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如故》flames

12、回春

　　厉无归为晏柳找来了上好的紫竹，考虑到晏柳对那少年的态度，又偷偷派人去查那少年的身份。

　　又过去几天，厉无归从小六口中得知了采买女奴的进展，知道事情已经做成，女奴们正在从扬州赶来京城的路上。

　　厉无归挺高兴，当晚便喊晏柳陪自己喝了酒，喝到一半又滚上床，一直滚到日上三竿，滚到云意欢急忙忙地赶过来，气急败坏地往厉无归脑袋上砸药罐，砸到最后，还是躺在床上的晏柳平静开口，哑着嗓子对云意欢说：“云意欢，你现在应该尽快帮我退烧。”

　　说起晏柳，自从珩王来过之后，他倒好像忽然变了个人似的，竟会主动对厉无归笑了。

　　这几天，厉无归每每下朝回府，都能看见晏柳坐在侯府的院子里，专心致志地削着一根竹萧，远远看去，颇有些岁月静好的意思。

　　通常，厉无归会站在门口静悄悄的看，直到晏柳发现他回来，转过头来看他，厉无归才会迅速敛起笑意，冷着脸走过去。

　　但晏柳忽然示弱的态度终究挺有效，厉无归看着晏柳的笑脸，很难再对他发脾气。

　　又是一日，吃过了午饭，厉无归陪晏柳坐在院子里磨萧，忍不住问道：“元熙是谁？值得你这么上心他？”

　　晏柳笑着道：“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人，只是我眼看着他从小长到大，和他比较要好。”

　　顿了顿，抬手比比自己的腰，“我第一次见到元熙时，他才这么大，只有九岁，躲在珩王身后怯生生地喊我晏大人，我看他乖巧，就给他买了个挺贵的长命锁，后来他就开始粘我了，觉着我是这天下最好的人。”

　　厉无归琢磨了一阵，试探着问：“那你对他……”

　　晏柳白了厉无归一眼。

　　“你当我的口味也像你那么重，喜欢弄荷那种看着半大不大的？我刚见到元熙时，他才九岁。”说着又抬手比了比腰，有点生气地道：“九岁，才只有这么高，我能对他有什么想法？啧，你真龌龊。”

　　厉无归咂了咂嘴，被晏柳怼得忘记了原本想说的话，最后只得干巴巴地道：“我跟弄荷没做过，再说弄荷他只是因为长期服药，才长成那样子，他今年都二十岁了。”

　　晏柳似笑非笑，眨着漂亮的眼睛看厉无归，毛茸茸的睫毛投下小片阴影。

　　厉无归皱起眉头，“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我、我就是看他可怜，没忍心碰他，我在边关那边玩过的人多了，给你数几个？”

　　晏柳挑了挑眉，神色淡淡的，“倒也不必。”

　　厉无归仍然很不服气，强硬扳过晏柳的脸，凑过去细看。

　　因为晏柳最近表现得很好，厉无归也跟着转了性，虽说仍然暴躁易怒，但是偶尔，仅仅是偶尔，也会露出个普通年轻人的样儿，让晏柳伸手给他顺毛。

　　厉无归足足看了一刻钟，没在晏柳脸上看出任何值得他得意的情绪，皱眉不满道：“你是不是生气了？”

　　晏柳哑然失笑，问他：“我为什么要生气？”

　　厉无归想了想，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只得松手把晏柳放开，自说自话：“你看啊，我在边关的时候，崔副将家里的闺女，王军师的表弟，还有当地有名楼子里的花娘，他们都跟我好过，每个都比你说话好听。”

　　假的，全是假的，厉无归在边关时，每天想的只有怎么活下去，哪有功夫出去瞎搞谈情？但厉无归还是这么对晏柳说了，说的煞有介事。

　　晏柳耐心地等厉无归说完，点头道：“哦。”

　　厉无归炸毛了，“你就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晏柳想了想，一本正经地道：“有啊，你被发配到边疆那五年，是我最春风得意的五年，礼部尚书的侄儿，悬壶斋的齐大夫，还有城西开馄饨馆的娇娇儿，他们都和我好过。”顿了顿，杨眉挑衅一笑，“而且，我瞧着他们和我在一起时的反应，深刻领悟到了一个道理。”

　　厉无归茫然道：“啥道理？”

　　晏柳摸了摸下巴，一字一顿道：“我觉得我的技术可能比你好。”

　　厉无归：“……”

　　旁边，晏柳弯着眼睛笑出了声，摇头安抚道：“知道你在边关过的辛苦，以后别再吹这种不切实际的牛了，怪寒碜的。”

　　厉无归：“……”

　　晏柳：“但是说真的，我方才说的可都是实话，不信你去问城西的娇娇儿？”

　　厉无归：“……”

　　“或者问齐大夫也行。”

