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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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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第二次发生这样的事了。第一次是两个多月以前,他骑车去上班,刚从车上下来,被台阶绊了一脚,整个人突然往地上趴倒,摔倒没什么奇怪的,奇怪的是,摔倒的时候他下意识用两只胳膊去撑地,胳膊突然失去了感觉,导致他一头撞在了地上,额头中间被蹭掉了一大块皮。
两次都是意外吗?
陶姜坐在空荡荡的书桌前,桌上与考试有关的工具书都被他卖掉了,只还留有几本闲书,武侠小说,散文诗集,这些看起来没有一点用,却除了考试的时候没用什么时候都能用得上的书。
桌上还有一本笔记本,算不上是日记,只在他想的时候,有事的时候,偶尔会在上面写点什么。
笔记本上面是他的录取通知书,陶姜摩挲了两下,还是觉得挺不可思议的,从幼儿园算起,整整十五年,常常鸡鸣即起深夜方睡,就换来这样一张轻飘飘的纸,真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母亲推门进来,端着一盘水果,看陶姜在发呆,便笑道,“怎么,这么闲?你就是在本市上学,不用跟别人那样上学跟搬家似的,多少你也得收拾点东西吧?难道你还想洗个衣服回家来拿洗衣粉,洗头的时候再回来拿洗发水吗!”
陶姜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转身抱住母亲的腰,像小时候那样拱几下,边拱边说,“妈,我真可以什么都不带,大不了我天天回来洗衣服洗澡就是了,还能一块把饭蹭了,我怕我好几天不回来,妈你会想我。”
妈妈被拱得一个趔趄,却怜爱地拍拍儿子的肩膀,又抓抓儿子的头发,唏嘘不己,“你还以为你小呢?八岁还是十岁啊?还这么玩,妈可陪不了你了,你看妈白头发都长出来了,你还想让妈伺候你到什么时候。”
陶姜抱着妈妈的腰不松手,一个劲儿道,“我不管我不管,叫妈伺候我一辈子。”
“胡闹。”妈妈嘴上斥责,心里却甜蜜又感慨,好像昨天才刚把这小孩儿生出来,皱巴巴一团,一天喂五顿还饿得哇哇叫,一转眼,就这么大了,眼看就要像小鸟一样长翅膀飞出去了。
“等以后你没课的时候,就随时回家来,开学了以后不是得先军训吗?军训还能有时间回家?不带东西你吃什么穿什么,快去收拾收拾,明天不是就得去报到了吗?你去报到,我跟你爸也终于能消停两天了,这都一二十年了,从有了你以后咱家就没清净过!”
陶姜咧着嘴笑,“那妈给我收拾,我不知道得收拾什么。”
“你啊,就是让你爸给惯坏了!”妈妈边收拾东西边说。
“我爸说是让你惯坏的。”陶姜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妈妈瞪眼。
“我什么也没说!”陶姜捂嘴。
别人都是提前好久就开始准备,到时候了拖家带口扛着包拖着箱子千里迢迢那么来报到的,陶姜吃完中午饭还睡了个午觉,看时间差不多了背上书包,手上拎着个手提袋,坐了趟公交车,就去报到了。
报完到去宿舍,四人一间的宿舍其余三个人都铺好床了,只地下还堆着一大堆行李,陶姜一进去,三个人齐齐回过头来看他,陶姜嘴角抽搐一下,挥挥手,“嗨,大家好,我叫陶姜。”
陶姜为了避免自己看上去跟别的同学差别太大,估摸着家长们都走得差不多了,东西应该也收拾好了他才来的,不过即使是这样,现在看起来他跟周围还是有点格格不入的感觉。
三个人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人反应过来,“你也好!”另一个高高瘦瘦的冲他点了下头,陶姜猜那大概就算是打过招呼了,还有一个只很腼腆地笑了笑。
唯一说话的那个终于问,“你就这点行李啊?”
陶姜把学校发的配套的军绿色被褥蓝白条床单铺上,在上面晃一下床,试试传说中的上床下桌是否稳当,简单道,“哦,剩下的我等下去买,带多了不是麻烦吗。”
“那倒是。”
几个人把东西收拾得差不多,彼此之间还不太熟悉,也没有人说话,陶姜犹豫一下,提议道,“要不一起去吃饭?”
