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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这么严重,人都要没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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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天光正好,洛南南眯起眼,迎着烈日,迈过门槛,扬长而去。
丝毫不去理会,身后那束幽深凌厉的目光。
她走得那般决绝,好似无情无义的倒是她才对。
并非是被上辈子的滔天苦痛掩埋而断绝了情爱,只是如今她不再能轻易地爱上任何人。
谁也不想变成那被唾弃的无情无情、背情怯懦之人。有人拼尽全力,也只是想证明自己,还有能爱上他人的能力,而不是被纷繁世事打磨成一具没了灵魂的躯体。
痛苦,失望,悲哀,恐惧......只要是活在这个世界上,便是不可避免地会经历这些。
可是人生百态,不会永远都是苦难。挺过去了,希望便会重新拉开帘幕,探头出来对你展露笑颜。
就像洛南南自己,那些尘封的残酷记忆,对于她是一个教训,却不是一块拦路石。
因为被爱伤害了,就变得无情无义。被血海深仇、巫山云雨而形成的的大雾蒙蔽了双眼,那就不是洛南南了。
人就要活的像一张弓,能直立,能被外力作用而弯腰。这样的曲直间,才能体现一张弓的韧性,如此反复间,才能判断是否为一张好弓,才能判断一个人价值的高低。
真正的坚强,不是逃避痛苦,而是直面痛苦,却初心不改。
洛南南明白这个道理。沈含衍也是一样心如明镜。
直到她离去了很久很久,沈含衍才缓缓叹息一声,他下意识捂了一下胸口。
从昏暗的木椅厢房,到阳光普照的红墙绿瓦,沈含衍一路走来,步履缓慢。
丑陋的疤痕纵横地爬满了他的脸,整个人暴露于艳阳下。沿路的侍女看到他的脸,会有些害怕的小心避开他。
沈含衍斜瞥一眼,也不多理会。他低头,盯着身上华贵的衣衫。
这间金丝镶嵌的深色薄衫,是潘晓然特地为他准备的。
这绝美的衣物下,白皙的脖颈往下,却是皮开肉绽的恐怖伤痕。
他冷笑出声,对比于藏于衣下的隐秘痛楚,脸上的那些显而易见的伤口又算得了什么。
回了屋中,难得怔愣了半晌,才缓缓伸出手,打开了那袋早已包好的衣物。
还得在洛府呆上几天。
长长的睫毛垂落下来,他眸光微颤。
硕大的房间,空荡荡的,屋外的阳光斜照进来,将他孤寂身影拉的很长。
温暖的阳光笼罩在大地上,也勾勒出他俊俏的模样。暖阳里,那些疤痕褶皱好似被阳光抚平了,向来冰雪冷霜的脸,也显得柔和了起来。
“爹爹!”
洛南南一下冲到了前厅,望着那个坐在大厅前的人。
终于,又见到爹爹了。
看着如今爹爹黑发整齐的束在脑后,脑海中却不断呈现的是他白发苍苍的模样。
当年洛府败落,爹爹几乎是一夜之间白了头。
有一瞬间,洛南南甚至以为自己在做梦。她一双眼睛直愣愣地盯着爹爹看,袖子中的手狠狠掐了自己一下。
痛。
“南南,你怎么还站在门口呢,快进来坐着。”
潘晓然坐在国柱大人的身边,眼眸眉梢带笑,像一树盛开绽放的红牡丹,国色天香。
“你倒是还认得我是你爹爹。”
洛岩,字楷楠,国柱大人,洛南南的爹爹,吹了口手中的杯盏,一双如鹰的目光瞥来。
洛南南吓得一颤,双手有点无处安放。
差点忘记,自从上次忤逆了爹爹后,就一直避着爹爹走。在府邸里,远远看到一众人来,她就转头就走。
就这样,一口气狠狠憋了几个月。
洛南南深吸了一口气,腆着脸来到爹爹身边。小心翼翼地拉了拉爹爹得大袖子,轻声说,“爹爹,你就别生南南的气了,我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洛岩转头,正好撞上洛南南躲闪的目光,“那为何,那位‘命定之人’沈公子还在府内安生住着?”
