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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久别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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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恩殿今夜灯火通明。
当媚娘和苦苦思恋的九郎终于紧紧相拥在一起的时候,未及相诉竟悲咽久久而难以成言。
末了,彼此望着对方泪水涟涟的模样,一时又觉得自己傻气,不觉双双又呵呵傻笑起来……
李治重新拥紧媚娘,深情难已的吻遍了她的泪脸……
媚娘流着泪喃喃道:佛祖!菩萨!想我媚娘,何德何能?竟能得九郎如此深情、如此爱怜?
李治又是流泪又是笑的,为媚娘拭着不尽的泪水……
这是自他们相知相依、相思相恋以来,平生第一次如此放松如此酣畅的拥吻,第一次如此疯狂、如此热烈、如此没有顾忌……
媚娘偎在李治的怀里,“九郎,媚娘的夫君,臣妾这是在梦里吗?”
“媚娘,这不是梦,咱们终于团聚了,咱们真的团聚了……”
媚娘一时又是热泪滚涌:活了近三十年了,直到今天她才知道——原来做女人竟然可以这样幸福、竟然可以这样被男人捧在心窝,竟然可以这样被人疼被人爱!
而这个如此懂得疼怜女人的男人,竟是至尊至贵的大唐天子、是拥有三宫六院无数美人的一国之主!
两人相拥歇息闲聊的当儿,李治不禁对媚娘谈起时下朝廷诸事:说有大臣向他密奏有人自己的母舅长孙无忌扶植同党、排除异己、徇私舞弊之事已经大为不满。比如去年冬天中书令褚遂良恃权强买一位属下的土地,此事被御史大夫李干佑弹劾。依大唐律褚遂良合当入狱服刑,直至可以被判死刑的。可是太尉偏袒亲党,末了只是把他贬到同州就任刺史了。不想被贬未足一年就被太尉调回帝京并提为吏部任尚书,重新成为参议朝事的宰辅之臣……
这两天太尉又举荐皇后之舅柳奭为中书令,而兵部侍郎韩瑗又被柳奭力荐为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
说是举荐,根本就是他们几个人说了就算了。
在举荐提升同党的同时,又不忘清除异党——眼下,太尉正以吴王李恪等人“聚怨朝廷、意图谋反”为名四下搜罗罪据。
看情形,四哥的性命迟早难以保全……
见九郎突然情绪低落,媚娘赶快劝慰道: “陛下,臣妾知道当年议立新太子时,先帝曾在陛下与吴王之间犹豫不决,且对吴王有‘此儿类我’之赞。如今新朝初立,根本未稳。太尉一干人虽是在为他们自己诛除异己,其实也是在为陛下除去潜在敌党也未可知!待天下稍定,那一干人若知收敛倒还罢了;陛下或可厚赐金帛加大邑封而令其逸养天年。若是专擅依旧,那时陛下不妨勃然突然、再行惩戒也不为迟……”
媚娘的话令李治抑郁的心绪顿时有些缓解。而以往每遇此类困扰,竟无人可倾诉,无人可相商,只能一点点地郁结于心。想到从今往后身边有了媚娘,无论国事家事,总算有人可以相商相议时,越发没了睡意,不觉雄心勃勃地对媚娘谈起自己欲“超迈先帝、承启贞观”的雄图来。又谈及将来在自己治下,不仅要整顿吏治、减少赋税、拓疆开土,要使皇权收归天子一人,而不能像父皇当年,更不能像眼下这样,任由三几位宰相把持朝国,甚至凌驾于国主之上……
媚娘拥紧李治,“陛下,臣妾一定全力辅佐陛下,开创出自我大唐贞观之后新的盛世,使陛下成为一代千古帝王!”
李治骤然感到了一种巨大的自信——就在这个久别重逢的夜晚,他和媚娘又是畅谈雄图,又是缱绻恩爱激情难已,竟整整一夜没有合眼!
