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鸣讯号》携风月

13、出逃（中）

　　“！”曹斌嫌恶的拍开落在身上的鳞片，把衣服撑开挡住眼睛。观察四周。
　　这些飘散的蛾子的鳞片似乎散发着幽幽的荧光，使得曹斌能在没有光源，完全封闭的洞穴中看见东西。
　　他很快看到对面石壁上的五道黑缝，右边一道和左边两道已经剥离了石壁，如丝线般在半空中卷曲，中间两道尚完好。
　　过不过去？曹斌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发现邵钊正将钱龙扶起。这个老同事刚醒过来，还有点昏头：“这……是哪儿？”
　　“你们侦查局的一楼大厅，不过现在换装潢了。”脱离了被杀的危险，邵钊快速平复了心情，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一时片刻他等得起，先离开这儿再说。
　　钱龙的意识尚停留在从灰色楼梯间摔落的地方，抓住邵钊的手问：“郑康呢？他逃出来没有？”等不急人回答，他四下看，到处都没有郑康的影子。
　　“从那个地方出来的只有咱们四个。”曹斌走过来，满脸伤痛的样子，“老钱，郑康他、没出来。”
　　“曹斌？”钱龙认出人，心里有几分欣喜，随即想到郑康，难以置信摔落的曹斌都出来了，而郑康却没能逃过去。“我看见你掉下去了，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曹斌摇头，“我也不知道，醒来时就在五楼走廊了。看来掉下去也不见得会死。”
　　“那郑康——”
　　“老钱，我们出来时，五楼走廊就起火了。现在那儿烧的什么都没有了，只剩我们四个了。”
　　钱龙的心中充斥着荒谬和煎熬，看向同样刚醒过来的那个年轻人。
　　陈晓发确认他要找的人就在那三人中，装出满脸害怕，不安的扫视着对面三人：“这儿……是哪儿啊？”
　　钱龙刚醒，邵钊没心思，最后只有曹斌解释了一番情况。
　　此刻，蛾子雪下得更大了。
　　这场蛾子雪丝毫不逊色真正的大雪，密集而迅速，飘散的鳞片将能见度降至不足二十米。而且越下越大，转眼的功夫，就从脚背积到小腿肚的高度。
　　不敢再等下去，四个人用衣服包住头脸，排成一条直线，顶着蛾子雪往黑缝进发。
　　打头的是曹斌，依次是陈晓发、邵钊和钱龙。名义上讲，陈晓发是犯人，邵钊是嫌疑犯，曹斌和钱龙作为警察要前后压阵，看管两人。
　　面貌变换的大厅在同一时间扩张了体积，足有一个小型体育场大小。积厚的鳞片掩盖住凹凸不平的地面，四人的每一步都得走的小心，尽管加快了步伐，数分钟内仍没有走到对面。
　　钱龙感到一阵阵寒冷侵袭着他的身体，大脑昏昏沉沉，视线也在不住的摇晃。有细密的鳞片钻透了他的衣服，贴在他脸上的伤口，伤口边缘已经微微发青。
　　他咬牙硬撑，一脚迈出去，却没踩到底，心忽然咯噔一下。尚来不及反应，蛾子就从四面八方涌来，没过他的头顶。
　　他掉下去的太快，甚至没发出一丝声响。前面的人一心赶到对面，根本没意识到他的消失。
　　十几秒后，邵钊被鳞片刮得脸疼，扭过头避开鳞片，这才发现少了一个人。
　　邵钊心中发寒，立刻叫停了曹斌和陈晓发。茫茫四顾看不见任何踪迹。邵钊趟着雪顺着脚印往回找，只找到一个一人宽的凹坑。
　　“他不会是掉下去了吧？”陈晓发略带几分惧意道，往坑外连退几步，将两人动作收入眼底。
