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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蓝田日暖玉生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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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幽灵们带走了万圣夜的太息,楼梯柜门里的小天地也渐渐安稳下来。陈飞宇固定好摇摇欲坠的吊灯,奖励出来帮忙的白鼬山楂和独角兽宝宝一人一块芝麻糕,拍拍手看向拿着手机出神的罗弋。
他走到罗弋身边弯腰看他,“怎么啦?”
罗弋失魂落魄地把头埋到陈飞宇腰腹处,说不出话。
“云,云熙?”陈飞宇讶然,拍拍他的背,“你不开心?”
“……”
这不对劲。
陈飞宇环住他,轻轻按按他的发旋儿,“罗弋,你抬抬头,我看看你。”
罗弋呜咽了一声,大抵是不愿意被他发现自己的狼狈,把头埋得更低了。
陈飞宇茫然,不知所措地抱住罗弋。
除了角色,他从来没见罗云熙落泪过。是怎么了,为什么看自己的演艺经历会不开心?
“罗弋?……”他摩挲着怀中人细软的头发,罗弋还留着几分理智,委屈极了也没敢抱他,只是不做回答。
陈飞宇微微蜷缩指节。
云熙,你教教阿瑟,我要怎么安慰二十岁的你啊。
他索性抱起罗弋,一齐坐在了沙发尚且没蹦出弹簧的角落,把他单薄的身躯圈在自己的领域里。罗弋下巴抵着他的肩膀,死活不让他看自己的脸。
陈飞宇学着妈妈安抚他的手势笨拙地顺着罗弋的脊背,推测着他伤心的原因,“是不喜欢当演员吗?”
罗弋摇头,吸了吸鼻子。
陈飞宇身量高骨架大,一掌便可护住他的腰际,此刻却只是慢慢地从脊骨顺到腰窝,怕他觉得痒,还用了几分力道,满心满意唯有安慰他,“是不喜欢商务活动?”
罗弋在他怀里微微颤抖,因为不敢回抱他,只能趴在他怀里,温热的呼吸扑在他的后颈上,陈飞宇无心去躲,顾着给他讲道理,“不是的罗弋,商务活动不等于哗众取宠,那是货币市场和产品市场交流时给消费者的一个信誉信号啊。你一直做得很用心,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罗弋不说话。
陈飞宇这六年里为人处事一向游刃有余,此刻却彻彻底底地体会了一把束手无策的感觉。如果说他对人小鬼大的罗弋还有一二对策,那么他对现在这个黏在他身上抽抽搭搭的小哭包完全就黔驴技穷。
云熙,怎么办啊……
“那你是不喜欢什么?感情戏?还是当公众人物?”小哭包还在抽噎,一句也不回答他,陈飞宇一下一下地顺着他的脊背,压平了外套上的褶皱,低下眉毛软了嗓音,“罗弋,不怕。你作为演员罗云熙的所有成绩都是靠你自己一步一个脚印积累出来的,那些关注你的人,也都是真心实意地被你的作品吸引的,他们是会支持你的每一个决定的人。这些全都水到渠成,是你应得的。”
罗弋呛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揪住他的帽兜绳子,还有几分哭腔,被死命忍耐住,说话也断断续续的,“那你,你以前也有关注我?”
陈飞宇由着他拽,点了点头,“你这两年演绎的角色,的确很出彩。”
罗弋还是埋在他的肩膀上呜咽,不知是不是错觉,竟颤抖得更厉害了。
陈飞宇心疼得不得了,按住他的后脑勺打算用精神力安抚他,“罗弋,你要是不喜欢演员这个身份,我们就不管这个了,现在你已经宣布隐退了,这只是陪伴你成熟的旧事而已……”
“噗嗤——”肩窝处流泻出一丝憋不住的笑声,细细听来,哪有一分哭腔。
“罗弋?”
