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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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王爷下了朝便直奔家中佛堂。恭王妃果然正跪在蒲团上祈求佛菩萨保佑行者和宋慈庵二人平安。
“夫人！”
恭王妃连忙站起身抓住恭王爷的袖子，问道：“夫君！那两个孩子怎么样了？可保住命了？”
恭王爷温柔地拍拍王妃的手背，答道：“保住命了！宋慈庵那小子被杖刑二十，皇上命他十天之内上任富春县；杰儿有太子殿下求情算是保住了命，但被打入天牢，日夜要受酷刑毒打……说不定皇上哪天不高兴还是会要了他的命。”
“皇上这几年越发像先皇了，君心难测，他若想要杰儿的命……”恭王妃听见二人受了刑，心如刀割。
“夫人放心，我会尽全力保护他的。”王爷说着扶王妃坐到窗边的椅子上。
“我知今日在朝上你为了护住这两个孩子一定是不惜引得皇上猜忌。能活下来就好，已经是意外之喜了。慈庵……十天内就得去到那么远的地方，真是个苦命的孩子，和他爹一样苦……夫君，我能去天牢探望杰儿吗？”
“自然，但我怕夫人去了难免会心痛。”
“不去心就不痛了吗？孩子们做下这决定时我便夙夜难眠。就让我带上亲手做的饭菜，再亲自为他上上药好吗？”
“好，今晚咱们就去。”王爷叹了一口气道，“夫人，今日上朝前杰儿与我说了一件事，你心中这般痛苦，我实在不想与你提及此事，但事情紧急……”
王妃将刚倒好的茶水推至王爷跟前道：“夫君尽管说吧。”
“杰儿不知从哪里听说斌治为官任上杀人放火、霸人财产……”
“我与斌治一向有书信往来，千交代万交代他不可仗势欺人，我不相信他会做出这种事来。夫君派人去查了吗？”
“还未，与夫人商量后便去。”
“好，请夫君派人快些查访吧，若杰儿所听不虚……不必顾虑我，就按国法制裁。”
“谢夫人。”
“谢我做什么？若斌治当真如此草菅人命，是辜负了夫君你啊。”
“夫人嘴上这么说，心中却一定难捱极了，夫人，若你舍不得唯一的胞弟，我可以……”
王妃捂住王爷的嘴，摇头道：“有为，不用了。杰儿、慈庵、明堂……还有崇光，他们都是刚正不阿的人，我必须还死者公道。此事若为真，也许是受了冤的苦主告诉杰儿的，你一定要替我好好补偿。”
“好。芸儿，我还是喜欢你喊我‘柔’。”
恭王爷，名李柔，字有为。他很喜欢母妃为他起的名字，当初母妃坚持用“柔”字，但起字时母妃早已去世了。
“单字称呼起来过于矫情了吧，夫君也莫叫我‘芸儿’了。”
“可是夫人就叫芸儿啊。”
“夫君明知我的意思。”王妃嗔道。
李柔今年五十有一岁，周芸儿今年五十有七岁。二人成亲三十余年，举案齐眉、鹣鲽情深。
中饭后，恭王妃和恭王爷在厨下忙活了许久，合力做了满满一食盒的素斋。王爷可不是只会打打下手，这些年来为了讨夫人欢心没少往御膳房跑，厨艺相当了得。
日落之时，二人带上食盒和吕大夫配的金疮药去探望行者。王妃说要为行者亲自上药，却也只能说说而已。
行者遍体鳞伤，两瓣唇被他咬得是血肉模糊。
“小行……伯母来看你了！”王妃心中早有准备，但看见了还是忍不住鼻头一酸，落下眼泪。
“伯母……您果然来看我了……还有李兄……”行者费力地睁开双眼，想从薄薄的一层稻草上起身，气若游丝道。
行者私下里称恭王爷为“李兄”，恭王妃却向来自称“伯母”——行者倒是愿意自降辈分，叫这位贤良淑惠的夫人一声“伯母”。
“别起来，好孩子别起来。这么阴冷的地方，你又只穿一层单衣，身体可怎么受得了啊。”王妃一咬唇，连忙用手背拭去眼泪，将身后的披风解开。
“伯母，您身子不好，不要为……”
“夫人，我来。”王爷将食盒放在地上，脱下披风，扶着行者的肩为他披上，“明日我为你送衾被过来。”