未几,便听内侍领班在外面轻轻叩阁请驾:“陛下,该早朝了……”
李治意犹未尽,虽说一夜未睡,仍觉得从未有过的精气神十足!他一面就要起床,一面则劝媚娘再睡一会儿。
媚娘哪里肯听?她和诸多内侍宫人一起,亲手为圣上更衣备汤、梳洗披挂,直到送李治出了寝殿、踏上龙辇,又见李治撩起帘帷,探出头来深情地望着媚娘久久,末了附在耳畔轻声说,“媚娘,等着朕,朕退朝后即刻就回家来……”
媚娘心内一热——整个六宫,无数妃嫔,哪一处宫殿不是他的家?可是,他却把回到自己的寝宫说是“回家”。
媚娘含着热泪一时哽在了那里。
龙辇缓缓起动了,辇内,圣上一双碧澈的眸子依旧久久地、痴痴注视着她……
媚娘每天迎接散朝归来的李治,总是先察看他的神情,由此揣测朝廷社稷诸事是否顺遂。
这天,看他回宫来垂头丧气的模样,媚娘一面小心服侍、一面细心询问,李治恨恨地说,“今□□会之上,尚书左仆射、英国公李绩再次提出辞呈,朕这个做天子的还没武器允准呢,长孙无忌竟率先奏禀,说什么‘请陛下体谅李大人早年为国征战、身有旧伤,可改授李大人同中书门下三品,如此,仍留李大人参与议政,也使李大人稍得轻闲’的话。无忌奏罢,褚遂良一干人你一句、我一声的纷纷回应,转眼之间,英国公的尚书省左仆射便成了同中书门下三品之职了!”
媚娘道,“不过,总算继续参与政事堂的议事。”
李治叹道:“媚娘,先帝临终前曾嘱咐朕:一旦天下有事,唯英国公可与他人抗衡。”
媚娘闻言甚是惊愕:莫非,先帝对圣上的母舅长孙无忌也有设防之心吗?
这天,媚娘从李治口中获悉了一个惊天的机密:
李绩原姓徐,因素有将兵奇才并因战功赫赫而被高祖李渊赐李姓并称之“纯臣”。先帝临终前遍视朝中,认定将来万一社稷有难,只有李绩一人可与之抗衡。先帝还担心太子不曾有恩于李绩,所以竟然事前借故把李绩贬为叠州都督。直到临终前才对李治密嘱:“李绩才智有余,然皇儿与之并无隆恩,父皇担心他对你不能怀服,所以借故将他黜贬叠州。皇儿继位可即刻诏回并起用为仆射。他若肯从,社稷有事,自会牵制权臣。他若徘徊顾望不肯就任,则当杀之以绝后患……”
先帝驾崩后,李治遵从先帝遗旨,当即诏命李绩回京并拜为尚书左仆射。尚书省贞观年间就不再设尚书令,左仆射即为三省六部众宰之首,直接主管吏户礼工刑兵六大部。不想,李绩就任未足两载竟几番自请解职。李治明白:李绩请求解职并非是对自己怀有二心,也并非不肯效力朝廷,而是对自家母舅无忌等人专擅不满,故而在既不愿与人同流合污又对时势无奈的一种退避……
李治叹道,“唉!朝中没了英国公,朕今后只怕越发为人掣肘且孤掌难鸣了……”
媚娘略一沉吟,“陛下无须烦恼!陛下可即刻诏拜李绩为司空之职并格外增其兵权。如此,英国公既位列三公也擢拔为一品之职。若他再推辞,陛下不妨以先帝临终之托实言相告。李绩忠义之臣,得此内情,决计不再畏谄惧祸而负先帝之托!”
李治不觉击掌叫好:“妙啊!妙!媚娘,你可真是朕的智囊!嗯,朕这会儿好饿!快快传膳!”