罗弋从他怀中坐起来,拉远了距离,笑眼弯弯,玉冠颜容俊如松涛,更无泪痕可循,“其实我只是在想,我这十二年也是勤勤恳恳在工作的,为什么还是只能委屈你住楼梯间呢。”
陈飞宇愕然。
罗弋拉拉手中的帽兜线绳,满脸都是摆了陈飞宇一道的得意,“谁不肯当演员了,我要是不当大明星,能遇到你这样的小粉丝吗?”
风水轮流转,这局老子赢。
“你……”
“我什么,嗯?”罗弋把柄在手,轻狂得肆无忌惮,“有什么不能承认的,做我这么优秀的人的粉丝不丢人,喜欢我就喜欢我呗,有什么不好承认的,我最不介意别人喜欢我了。”
陈飞宇眨了眨眼,耳廓腾地红了。
罗弋还兴致勃勃地问他,“怎么样,我在演戏上是不是天赋异禀?”
陈飞宇的虎牙蹭了下唇瓣,脸越鼓越圆。
怎么就皮成这样!
丢出去,清蒸红烧油闷煎炸,怎么难吃怎么来。
浪费阿瑟感情。
眼瞅着小美人气成河豚就快炸了,罗弋见好就收,用预先制定好的方案安慰面前的胖头美人鱼,“我就是觉着你忙上忙下太辛苦了,想让你歇一会儿才整这么一出的,不气不气,长皱纹的。”
胖头美人鱼被轻轻柔柔地戳了个洞,泄气地变回小小阿瑟,确认着,“所以你没不开心?”
罗弋神采奕奕的眼睛黯淡了一瞬,很短暂的一瞬,短暂到连眼力极其敏锐的陈飞宇都来不及捕捉就被他炫目的笑容给翻了篇,“当演员当然好啊,可以体验这么多人生,我就是因为陈红和李逍遥才报考上戏的。”
“陈红?”
罗弋掐指一算,“啊,你可能不认识,我读初中那会儿你刚出生,电视里全是她,她老好看了,我觉得能和我妈妈平分秋色。”
“咳。”陈飞宇掩唇咳嗽了一下,点点头,“的确刚出生。”
“我还听八卦说她嫁给一个大导演来着,也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罗弋还坐在陈飞宇腿上,生怕自己敦实的体重压坏了陈飞宇,龟速挪动着自己的身体,“不过你也不知道就是了。”
陈飞宇把他放到一边,自己站了起来,慢条斯理地理着被他弄皱的卫衣,噙着几分温暖的笑意,“我知道啊。她找到了爱的人,拥有了两个孩子,现在也在过很精彩的生活。”
“那挺好,我妈妈如果知道,一定很开心。”镇静剂渐渐起效,罗弋血条消耗得差不多了,打了个哈欠,“岁月厚待良善的人。”
陈飞宇微微起唇,最终什么也没说。
大笨蛋他老公的老公,白瞎你欣赏我最爱的女子,我们长得这么像都没看出来。
他拍拍沙发背,“起来洗洗,睡觉了。”
罗弋撑了个懒腰,仰头看他,突然对他比了把枪。
Biubiubiu~
罗弋态度坚决,“我不睡觉,我修仙。”
陈飞宇双手比叉,报以微笑,“那你自己飞过来。”
陈飞宇转身走向卧室,感觉到背后幽幽的注视,捏捏眉心。这小家伙脑子装的都是什么东西啊?
他不知道的,罗弋在他转身之后表情便松弛下来,并非忿忿地,而是疑惑地,怔忡地,注视着他的背影。
刚才浏览自己这十二年在世人面前可以展露的经历的时候,他不仅被这十二年日新月异的科技所震撼,也一直思考着他和陈飞宇的处境:他们蜗居在灯红酒绿的波士顿,国外诶,一听就是生活费老贵老贵的地方,陈飞宇生得虽俊秀清贵,可是什么样的父母才会忍心自己的孩子辛辛苦苦打零工弄得手上有那么多伤呢。他不愿解释,保不齐真的是生活困窘,为了养家打工弄伤,万一也是不能弃之不顾的概率啊。毕竟家人不在身边,如果陈飞宇原先还可以依靠一下罗云熙,那现在的自己完全就是累赘。
罗弋什么也不敢多问,他曾因为无心之言伤害过朋友,后来一直注意着自己的措辞。何况,陈飞宇和他那时伤害的那位朋友一样的年纪,最是需要自尊心的时候。他只能稚拙地试探着他们之间的关系,胡搅蛮缠地想让他坐下来休息一会儿。
阿瑟,我是这么叫你的吗?你是个怎样的人呢?