　　邵钊第一时间趴在地上，伸长手扒拉开坑内的鳞片。曹斌落后两步，站在离邵钊两步远的坑边，毫无帮忙的意思。
　　这就有意思了啊。
　　陈晓发为这一发现兴奋不已，破天荒走到坑边，作出一副咬牙坚强的模样，“我帮你，两个人挖快点！曹侦察您别光站着，在那儿边挖啊！”还不忘给曹斌挖坑。
　　邵钊听到后手不觉一顿，余光瞟到曹斌僵直了一会儿，才弯腰开始挖。他不觉心中发寒，曹斌不止想杀他，还想杀钱龙。到底为什么？他们死了曹斌能得到什么好处？
　　邵钊满脑子各种猜测，手上机械动作着，直到他的手被坑里的东西一把握住，这才猛地哆嗦了一下，“找到了！”
　　三个人合力将钱龙拉出坑。钱龙满头满身都沾满了鳞片，呼吸艰难，靠人扶着才能站直。
　　“没事吧。”曹斌心中有愧，主动架起钱龙，“走，到石缝那儿再歇着。”
　　这次四个人抱团走，走的更加小心，终于挨到了石缝下。
　　此刻，他们面临着一个选择题，五条黑缝快消散的三条不加以考虑，另外两条，该进哪一条？

　　黑暗像一个密封的盖子，完全掩盖了石缝内的景象。手机灯光仿佛照在一片黑布上，形成一块圆斑。
　　蛾子尸体已经堆积到了腰高，邵钊和曹斌架着钱龙，根本不敢把人放下，只有陈晓发能探路。陈晓发把裹在头上的衣服拔下来，拧成一股，小心向石缝内探去。
　　衣服顺利探入石缝，再拿出来，仍是完好无缺。
　　陈晓发一摸衣服，摸到一阵凉意，心里一动。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又试探过另一个石缝。这次他摸到些细密的颗粒感。他露出个满意的笑，转身朝着那三人走过去：“两条都没事！刚才那条灰大了点，这条儿干净点儿，要走哪条？”
　　灰？
　　三人同时想到五楼走廊噩梦一般的经历，打了个冷战，立刻决定走第二条。
　　真迈进去的一刻，就像穿透了一层水幕。邵钊心跳狂飙到180，做好了危险贴脸的准备，谁知进去之后毫无异样，甚至规整的都不像一个山洞了。
　　平整的地面向里延伸，有微光通过来。走过十米，两侧的墙壁渐渐变为白色，一道长廊出现在眼前，走到尽头，是一扇老式防盗门。
　　邵钊心一跳，有不祥的预感。
　　可陈晓发已经一马当先推开了门，门内的景象一览无余，熟悉的家电和明净的窗户，竟是一个干净整洁的客厅。
　　事反常即有妖。三个人站在门口不敢进去，而陈晓发独自在这个客厅里溜达了几圈，拿起窗台上一个小卡车玩具摆弄，“你们站在门口干嘛？”
　　钱龙咳嗽着：“咳咳、咳，我们进去看看，咳咳，可能会有线索。”
　　不进也不可能，就这一条路。
　　客厅的陈设是暖色调的，和普通人家的客厅没什么区别，沙发上，地上散着一些变形金刚之类的玩具。看得出这家里有个小男孩。
　　离开山洞后钱龙的身体状态好了许多，已经可以自己行走不用人搀扶。三个人开始翻找这个客厅。
　　邵钊的目光扫过地面，落在一个半透明的收纳盒上，盒壁上映照着鲜艳的色块。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堆堆起的积木。邵钊猛的想起507号房间，他经历的难道是这个小男孩的经历？
　　引起钱龙注意的，是窗台上的一摞纸，他掏出兜里那张比对了一下，基本确定是同一种。随意翻了翻，看到最后一张时，他瞳孔猛缩。
　　那是一张寻人启事。
　　小男孩的头像印在正中央，胖头胖脑，笑的灿烂，正是钱龙记忆中的3.29案中失踪的男童！他和郑康在楼梯上分析的是对的，这个游戏相关的根本不是电梯案，而是3.29案，死者正是寻人启事上的男童。