　　厉无归唰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目光阴沉地盯着晏柳。

　　晏柳仰头看着厉无归，咕咚咽下口唾沫，缓缓道：“好吧，是假的。”

　　厉无归：“……”

　　又磨蹭过了小半个时辰，晏柳见厉无归还不走，便将手中做了一半的竹萧放在桌上，转头问厉无归，“你今天不忙了么？”

　　厉无归重新坐了下来，拉着脸子道：“今天下午没什么事，倒是晚上，晚上那些女奴们就能被送过城里了，我打算亲自去接。”

　　晏柳惊讶地微微睁大了眼，“今天是几月几号？居然这么快就到了？”

　　厉无归点了点头，也不刻意瞒着晏柳，直白地道：“快马加鞭送过来的，听说其中一个还在路上生了病，差点死了。”

　　晏柳低头搓着自己的手指，片刻后才道：“嗯，其实也不算很快，距离珩王来那天，已经过去好些日子了。”

　　厉无归不爱听晏柳说珩王，出言打断他，“对，其实已经来得很慢了，只是等我把她们接进府里之后，还得让你去前面认一认，那姑娘戒心重，不肯相信我派去的人，始终对过去的事闭口不言，我想，大概也只有让你去，她见了你，才会明白现在就是她想要的那个转机。”

　　晏柳干脆地答应道：“嗯，交给我吧。”

　　厉无归把话都说完了，还是不想走，就把晏柳做的竹萧拿在手里把玩，赖在晏柳身旁没话找话，“话说回来，你上次的表现大约是让珩王彻底信了你，这些天我派人查看，发现他不但把明面上的眼线撤了，连暗哨也都撤回去了，珩王大概不会再想杀你了。”

　　晏柳笑道：“但愿吧，小六下手挺狠的。”

　　厉无归不怎么自在地摸了摸鼻尖，抬头看了会天，又低头看地，“一定是这样的，你放心，珩王并不知道你卖了刘温，在他看来，你是一直坚定站在他那头的，他没道理再杀你。”

　　晏柳颇意味深长地看着厉无归。

　　厉无归被晏柳看的有点受不了，浑身烧得慌，恨不得立刻把晏柳按在院子里的石桌上，脱.裤子办事，但他记着今晚有正事要做，所以不能让晏柳受伤。

　　正在厉无归思考着是不是该去洗个冷水澡降降火时，晏柳忽然开口，声音轻飘飘的，带着点尘埃落定后的解脱，“无归，等过两天，我就把当年的事全都告诉你，你看行不行？”

　　“虽然大错已经铸成，但我终究还是有点良心的，过两天，等你用那姑娘扳到了刘温，珩王手里的势力就会变小，到时候，我就不必再被他控制。”

　　晏柳低着头絮絮叨叨地说，完全没注意到，厉无归在听见他说的这些话后，眼里蓦地亮了起来。

　　“只是，等我把当年的事都和你说完，你就放我走吧，我不想在京城呆了，这地方住的都是鬼，我想去一个很安静的地方……”

　　“对了，在我走之前，你得陪我去城西的馄饨馆里吃碗馄饨，那是咱俩挺久以前就约好了的，只是后来你被判刺配，耽搁了。”

　　“你头些年还说要送我把剑，最后也没来得及送，其实我连剑名都想好了，叫回春，其实……其实如果你不姓厉，如果你家原本的势力没有那么大，或者说，如果你爹手里头没有兵权，我一定还和你好。”

　　“我以前让你辞官，你总是不听，唉，这京城里住的都是鬼呀，你是个人，人怎么和鬼斗？往后……”

　　晏柳说着话，抬头望进厉无归眼里，带着点眷恋，“往后我走了，你一定要小心着些，咱俩……各自安好吧。”

　　厉无归目光灼灼地望回来，等着听晏柳继续往下说。

　　然而晏柳不再往下说了，晏柳倾身凑近，一把捧住厉无归的脸，闭目吻上去。

　　晏柳身上带着淡淡的药香味儿，时隔五年，这是他第一次主动亲吻厉无归。

　　晏柳偏头轻蹭厉无归的脸，指腹揉过厉无归的耳垂，叹息道：“往后你一个人过，一定要擦亮眼睛，娶个媳妇，最好再生个孩子，千万千万、不要再被别人蒙骗了啊。”

　　随着晏柳的谆谆叮嘱，蓦地，厉无归心底忽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但他又说不清楚这种不好的感觉是什么，只是无端的感到烦躁。

　　无法，厉无归只得用力搂住晏柳的腰，下意识地喃喃自语：“要是我到时候反悔了，不想放你走呢？”

　　晏柳笑了起来，笑得像一阵让人无法抓住的春风，让厉无归心底泛起层层叠叠的涟漪。

　　晏柳笑着说：“你会让我走的，再过一阵子，你我此生都不会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