我感觉得到你是真心待我好。
所以
我想待你好。
客厅角落的漆木小门看上去斑驳得和狭仄的客厅别无二致,一打开门却别有洞天,是一间布置得十分温馨的卧室。陈飞宇打开里吊顶的星河壁灯,柔和的暖光落在青绿交织的青苹果竹芋上,给床头柜上厚重的专业书投下阴影。他对枕边圆滚滚的□□熊打了个招呼,回头看向正在试图腾云驾雾飞过来的罗弋。
阿瑟今天如果还去扶他就是狗。
他不再去看一蹦一跳的罗弋,走到衣柜前找罗云熙的衣服,“我们的婚姻违反了你和经纪公司签订的合约期间不准谈恋爱的条款,你这十二年的收入都用来偿还违约金了。所以你必须装成一门心思要和我结婚,再穷再苦也愿意,才能避免被FBI怀疑动机不纯;我的话,为了接近目标,扮演的是一个为了和你结婚而被父母冻结生活费的学生,所以在你看来,我们会稍微困窘一些。”
“老子想谈恋爱就谈恋爱,什么合同这么丧权辱国。”罗弋扶着墙壁挪动,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弹跳力很强,蹦得挺欢,“那定遥军不给咱俩发工资吗?”
陈飞宇摸到他给罗云熙买的真丝睡衣,舌尖舔过下唇,“发的,用金条。”
罗弋有些蹦累了,“啥?私人囤贵金属不违法吗?”
“不犯法,EK的哨向都来自不同的国家,与其发货币不如直接用金条让我们去各国银行兑换。”陈飞宇敲定了这套罗云熙藏在最下面的睡衣,“只是我们俩现在在美国,不能用自己的身份去兑换美金,毕竟FBI和CIA是知道EK的存在的,如果调查出我们是MSS的哨向,事情会很糟糕。”
罗弋一针见血,“那咱俩不就是没钱呗?”
陈飞宇把真丝睡衣叠好放到床上,开始找罗云熙贴身的衣服,“我有助学金,周末会去中餐厅打工,一天80美元。你的话现在在奥斯顿区当一位芭蕾舞老师,周薪900美元左右。我们俩的房租水电加起来一般2500美元每个月,结余的钱就用来吃穿用度了。”
2000美元左右的结余对于他们俩个不怎么讲究的糙汉子而言其实绰绰有余,只是毕竟算是新婚,里里外外都有许多新东西要购置,为了演好这出戏,现在也是实打实的拮据。
罗弋对这些具体的用度没什么概念,腿疼得站不住了,攀着墙边的自行车喘气,“晓得了。那什么,陈飞宇……”
“嗯?”
“你还生气吗?”
“啊?”早把上件事翻篇了的陈飞宇转头看他,完全没反应过来,“什么生气?”
“没事,不生气了就好。”还以为老子玩脱了你不打算关照残障人士了呢。罗弋挠挠头皮,有点儿尴尬,“就那什么,你能不能来扶我一把?”
老子不管老子脸皮厚,走不了了就得他扶……太掉分儿了。[泪目]
陈飞宇反应过来了,摸摸下巴玩味地看着他,音调有些苏沉,“可我想看您自己飞过来欸。”
罗弋叹气,“阿瑟喂,您这么明亮的眼睛没看见哥哥隐形的翅膀在努力扑腾吗?”
陈飞宇咬了咬淡粉的唇瓣,“没有。”
罗弋乔他这气劲儿没过,也不再强求,“行吧。”
自己惹恼的小美人,还能BB什么?