其他几个人也都没意见,于是大家就一起去餐厅吃饭。
陶姜虽然也是第一次到这里来上学,但是他对这所学校并不陌生,除了没进过宿舍,各个教学楼还有餐厅他都参观考察过,对整个校园的规划也有一个大致的概念。
吃完饭,没有人说要回去,陶姜就领着大家在校园里慢慢逛,到处都是没头苍蝇一样乱转的人,一个人风一样从他们对面跑过来,两秒钟之后又对着手机导航从他们身后跑回去,刚开始跟他说话的那人说,“陶姜,这么半天了都忘了告诉你我名字了,我叫赵胥,伍子胥的胥,我看你对咱们学校挺熟啊,你之前来过?”
陶姜这会儿差不多也看出来了,他们寝室这几个人其实都挺好相处的,就是都不怎么爱说话,这个姓赵的还能说几句,那两个就一直跟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还不熟悉的原因。
“嗨,其实我是本地的,高中就在离这儿不远上的,没事的时候经常到这边来玩,你们有什么不熟悉的,都可以问我。”陶姜坦白道。
“哦,怪不得你拿那么少的东西呢,那你岂不是随时都可以回家了?”赵胥不无羡慕地说。
“那倒是,不过我听说军训咱们是封闭训练,这段时间看来是不行了。”陶姜说,“能不能回家也没什么吧,现在大家都不是幼儿园的小朋友了,谁还整天想着回家啊!你们新来这里,肯定会想出去转转吧?等军训结束了,你们想上哪儿玩,我都可以带大家去,保管好玩又便宜。”
“行,那就提前谢谢你了!”
“这有什么,往后大家都是好兄弟!”
“我叫张慕。”张慕突然说,他就是那个瘦瘦高高的男孩,有那么点不苟言笑的意思,陶姜便跟他击了下掌。
“我叫李渔,‘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渔。”李渔腼腆地抓了抓头,“大家也可以叫我鲤鱼。”
如此这般,几个人便算是认识过了。
第二天陶姜还在睡,赵胥已经去把军训服领来了,这间宿舍里张慕最高,赵胥跟陶姜难分伯仲,李渔稍微矮一点,几个小伙子身材都还不错,没有挺胸突肚也没有瘦若麻杆的,大家穿好肥如麻袋的迷彩服,系好腰带,便一起往操场走。
九月的太阳仍旧火辣辣的挂在天上,秋老虎散发着最后的余威,校园里黑压压站满了人,什么都还没做,好多人背后的衣服就开始湿了,不过这也不是第一回了,高中的时候都军训过,只是时间没这次长,大家也没太放在心上。
第一天的训练特别无聊,来来回回就是整队,前后左右转,立正站军姿,老生常谈那一套。无聊归无聊,在闲了好几个月之后这么一天折腾下来,还是让人感觉挺累的。
晚上下了思想政治课,陶姜洗完澡躺在床上,长舒一口气,把手机拿出来一看,好家伙!好几个未接来电,他一边笑一边把电话拨回去,刚响一声那边就被接了起来,妈妈中气十足的怒吼传出来,“干什么去了!是不是一出家门心就野了?大晚上的还不接电话!出门的时候还难舍难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恨不得黏你妈我身上似的,这才多长时间,连电话也不接了,合着您是糊弄你老娘呢!小兔崽子!”
陶姜笑着等老娘骂完,才慢条斯理道,“老娘你先消消气儿,这都立秋了怎么还这么大火儿呢?这么些年我爸是怎么受得了你的......”
“小兔崽子你说什么?!”
妈妈的声调骤然拔高,陶姜只觉眼前仿佛出现了一条喷火龙,赶紧道,“妈!你听我说,不是军训呢嘛,晚上还得上思想教育课,不让接电话,不然就把手机给收走了,你说你儿子我,能一开学就当负面典型吗?你就是不给我打,我这也正准备给你打呢!”
“哼!就会说好听的哄我,你说你爸那么老实,你这油嘴滑舌的都是跟谁学的?”
“妈!看你说的,什么油嘴滑舌,我说的都是真心话!”陶姜偷眼看看其余三人都在各忙各的,便把另一只手拢在嘴巴旁边,小声道,“妈,这两天我可想你跟我爸了,我爸呢?”