媚娘急命众人摆膳上来。
李治一面用膳,一面命传速召李绩入宫觐见。
不出所料,李绩果然再三委婉推托。李治怅然落泪道,“公不知,先帝龙驭宾天之前曾密嘱朕,‘朝中诸事有犹豫不决者,可委于公’,可知,社稷之事先帝于公所寄甚重!公万勿推辞……”
李绩闻听此事大为震撼!直到此时方知,原来这位在朝堂之上看似优柔寡断、只凭太尉一干人作主的幼主竟是一位韬晦之主!而自己竟是先帝临终所托辅弼重臣!
得知大唐父子两代国主对自己如此器重信任,李绩果然不辞艰危,决计报效两代圣主!
媚娘发觉自己的月事迟迟未来的同时,突然便有些恶心呕吐的并想吃树上才刚刚泛黄的酸杏子来。
她料定这次肯定是怀上龙胎了!而刚刚迁居延恩殿两个多月便有了身孕,真是天大的喜事哪!
媚娘长长松了一口气:如此,自己从今往后再不用担心再有被人逐出帝宫的一天了——不管这个孩子是男还是女,也无论有朝一日圣上对自己是否爱弛宠减,媚娘总算是此生有靠了……
媚娘刚刚吃了两枚宫人采下的酸杏子,便听内侍传报圣上散朝回宫。心下正疑惑今天圣上怎么这么早就下朝?匆匆出殿迎驾之时,却惊骇地发现圣上竟是满脸悲怆!
媚娘一面小心侍候,一面忐忑不安地察看圣上的脸色:朝堂之上到底发生什么天大的事了?
不承想圣上一俟进了寝殿,竟然一头伏在案上失声悲哭起来!
媚娘大吃一惊——原来,今天早朝之上,太尉等要他亲自下诏处死吴王李恪以及与吴王交好的诸王、公主、附马等,整整几十个宗室及他们亲好的性命……
李治哭道,“当年父皇最终同意立朕为储,并非朕掌领天下更于社稷有益,而是父皇认定由朕做这个皇帝,将来至少不会再有滥杀骨肉之事发生。可是父皇怎么料到——他刚刚去后两三年,不仅他最喜爱的三哥一命难保,加上高阳公主和巴陵公主,甚至还有五叔元景,外加一群宗室的子弟儿孙,竟然要由朕来下诏处死了!媚娘!父皇英灵有知真不知怎样痛心疾首、责骂于朕呢!”
媚娘一惊:新朝未久,对前朝之人杀一儆百也属正常;然而如此滥杀宗室骨肉,而且牵连之众,确实令人心惊胆战……
媚娘一面服侍圣上更衣茶点,一面委婉抚慰,“其实,陛下也不必太过伤痛。陛下当知,吴王曾为先帝意中的储君人选,如此,一旦社稷有事,吴王也许可为心腹之患。此番诛杀虽牵连甚广,而大多皆为吴王旧日亲好。陛下,其实,目下世人皆知生杀大权皆在太尉一人之手,所以,无论先帝还是吴王等,乃至天下人,应该不会认为此事与陛下有太大干系……”
李治长流泪道,“朕担心:太尉今如此擅政滥杀,心狠手辣;只怕有朝一日朕也或为鱼肉……”
媚娘紧握着李治的手低声道,“陛下千万要忍一时之忍!等待将来诸事平顺,太尉若再继续专擅滥杀,或可效仿前朝武帝。那时,大唐乃陛下的大唐,天子一声令下,又有谁不肯归心?”
渐渐地,李治终于缓和了一些,却仍旧不思饮食。媚娘原打算过几日确认自己果然怀有身孕后再告诉他此事的,为了使他早些转移几分忧痛惊惧,便决定此时就告知他自己实情:“陛下,天下之事虽多令陛下忧烦,不过,臣妾这里倒有一样喜事禀报陛下知道呢。”
李治望着媚娘一张妩媚的脸儿问,“哦?媚娘有什么喜事?”