罗弋这么快就放弃挣扎了陈飞宇,反倒有些意料之外,把罗云熙的衣物一起叠好,拿起真丝睡衣,“罗弋,打个商量。”
看见希望的曙光的罗弋立即回复,“怎么说?”
“你晚上乖乖穿睡衣睡觉,我就来接你。”
罗弋有些为难,“可我不喜欢穿衣服睡。我这人感觉比较敏锐,睡衣都毛毛糙糙的,睡觉时总会刺醒我。”
“巧了,罗云熙和你一个德性。”陈飞宇把睡衣扔出来,罗弋接住了,摸摸光滑的布料,接着讨价还价,“这玩意儿它不透气啊。”
陈飞宇倚到门边,“穿起来就习惯了,没人想欣赏你排骨似的身材。”
“我睡我的要谁欣赏了……你才排骨!老子肌肉猛男!”祖安罗弋忿忿地把睡衣扔回去,因为腿越来越疼,扶着自行车颤颤巍巍地蹲下,这回是真有些可怜了,“就没别的生意可商量了吗?”
陈飞宇掐着自己掌心的伤疤,冷淡回复,“这是我用半个月的工资给你买的。”诚然300美刀对他而言微不足道就是了。
罗弋还在掰手指,一算完意识到自己过分了,做最后的挣扎,“那,那罗云熙怎么不穿?”
“你以前从衣冠楚楚地站在门口到窜回卧室睡着只需要3秒,你觉得我有机会告诉你吗?”
眼见搬出罗云熙都不行了,罗弋抿唇,坚决不签订城下之盟,“不穿,我自己走。”
哼,老子就算爬过去也绝不投降……大坏蛋陈飞宇,趁老子失忆压迫老子,大坏蛋。
罗云熙,你真的能治他吗?
陈飞宇忽然把手伸到他面前,却只是看着餐桌上的风铃,“下不为例。”
老子爱你。
纤细的指节攀上自己的掌心,因为一直蹦蹦跳跳,是十分温热的触感,独属于他的哨兵的体温。陈飞宇低下头看向因为得救而喜形于色的罗弋,微微施力,把他轻轻巧巧地抱了起来。
之不过罗弋现在是弟弟;而阿瑟,不是狗!
罗弋许是一直被他像个沙袋一样背来扛去,现在对于陈飞宇抱小孩似的姿势麻木了,反正他们哥俩好,抱抱也没什么。
“阿瑟。”
“……嗯。”
罗弋神色疲惫,声音也乖巧几分,“我会好好穿睡衣睡的。”
这局让你赢吧,我们是公平交易的,我不占你便宜。
“以后别叫我阿瑟。”陈飞宇把他轻轻放到床上,注视着罗弋茫然的眼神,“你从前大多数时候,是叫我飞宇的。”
一个叫云熙一个叫飞宇?老子浑身不自在了。
他仰头看着陈飞宇,不自知的嘟嘟嘴巴,“可是阿瑟听起来好玩儿,我想叫你阿瑟。”
“不行。”
这回连因为困倦而水汪汪的眼睛也耷拉下来了,“……”
陈飞宇妥协,“只有我们俩的时候。”
罗弋展颜,“成交!”
陈飞宇把书桌推到角落,熟练地铺出地铺,罗弋敲敲自己酸痛的腿好奇地看着他,“我打地铺?”
“我睡这儿。”陈飞宇把枕边的噗桑熊拿下来,止住了罗弋的话头,“以前都是你打地铺,现在你的意识云在自我修复,老老实实睡床,这没得商量。”
“你又不是姑娘家家为什么咱俩不一块儿睡床啊?”
“少校先生,我是您的向导。”
罗弋黑人问号,“So?”
陈飞宇照搬照套罗云熙念念叨叨的老古板话语,“我突然结合热了没把持住,你能对我负责吗?”
“把、持、住?”微妙洒,不是,他们两个汉子怎么#¥%……&*$$@*???
