人，笑了一下，随手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
　　五年前，她和霍阳阳第一次见到黎柠，也是在这样一个月夜里，她刚刚完成第三次植皮手术，按计划还有十三次，朱莉每晚都会给她做心理辅导，可是效果甚微，那时候他们看不清躺在病床上的女孩长相，但那一双眼睛，这五年来从未忘记过。
　　她含着泪用Lemon工作室的账号发了一条微博：无论是炼狱，人间，天堂，我们只需要知道，最美的是现在，是此时此刻。#图片#
　　吴小恙和霍阳阳都喝多了，送到了二楼客房睡下。
　　黎柠洗好澡，看着全身镜前面白皙的身体，轻抚过柔嫩的肌肤，黎柠闭上眼能回忆起每一个部位被撕裂开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感觉，生不如死，痛到昏厥。
　　她和吴阿姨说不疼，是假的。
　　植皮手术怎么会不疼，当时她以为，这世上没有比一次次撕开皮肉再粘连回去更疼的了，直到吴阿姨将顾女士留下的针剂交给她，那是顾女士生前留下的研究成果，能最大程度促进细胞再生，当时的她已经做完了十五次植皮手术和四次整容手术，百分之六十大面积重度灼伤，百分之二十轻度灼伤，她身上几乎没有什么完整的地方，要恢复到和正常人一样几乎不可能，即便再成功的手术也会留下疤痕，但这支针剂能帮到她，这是顾女士生前为她这个女儿做的唯一也是最后一件事情。
　　可毕竟没有来得及做实验，所有的风险都需要黎柠自己承担，在经历过所有的摧残洗礼之后，没有什么能再把她打倒，所以她欣然同意了针剂注射，也承担了未知的后遗症风险。
　　针剂注射之后一小时里，她才知道，一次次植皮的痛苦不过是小儿科罢了，浑身都像被针扎火灼一般，她好像重新回到了那个爆炸现场，再一次感受到了极致的疼痛，没有麻药，意识极为清晰，她不止一次自残，想尽办法去死。
　　黎柠捂着胸口大口呼吸着，看着镜子里通红的脸，她知道自己又发烧了，心脏病是那支针剂带来的后遗症，没有办法治愈，只能通过吃药和控制情绪来缓和，做再多次的手术都没有用的，所以在两次大的手术过后，黎柠选择了放弃治疗回国。
　　她不止一次地想，如果顾女士在天有灵，知道她的一个研发针剂给女儿带来这样无穷无尽的痛苦以后，当初还会不会选择将它研究出来。
　　黎柠躺回床上吃药，然后打开手机，睡不着，她拨通了一个电话。
　　已经凌晨了，原本没指望对方能接，就在她要挂断的时候，对面传来了低沉喑哑的声音：“黎柠？”
　　黎柠发烧的时候脆弱得不堪一击，眼泪打着转。
　　听到对面急促的呼吸声，裴衍瞬间清醒了，坐起身皱着眉头：“说话。”
　　“裴衍，你来陪陪我好不好？”几乎是带着哭腔，黎柠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很难过，很想找个人陪着。
　　裴衍已经穿好了衣服：“在家等我。”
　　“不要挂电话。”黎柠感觉到眼泪浸湿了枕头，很久很久没有这样肆意地发泄过了，情绪在崩溃的边缘，她想画画，可是她没有力气。
　　裴衍连了蓝牙，戴着耳机回答她：“好。”
　　两人都没有说话，黎柠那头只能听见汽车飞驰的声音，裴衍的耳机里是她灼重的呼吸声。
　　“睡着了么？”裴衍看了眼还有90秒的红灯，寂静的深夜里，东郊安静得可怕，他松开刹车一脚油门闯了过去，对面传来轻轻的呢喃：“没有。”
　　十分钟后，裴衍到了黎柠家门口，按响门铃。
　　霍脉脉迷迷糊糊骂骂咧咧起来给他开门，一见是他瞬间被吓醒了：“裴少？”
　　裴衍推开她，直奔三楼。
　　“诶，裴少？”怎么还私闯民宅呢？霍脉脉关上门，匆匆跑上三楼。
　　跑到黎柠房门口的时候，只看见裴衍一个公主抱要将她抱起来，立马上前阻止：“你干嘛？”
　　楼下的霍阳阳和吴小恙也被吵醒了，两人都带着点起床气，当然，还有酒气。
　　“看不见她在发烧么？”裴衍推开霍脉脉：“去医院。”
　　“别，”霍脉脉拉住裴衍，这下眼神一片清明，醒得彻彻底底：“她最讨厌去医院。”任谁在医院那种地方一趟就是四五年，谁都不愿意去。
　　裴衍将她放回床上，霍脉脉立刻打通了徐焉祁的电话：“徐医生，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麻烦你来一趟东郊别墅。”
　　黎柠烧得有些意识不清，只能凭借本能抓住了离自己最近的手：“救我…”
　　裴衍是飙车来的，身上还有凌晨的冷气，怕再冻到她，想要把手抽回去：“柠柠？”
　　失去意识的黎柠什么都听不见，只能凭借本能抓住离自己最近的东西不放手。
　　霍阳阳和吴小恙穿着睡衣，目瞪口呆看着出现在黎柠房间里的男人，觉得有些魔幻，最近是发生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大事么？
　　霍脉脉闻到两人身上的酒味皱了皱眉：“你们俩滚进去，还嫌她病得不够重？”
　　两人就这样莫名其妙被吵醒，又莫名其妙回到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