　　仿佛察觉到钱龙意识到这一点，原本五楼捡起的白纸忽然显露出一模一样的寻人启事，连同窗台上那些空白的纸张，密密麻麻的男童头像，黑洞洞的眼神全盯着钱龙。
　　钱龙如同触火，手猛地一松。与此同时，所有人的身后忽传来轻微的咔嚓一声。
　　客厅里所有人一惊，回头就见客厅电视背后的墙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门，开了一道缝隙，并自动张大。
　　邵钊心中不好的预感升到顶点，朝入口退步。其他几人反应也不慢，全朝远离门的方向跑。
　　门眨眼间开了一半，一股弥漫的肉香从内传出来，半响不见动静。
　　邵钊心中的危机感越来越重，其余三人同样僵持不动。
　　万众瞩目中，门中终于传来一声人的咳嗽，一截干枯的手，又或是枝条，扒开门，慢腾腾探出门。
　　第一眼，四人全骇变了脸色。
　　那是怎样可怖的一张脸！
　　完全不见五官，硕大的肉瘤从额头冒出，密密麻麻的小瘤子挤满了脸。从脖子往下，全身都是干枯的树干，几根粗壮的树藤代替了胳膊和腿，汹涌的挤到门外。
　　“跑啊！”
　　也不知是谁喊得，四个人全向入口冲去，推门时才发现门竟被锁死了！钱龙回头一望，骇声喊道：“快躲！”
　　钱龙、曹斌和陈晓发往左，邵钊往右，刚散开，两根树藤就碰的劈在门上！仿佛小型汽车撞墙，整个地面甚至为这一击晃动！
　　陈晓发身形不稳，直接摔在地上，眼神一闪，尖叫着指向曹斌，“小心背后！”
　　曹斌从他的眼神中感觉到了危险，危机关头，他余光瞥到半步前的钱龙，心一狠，抬手抓住人向后一拽！头也不回的往前冲！
　　钱龙被拽倒在地，满心惊怒。来不及站起，奋力在地上翻滚过几周，凭直觉躲过去，也顾不得看是什么危险，朝着树藤稀疏的方向跑去。
　　但其实，他们身后什么都没有。
　　五步外的邵钊将一切收入眼底，心里翻起惊涛骇浪。曹斌的拉人垫背尚在意料之内，陈晓发又和这两人什么仇？生死关头，还要挑拨内斗？
　　但他现在也没时间追究，四个人在不大的客厅里东躲西藏，连一分钟都坚持不了。
　　邵钊被树藤逼到客厅的靠窗的角落，头脑中疯狂寻找出路。但整个房间除了那扇防盗门根本没有别的出口，而防盗门与他之间，隔着整个客厅。
　　这是一个必死的局。
　　忽然陈晓发惊喜的喊了一声：“快来，我找到钥匙了！”
　　他早在第一个进屋的时候就在窗台上摸到了钥匙，在观察到钱龙追上曹斌，两人纠缠着滚在沙发上时，才装作刚刚发现了钥匙的模样。
　　三个人猛地看过去。透过树藤的间隙，邵钊看到陈晓发推开防盗门冲了出去，他冲出去之后，反身想拽住门，可门无视他的用力缓缓合拢。陈晓发似是害怕，转身逃了！
　　其余三人像看到了绝境中的希望，奋力向防盗门处挣扎！
　　曹斌重重一脚踹在钱龙胸口，飞奔向门口。他挤出门后，冰冷的回望了一眼。既然撕破了脸，就不能留下这两人了，将缓缓合拢的防盗门直接关上！
　　这一声关门声，震碎了钱龙和邵钊的希望。
　　“曹斌！！！”
　　凄厉绝望的喊声穿透门板，响彻通道。

　　早已离开的陈晓发站在石缝外，深感可惜，没想到还是被曹斌逃了出来。还好他留了后手。
　　曹斌冲出防盗门，一口气希望冲出石缝。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一根锋利的细丝悬在脖颈高度，正静静的等待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