灯光太亮,罗弋揉了揉眼睛,“我不是很明白。”
“不必琢磨,这不可能发生。”陈飞宇整理着床褥,忽然摸到了一张纸条,只写了一串数字,是罗云熙的笔迹,写得太过潦草,他分不清5和8。
罗弋看见了,也凑过来,星星灯光正对着他的眼睛,他睁不开。
“床头柜上的那个月盘,你把它转到下弦月灯光就暗了。”
罗弋抖掉拖鞋爬到床头柜边,“什么是下弦月?”
“你真的是大学生吗?”
“你再骂。”
陈飞宇撑起来拨动月盘,灯光黯淡下来,同窗外清冷的月光一般落在他们身上,“得努力啊,罗老师知道得比你多得多了。”
“那是因为我这块海绵一直在不断吸收人类知识的精华。”罗弋十分深沉,挪近陈飞宇看他手上的纸条,“12.5%。”
“你确定?”
罗弋点头,“我自己的字我怎么会看不出来。这什么意思啊?”
陈飞宇把纸条夹进他的专业书里,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啊。”
罗云熙,对阿瑟而言,最终成了不可言说的谜。
罗弋张张嘴,又耷拉下肩膀,“其实,我还有想问你的。”
陈飞宇刮刮他的鼻子,“必须得休息了,明天再问吧,会有人告诉你的。”
这一回罗弋重点抓得极其准确,拉住他的袖子,“那你呢?”
“我们所有的任务都已经结束了。因为按马萨诸塞州的法律,登记后最多90天内是必需办婚礼的,我们没有举办过婚礼,所以这个周末结束,我们的婚姻关系就失效了。”陈飞宇答得平静,“我已经通知了EK的人来接你回去接受治疗,你不用担心。”
他推测古灵精怪的罗弋会说:“既然我们俩的任务以我失去记忆告终,那我买工伤保险了没有?”
也有可能说:“你好生残忍,你怎么忍心丢我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老弱病残全占了的前夫跟陌生人去鸟不拉屎的旮沓?”
又或者,会拍拍胸膛,窃喜地认可,“失效好失效好。”
可罗弋只是眨了下眼,就慢慢松开了他的袖子,声音也细弱,“这样啊。”
陈飞宇攥紧了拳头。
好像也的确只能是这样了。
连今夜我们俩稀里糊涂的相处,也是阿瑟违抗命令偷来的。
白色的绷带和酒红色的衣袖分离,重力加速度奏效的刹那,被他们的视网膜双双定格。
罗弋不敢再看陈飞宇,把头转向了一直憨笑着的噗桑熊。
他不是傻子,他知道今晚陈飞宇处处关心他照顾他保护他,他很感激。可他同样感觉得到,陈飞宇有在躲他。
他记不得从前种种,他不知道怎么像个成熟又温柔的男人一样关照陈飞宇,可他至少能做到不让陈飞宇为难,因为陈飞宇是个很好很好的笨蛋,这样的笨蛋,往往不知道怎么拒绝别人的。
就算他舍不得。
“可不可以,再答应我一个请求?就一个。”
陈飞宇温言款款,“你说吧。”
“我想给家里打个电话,不然总是不安心。”
只言片语如何能叫他放心呢,十二年了,算起来老汉儿和妈妈都退休了。
“这个,可能不行。我们现在都是视频通话,你脸上的枪伤被发现,妈妈会很担心。而且,十二年后的你说话方式和现在不太一样。”
罗弋瘫在床上滚来滚去,听天由命地呐呐,“知道了。”
陈飞宇垂下眼帘。
这应该就是云熙跟他提的最后一个愿望了,他实现了罗云熙随口说的每一个愿望……他也会想要他们之间是有始有终的。
“我手机里有前两天老汉儿和妈妈拍的舞蹈视频,要看吗?”
罗弋一下两眼放光滚过来,“要!啊!”
罗弋肢体尚不协调,一个过头就翻到了地铺上,被他险险接住。
最后一次,温香软玉落了满怀。
“你接我干嘛?”