“若被皇上发现恐怕不妙，李兄……”
“小子，我长你不少，唤我夫人‘伯母’，为何不肯叫我一声‘伯父’？”
“李兄你……哪里有点长辈的样子？”
“臭小子，本王……”
“好了，快别说了。”王妃打开食盒将饭菜取出，“小行一定饿坏了吧。你不必担心我们夫妻二人会受到牵连，但我们也着实不好每日都来看你，更不能为你做太多，否则怕是会惹恼了皇上。这金疮药你收下，是吕大夫亲自配的，每过半月伯母便带上他来为你诊治一次。你千万要支撑下去，知道吗？不论多苦，我和有为不会放弃，你也不能。”
“嗯，多谢伯母。有吕大夫配的药在，什么病痛都缠不上我的。伯母，您也要注意身子，不要为了我太过于担心。”
吕大夫乃一游方之野郎中，嗜酒如命，与恭王爷相识二十余载。近年来恭王妃体弱多病，恭王爷便搜罗了天下的美酒将这老酒鬼留在了京城。
行者每吃一口都是龇牙咧嘴的。恭王妃又哭了，她取出手帕拭泪道：“孩子，答应伯母，不要太撑着好吗？疼了就喊。”
“嗯，疼了就喊。”行者笑道。
马车上，恭王爷拍着王妃的肩无声安慰。王妃将大大的披风解开，从前往后将两个人都裹住，头靠在王爷的肩上。恭王爷的心情一时间美极了。
朱管家在府门口张望了许久，见主人终于归来，家奴搬来马凳，管家连忙去扶二人下马车，道：“王爷，王妃，李丞相在书房等候多时了！”
“这老家伙，一定是为了他那掌上明珠来的。”恭王爷将披风递给迎过来的侍女道，“萍儿，去，去给夫人煮碗姜汤。夫人，你是回房还是与我去书房呢？”
“李丞一定有慈庵的消息，我跟你去书房。”
“好，萍儿，姜汤煮好了送到夫人房中。”
二人推门进去，就见李丞相捶胸顿足，一副懊丧模样。
“李兄啊，我可不想活了！”李放见恭王爷身后还有王妃相随，显得窘迫极了，“咳，嫂夫人也在啊。”
王妃莞尔一笑，微微点头以示回应。
“姓宋的那臭小子可还好？”恭王爷问道。
李丞吹胡子瞪眼道：“别提了，小女一早便等在宫门口接他，今日这事连我都不能提前得知，她又是如何知晓的呢？就这样把一个大男人带进自己的轿中，又一起回了他家，至晚方归啊！到了家不认错也就罢了，还闹着要跟宋慈庵去富春！真是气煞我也！”
恭王爷扶王妃坐下，笑道：“还不是你嫂子说的。”
“嫂子？”
“是我，是我。慈庵这小子啊是个木头脑袋，我想他不会跟鱼鱼说。”
“嫂子啊……”
“鱼鱼心仪慈庵早已是全城皆知了，今日下午我和有为没去看望慈庵，就是想给二人一个单独相处、把话说清的机会。”
“唉，我是真不想让鱼鱼跟着他。”
恭王妃诚恳道：“你总说慈庵倔，我看呀，小鱼儿也倔，事到如今，你不顺了她的意，又能如何呢？”
“鱼鱼啊，我收养她二十年了……再过几日她就要随着慈庵去那苦寒之地了。”
“不妥。”王爷道，“鱼鱼平日里胡闹倒也没什么，可若是要追随那臭小子去富春，必须得有个名分！”
“这是自然！我李放的女儿可不能受一丁点委屈，这不，小弟今晚来就是想请兄嫂明日与我同到宋府。”
“那你方才假模假样的作甚？心中也是对这女婿满意得紧吧！”王爷捋着胡子笑道。
李丞的心思被说中，亦哈哈大笑。
王妃以手帕掩住半张脸，言笑晏晏。从小看着长大的小鱼儿找了个好郎君，这郎君又是故人之子，她如何能不喜笑颜开呢？
其实几人不过是苦中作乐罢了，心中的大石块又岂能轻易放下？
闲聊几句后，恭王爷便送王妃回房了，他与李丞还有些政事要谈，倒不是要避着夫人，只是不想叫夫人担心。王妃也知道王爷的意思，回房喝了姜汤便倚在榻上做女工。王妃的女工闻名京城，就连皇宫里的绣娘都比不得。
翌日。恭王爷、恭王妃与李丞相带着虞鱼鱼来到了宋府。宅子是三年前宋慈庵监造普陀寺有功，皇帝一高兴赏下的。
宋慈庵听了通报，便叫下人搀扶他从榻上下来到了正厅。
“下官见过恭王爷、恭王妃、丞相大人。”
“还有我呢？”虞鱼鱼站在父亲身后问道。
“还有虞小姐……下官此刻实在是狼狈得很，劳烦几位前来探望了。”宋慈庵忍痛道。他身长八尺有余，即使因伤没能站直也比家仆高出许多。