妈妈心情听起来好了不少,“你爸就对面坐着呢,刚才打你电话你没接,他还急得跟什么似的,这会儿让他接他又装淡定去了,别管他!你说就行,我开的免提,他能听见。”
“哦,妈,你不用挂念我,我在这儿挺好的,宿舍里有电扇,洗澡什么的都挺方便的,同学们也都很好相处,就是餐厅里的饭不怎么好吃,妈,等我回去了你可得给我好好补补,我觉得这两天我都瘦了。”
妈妈叹了口气,“儿子啊,出门在外就是这样,还好你没跑十万八千里远去,妈明天就去买你喜欢吃的菜,等你回来了让你吃个够!”
爸爸的声音传来,“怎么尽说些没用的话,让人家听到了还不笑话陶陶!没事快挂了吧,都这么晚了,好让孩子睡觉。”
妈妈拭一下眼角的伤心泪,“对,对,你看我这一着急都忘了说正事儿了,儿子,你军训累不累啊?要实在太累了,妈妈告诉你个招儿,你就学女孩子装晕倒,别硬撑着,再把我儿子累个好歹的,妈妈心疼。”
“又说糊涂话!”
陶姜听见哗啦一声翻报纸的声音,料想是爸爸要发脾气了,不禁莞尔,对着手机道,“知道了妈!这两天不累,真要太累了我就听您的,我没事儿,好着呢,就是有点晒黑了,我明天再给你打电话啊,你跟我爸也都早点睡吧。”
陶姜挂了电话,突然感觉宿舍里一阵诡异的安静,过了几秒钟,赵胥幽幽的声音传来,“陶姜,你可真能撒娇,我牙都酸了。”
陶姜老脸一红,他还以为没人听他说话呢,干笑道,“嗨,这不是家里就我一个吗,我妈就老觉得我还是小孩儿呢,天天恨不得揣兜里,我要一冷淡,我妈就以为我叛逆了,且伤心呢。”
又是一阵沉默,李渔小声说,“其实,还挺让人羡慕的。”
陶姜把胳膊枕在脑后,心里又臊又美滋儿滋儿的,然后大家就都睡了。
第二天开始练齐步正步走,太阳像是生生要把人晒掉一层皮,好多女同学脸上的防晒霜抹得铜墙铁壁一般,煞白煞白的,陶姜一边觉得好笑,一边感觉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火辣辣的疼。
一个小时以后,女生率先被允许去树荫下面休息,前面那几排人一撤,陶姜顿时感觉地上一片白光,动作不由得就慢了一拍。
“嘀——”
教官马上吹响了口哨,朗声道,“倒数第二排右面第三个,出列!”
大家前后左右回头看,陶姜数了一下,果真是自己。
“俯卧撑三十!”
陶姜也不分辨,原地往后一撤,脚尖撑地,双手打开与肩同宽,全身绷得笔直,就开始下压、撑起。平常让他做这些不费什么劲儿,但现在他已经在大太阳下面晒了半天了,又累又热又渴,便觉得有点吃力,没几个下去,汗就顺着鼻尖直往下滴。
一个,两个......十三......二十......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二十八——二十九——三十!
陶姜忍着眼前阵阵发黑,做完咬着牙才没一下匍匐在地上。
“归队!”
陶姜喘着粗气小跑回去,跟着队伍又一个来回,终于休息了。
树荫下面站满了人,几个人挤在墙拐角的一小片阴影里,赵胥把水递给陶姜,陶姜接过来一口气猛灌进去半瓶,赵胥关切地问,“怎么样?没事儿吧,要实在撑不住就说。”
陶姜笑笑,“人家女生还没有撑不住的呢,我要是现在就打退堂鼓,是不是也太不爷们了。”
赵胥拍下他的肩膀,李渔不知从哪儿捡了个纸壳在旁边给他扇风,张慕眸色沉沉看他一眼,陶姜好笑又挺感动,“干嘛啊?就是走了一下神而已,怎么弄得跟我病入膏肓了似的,快别这样,怪吓人的。”
几个人尬笑一会儿,陶姜眯一下眼,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