“我以为你要摔倒啊。”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是,是啊。”
罗弋撑起来,眯眼看向垫着自己的陈飞宇,虚张声势地“啊呜”了他一口,一骨碌爬起来靠到床脚,“我摔了又怎么了,你这副细皮嫩肉的样子怎么一天天这么爱逞强呢?”
陈飞宇坐起来,难以置信,“我哪里和细皮嫩肉沾边了?”
“哪,哪里不吗?”
“哪里都不。”
罗弋恍然大悟,“哦,我不是说你娘娘腔。就,就我一大老爷们你都这么护着,以后你真找到一小姑娘了不得对人奴颜婢膝?”
“你不一样。”
陈飞宇看着他,又重复了一遍,“你是不一样的。”
罗弋嘴角抽搐,明显没听懂,陈飞宇也没打算让他听出来什么,点开朋友圈调出视频,“你在这儿看吧,我去给你调水温。”
罗弋捧过手机,犹疑地问出口,“这是,我爸妈?”
陈飞宇已经站了起来,看向屏幕确认了一遍,“亲生的,自己不认得?”
“当然认得,看这鼻子眼就知道是我家老汉儿。”刘海遮住了罗弋的眉眼,听得他笑意生春。
陈飞宇对着水仙花朵朵开的罗弋摇摇头,走进浴室。
小笨蛋,一天到晚穷开心。
陈飞宇再次错过的,自己转身后罗弋瞬间湿红的眼眶。
视频里的两个人,他最最熟悉最最亲近的妈妈和老汉儿,他记忆里今天一大清早还轰炸他的小灵通跟他说这几天升温了赶紧去把被子晒了的老汉儿和妈妈,他的大树,他的摇篮,他的雨伞他的风筝他的童年和少年,他唯一可以撒泼打滚的最最亲爱的家人……原来,原来也会老的。
乌黑的两鬓啊,会染上银丝;
高挺的颧骨啊,会布上皱纹;
映像中那么高大的、挺拔的身形,也会变得佝偻,褴褛,苍苍。
整整十二年,生肖都轮回了一圈。
老汉儿,妈妈……
你们现在好不好?有没有健健康康的?……
我担心你们。
眼眶中打着转的水雾模糊了屏幕里和蔼的笑了,罗弋用绷带抹去屏幕上的泪珠,用力地眨了眨眼。
竟真的是,
如此温柔又残忍的十二年。
“可以洗澡了。”陈飞宇走出来,罗弋还是低着头,应了一声“好”,撑着床沿站起来把手机塞回他手里,低头走进了浴室,带起一阵藏着咸味的清风。
陈飞宇怔在原地,看向紧闭的浴室门,木门上他特地挂着的水龙吊饰一摇一摆,漾开空气中微不可察的潮气。
他怎么就忽视了这么重要的事。
这是未满20岁的,真正的罗云熙啊。是和他一样的最最鲜衣怒马,一日看尽长安花的年纪。
恍然轮回复,岁月虚掷卿。
他如何受得住。
小剧场1: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李商隐《无题》
诗中庄周追忆似水年华,回忆人生胜景之时写下:海中月影似月泣珍珠,旧时蓝田似温玉生烟。
十二年往事桩桩,罗老师不曾虚度的。
无非忘了。
小剧场2:
小哈士奇:你真的能治他吗?
大猫:废话。
小哈士奇:教教我教教我。
大猫:不是我说你,你现在又软萌又可爱又体弱的,撒娇卖萌无理取闹全都由着你来,你都治不了他,那我一个组合技都没有的我能咋整啊。
小哈士奇:……所以你也治不了他对吧。
大猫:就你会说实话?
两只小家伙焦头烂额地摇着尾巴,听见开门声,双双躺倒。
小哈士奇:先说好,家是你拆的。
大猫:那得看他相不相信。
少年走到两只拆家巨匠中间,仔细地择掉它们毛上的玻璃碎,“你们俩啊,等着云熙回来收拾吧。”
小家伙们对视一眼,深深地表示认可这个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