洛南南呆愣在原地,张了张口,却无话可说。
说我另有目的?真的要是说我真的不喜欢他了吗?
可是爹爹怎么可能会相信,当初就是为了这个与他赌气的,一气之下那么多时日不肯见他。
说到这里,洛南南觉得眼睛发涩。
爹爹苦口婆心的劝诫,当年她年少无知,恃宠而骄,硬是将沈含衍留在了瀚澜居,酿成大错。可是,直到后来,爹爹都没舍得开口,训斥她责备她。
父母的爱,可能就是这样,毫无条件,毫无怨言,为你付出一切,不求一丝回报。
洛南南还记得爹爹最后对她的嘱咐,“南南要一直努力、坚强地活下去。”
“爹爹......”
洛南南深深地垂下头,她只觉得眼眶里是盛满了泪水,稍有不慎就会决堤。
“楷楠,南南她与我讲过,她已有悔过之心。况且,丫头从小在府里被当成宝贝一样养大,众星捧月,自然未见过世事,被胸有城府之人迷了眼,也怪不得她。”
潘晓然在一旁淡淡开口,一只白皙如玉的手伸过来,接走了国柱大人的茶盏。
洛岩摇摇头,不再步步相逼。
洛南南小心地看了看爹爹得深神色,看起来没什么大事,可能爹爹这些日子心里也憋着气呢。
一想到爹爹叱咤朝堂江湖,却天天在自己这里受气,还打不得骂不得,洛南南就心里难受。
“爹爹,孩儿已经悔改了,不会再这么任性了。您要是还不解气,就打孩儿一顿吧。如果这样能使爹爹宽心,孩儿甘愿领罚。”
洛府上下从来都是宠爱她这个小女儿的,从小都不曾受过什么委屈,也不知道天高地厚。所以 当年见到心仪之人,会那么无惧无畏。因为她心里知晓,只要是她喜欢的,爹爹都会给她,即便是天上的星星。
这会儿,她也是料定了爹爹不会惩罚于她,所以大胆地提出这个要求,让爹爹消消气。
她可是家里唯一的宝贝女儿,洛府的千金小姐,爹爹最多是口上多责备几句,定不会下手打她的。
可出乎意料的是,洛岩沉默下来,认真想了想,竟是答应了。
??????????
这怎么与她设想的不同!
爹爹倒是没舍得打她,只是让她去罚站,让她清醒清醒。但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到让沈含衍搬出府邸的话,洛南南暗暗叹出口气。
洛南南头顶一根长竹签,贴在画廊的墙壁站着。
她从小很少受罚,可是只要是偷懒了,娘亲就会这样罚她站。久而久之,这样顶着竹签而不坠地,她早已信手拈来。
画廊旁的湖面,大大的睡莲惬意地平躺在上面。四周有几只鸳鸯在戏水,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带来的,花纹长得精致好看。
在余晖的照耀下,湖面闪闪发光,柳枝低垂在水面上方,像是以平湖春色为纸,要铿锵落笔写出绝响的诗仙。
这一幕有点眼熟。
那年石桥之上,她匆匆路过。
石桥旁的柳枝,已经可以垂进池里了。
那时的沈含衍,脸上还是白净光洁,没有任何疤痕。
他一身红衣,牵着马,马上坐着他的新娘,威风极了。
尚书大人沈含衍是个有情人,连夜派人摘了万片红枫,铺就了十里相思路。
洛南南苦笑一声,可惜这都跟她无关。那条路上没有她,才是沈含衍最想看到的。
沈含衍却是深藏不露。
他甘居于瀚澜居,被市井中人议论、耻笑,当面被人说他是洛家大小姐的玩物,也面不改色。神不知鬼不觉的,建立起了自己的帮派。
他如众人期盼的那样娶了她,新婚的夜里他喝醉了,还抱着她笑。可是,这般甜蜜的假象,都是为了掩盖他藏在心底的那个人——孟檀舟。
上一辈子的洛南南,从没有正眼看过孟檀舟。
只知道她与沈含衍两家的父母长辈熟识,这乡里乡亲地亲密些,她倒是不怎么介意,毕竟人家也有人家的生活。
多个妹妹,也不会将她洛府吃穷,况且那孟檀舟长相清秀却略有些寡淡,在京城见惯了美人的洛南南自然也不会在意这样一个朴素的女子。