“陛下自己猜……”媚娘撒娇撒痴偎在圣上怀里,把手儿探进他的衣怀中,抚摩着他光洁的胸肌说。
已怀有龙胎的事,媚娘原打算在一个恰当的时机再告诉圣上知道。因见他为太尉诛杀宗室骨肉而惊痛,便决定现在就告诉圣上,以冲冲他的悲忧之情。
“哦?莫不是天上掉下了什么宝贝,被媚娘捡到了?”李治想,媚娘可能是为了给自己排忧解烦而想出了个什么花样。
“呵呵!陛下怎么猜得这么准啊?果然真的有样天降的宝贝被臣妾捡到了呢……”媚娘故作神秘。
“哦?真的捡到什么宝贝了?还不快拿出来献给朕?”
媚娘双手搂着李治的脖子,踮起脚尖,附在他耳边,轻轻地吻了吻他的脸颊,尔后悄声说,“九郎,臣妾捡到的宝贝啊,现在还在媚娘的腹内藏着呢,恐怕还要等九个月以后才能献给圣上哪!”
“啊?媚娘!这可真是天上掉下来的无价之宝啊!原来朕的媚娘有喜了?这可真是大喜!哈哈!朕太开心啦!”李治开心的把媚娘轻轻抱起来,在殿内连着转了好几圈儿,又爱怜地抚着媚娘的腹部,“媚娘,朕一定要好好奖励你!”
“陛下想怎么奖励臣妾呢?”媚娘一面拥着李治,一面装着不介意地问。
“嗯,让朕想一想:该封媚娘个什么名号才合适呢?其实,这几天朕已经在开始斟酌——眼下六宫当中,无论皇后之位还是贵、淑、贤、德四妃之位都已有主,虽九嫔之首的昭仪之位还空着,可是朕觉得昭仪之位太委屈了媚娘。前天朕曾询问内侍监诸卿能否再增设一个妃位?能不能在皇后之下、四妃之上再增设一个宸妃之位。内侍监少卿说尚无先例,还说一定要增设的话,须先经宰相们在朝会上议定。朕虽说不愿委屈了媚娘,可眼下一时又不想因私事去求他们,越发让他们掣肘要挟。媚娘,要不咱先册为昭仪,容朕再谋继续晋升好吗?”
媚娘不觉一阵惊喜!一时满脸热泪地拥紧李治,“九郎,其实媚娘并不奢求什么名份,媚娘原本穷途末路之人,能得陛下如此眷顾,此生死也无憾了。何况昭仪已是四妃之下、诸嫔之首了。臣妾何德何能,竟蒙陛下如此厚爱?”
李治抚着媚娘的肩膀说,“媚娘,这是你应得之位。如若论及对朕的辅弼之功,整个六宫也无一人及你!”
说着又顿足叹道,“唉!着实可恨:刚刚几天前,太尉一干人逼着催着让朕诏准册立了燕王为太子!若媚娘诞下的是皇儿,则必定天纵过人,如此,咱们的孩子岂不委屈了吗?”
媚娘道,“陛下,臣妾曾为佛徒,还算懂得惜福二字且不敢妄存非分之想!媚娘明白自古立嗣以嫡不以长,若无嫡子则以长不以贤。陛下没有嫡子,立长子燕王也算正理。当然了,若是太子不堪造就,关乎江山社稷万年大计,即使已经册立,将来也可以另择贤明的。如先帝废前太子承乾而另立陛下一样,陛下若因此事烦恼,臣妾便无地自容了……”
李治拥着媚娘,“媚娘果然贤德之人。无论皇后还是淑妃都不及媚娘体谅朕。媚娘,这个世上,只有你才是朕真正最想要、最需要的女人啊……”
媚娘偎在圣上怀里,享受着圣上的亲爱,感到一个绮丽无比的梦开始清清晰晰地离她越来越近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