“探望？你一个小小的六品，一个小县令，你以为你能有多大的面子让王爷、王妃和老夫前来探望？”李丞板着脸道。
宋慈庵有些不乐意了，显在脸上看得出来，咬着牙偏着头不说话。他好面子，又一贯是个不服输的性子。
“哎呀爹，我不许您这么说他！”虞鱼鱼走过去对家仆说道，“你下去吧，我来扶着你家老爷。”
家仆自然是要听老爷的吩咐，看向宋慈庵。
宋慈庵皱眉道：“虞小姐，男女授受不亲。”
“什么授受不亲，昨日你不也是上了本小姐的轿子吗？”
“那时我昏过去了。”
“胡说！禁军将你扔到宫门口时你已经被摔醒了，分明是见到本姑娘才又晕了过去。”虞鱼鱼挽着宋慈庵另一边的胳膊道，“还愣着干什么？下去啊！”
“是是是。”家仆这才退下。
“宋慈庵，鱼鱼心仪你，你就把她娶了吧。”
“丞相大人，下官只是一个小小的六品，一个小县令，配不上您的掌上明珠、京城第一美人，更何况下官今年已至而立之年，与虞小姐年岁并不相当。”
“好小子，老夫一句话，难道你竟记仇不成？”
“下官不敢。”
李丞脾气火爆，刚要将宋慈庵劈头盖脸地臭骂一顿，恭王妃却对他摇了摇头，道：“这孩子倔，让嫂子来。小鱼儿，来，扶着慈庵到伯母这边来。”
“好嘞伯母。”丞相夫人去世得早，小鱼儿很喜欢这位教她做各种点心的伯母，伯母的脸上总是挂着慈祥的笑容。
“慈庵，你喜欢小鱼儿吗？”
“伯母，慈庵配不上虞小姐。”
恭王妃摇摇头道：“伯母问的不是这个，是问你喜不喜欢？”
沉默片刻，宋慈庵小声道：“喜欢。”
虞鱼鱼的个子只到宋慈庵的胸口处，她仰头看着宋慈庵紧抿的嘴唇红了脸，心跳如鼓。三年了，从十七岁喜欢到二十岁的男人第一次说喜欢她。
“喜欢就好，几年了你该知道小鱼儿有多钟情于你。此次你去富春，她跟着你是我们几个长辈都同意了的，但你必须给她一个名分，一个姑娘家，不能再这样和你不清不楚下去了，知道吗？”
“可是……”
“慈庵，你可识得此物吗？”恭王妃将桌上的金丝蜀锦打开，里头包着一枚小翠鱼儿。
“这是！”宋慈庵看见此物激动极了，“伯母，此物能否借我看看？”
“好。”
“这玉佩……和母亲临走前交给我的一模一样！”
“这玉佩原就是阴阳一对的。慈庵，你是我故人之子啊。”恭王妃将玉佩从宋慈庵手里拿给虞鱼鱼，“现在我将这枚玉佩送给小鱼儿。慈庵，把你那枚玉佩也拿出来吧。”
宋慈庵一直把小翠鱼佩戴在身上，他取下来握在手心里。
恭王妃将握着小翠鱼的两只手搭在一起道：“这玉佩是一对的，你俩也是一对的。慈庵，听伯母的话，担起责任，把咱们京城第一美人儿娶回家！”
“慈庵听伯母的。”宋慈庵不再犹豫，抓紧虞鱼鱼的手笑道，“虞小姐，我要娶你为妻！”
“夫君就叫我小鱼儿吧。”宋慈庵极少笑，虞鱼鱼含情脉脉地望着他，小鸟依人。
“胡闹！这还没成亲呢，就叫他夫君，伯父伯母都在这儿，也不嫌害臊！”
恭王爷捧腹大笑道：“好了好了，成亲不也就在这一日两日了吗？依本王看，你老家伙这便去布置，明晚就让小鱼儿和这臭小子拜堂成亲！”
宋慈庵骑不了马，若乘马车去往富春县，即使快马加鞭也要四天，他这情况路上准要耽搁，成亲实在是拖延不得了。
成亲当日，堂堂丞相之女的昏礼简朴极了，前来贺喜的大臣也少——毕竟这也是一个皇帝贬下来的六品官的昏礼。
宋慈庵负罪，进不去天牢，只得托恭王妃为他捎去一封信、一壶酒。
“行兄，我与虞姑娘成亲了。这杯喜酒兄一定要喝，但兄有伤在身，不可贪杯。前路漫漫，我不悔，我相信行兄亦如此。往后只能书信往来了，若有重逢之日，必与兄彻夜长谈。”
“与宋弟同行，兄不悔！”行者倒了小半杯酒饮尽，开怀大笑，“恭喜宋弟和虞姑娘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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