每每与孟檀舟碰见,都是相视一笑便离去,很少交谈。
洛南南不想因为跟她产生口角,而在沈含衍那里多了些嫌隙,却是没想到这看似简单纯朴的妹妹心思却是这般多。
往事如烟云,风一吹就散了。
这样想来,好像也没有什么事情是坚牢不可破的。
云卷云舒,日出日落,得到又失去,失去又得到,真是好生没意思。
唔——
洛南南想着想着,突然眼前一黑,双膝软了下去。
怎么回事,难道是站的太久了,竟是失力晕倒了,真真是丢人啊。
好冷啊。
有水漫过了鼻尖,猛吸了一口,冰凉的水灌到了胃中。
这样丢人的倒下,和四周冰凉的水,怎么也是这般的熟悉的感觉。
上一辈子,最后就是这样倒在水里的吧。
倒霉过一次就算了,怎么还次次都落入水中,这算个什么事。
可是这一次,意识朦胧中,却有人拉住了她。
再次睁开眼,看到的又是娘亲,与上次不同的是,一旁还站着大哥和爹爹。
“南南!你真是让人着急,你要是再出事,让娘怎么办啊......”潘晓然在一旁拂袖哽咽,哭得梨花带雨,再说不出来话,一双美目红的如兔子一般。
洛岩看着她醒来,当场松了口气,但也没有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洛南南朦胧中看到爹爹的眼眶也是红红的,但他向来不怎么会表达这些,便用如山的背影代替了。
“我...还活着?”
“要不是你大哥,你以为你还在这里?”潘晓然用绣着牡丹的丝巾,轻轻擦拭面庞的泪痕。
大哥听了,也不说话,只是沉默。大哥的性子,真是随了父亲。
“大哥...谢谢你。”
洛南南拉过大哥的手,满足地说道。
“一家人说什么谢谢,你醒来了娘就放心了。这一会儿,我和你大哥出去商量些事情,南南你先好好休息。”
洛南南乖巧的点了点头。
随着娘和大哥出去带上了门,洛南南又陷入了梦乡。
夜半,好像有人匆匆跑进了房间。
“咯噔”一声,弄出很大的声响,将洛南南从浅眠里拉了出来。
那人没有点上房间里的灯,但好像在翻找些什么。
“谁?”
洛南南下意识出声问道。
“小...小姐.......”
“月瑶?”
洛南南疑惑,月瑶为何深夜在她的房间里翻找些什么。
她用手撑在窗沿,慢慢坐起来,“出什么事了?”
“沈公子好像是白日里受了风寒,这不大半夜里发起了高烧,幸好是碰上了巡逻的姐妹才发现的。一模额头,烫的厉害。但又不敢通报给夫人,小姐又出了事,若月便想着小姐要是知道沈公子出了事,定是会着急的,便匆忙地在小姐府上寻些草药,打算先将他的命吊着。”
洛南南眉尖皱起,“这么严重,人都要没了?”
月瑶点上灯,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门口,确定没有人了才来到她的床边,“小姐,其实一般风寒不会这么严重。只是本来沈公子身上的伤...就没有痊愈,这下染了风寒,恐怕会加重。”
“没有痊愈?可是我看着他脸上的疤痕都淡退了,应该是用了洛府里贵重的药材,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才对。”
洛南南回想着上次见到沈含衍的样子,对比起那躺在洛府门口的第一日的伤,算是好的很多了。
“小姐,这就是我不敢上报夫人的原因。”月瑶苦笑着开口,“我们为他擦拭身体时发现,他身上的伤痕都没有痊愈,甚至都有的早已发炎感染,像是从未擦过药一样。”
“什么??”
洛南南心下大骇,只觉得心里陡然空了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