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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六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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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凡终究败在七位青丝的联手之下,被谈古今用“指点江山”之技封住经脉,擒去见卫公子。
卫公子的居所简素得让人惊诧,黑瓦白墙的小院,院子西北角上一株梧桐,撑着残冬里苍凉却依旧浓郁的影。院子里满地梧桐落叶的残骸,枯黄的,死灰的,踩上去发出极脆的声音——脆到极致,反成一种苍茫。
梧桐树下坐着个中年汉子,阳光照在他质朴的脸上,剪错出一个简单到可爱的笑容。“你们来了?公子在书房。”
谈古今迟疑了一下,道:“小苏去禀报一声吧,不方便让莫凡进到书房重地。”
沈暮樱也附和:“是啊,万一他伤到公子可怎么好。伽叔去请公子出来吧。”
那中年汉子苏伽微笑地看了沈暮樱一眼,仿佛要说什么,但终究归于无言。
莫凡微哂道:“你家公子武功绝世,就算我神完气足之时,要伤到他也不容易,何况如今穴道被封?你们这般小心,倒好似他是万金贵体,半点伤损不得。”
在场几人面上一怒,正欲开口斥驳,一个淡然的声音传来:“莫公子讥讽得我无地自容啊。我也就是被这些人惯出个疏狂懒散的脾气来。”西首一间小屋的门吱呀开了,卫公子缓步走出,身上一袭紫袍,暗绣着繁复花纹,腰束玉带,长发如流瀑泻下,美绝丽绝,容光逼人,甚而有几分女相。
众人都未曾见过他这般华艳打扮,俱是一怔。怔愣间,卫公子已如流云般到了眼前,脸上是一贯的淡雅笑容。“莫公子,听说你已叛出冰宫?”
莫凡微抬头,仰视着他的绝世容光,竟有一瞬的失神。缓缓地,他回答:“是。我想,我已找到了自我,可以对你出剑了。”
卫公子淡淡然地笑起来:“既然这样……谈先生,请解了他的穴道,送他离开。”
诸人俱是一惊。莫凡道:“你定然会后悔的。我一定会再来挑战你,直到杀死你或被你杀死。”
卫公子不动声色地转身,口中似乎有隐隐的低笑:“我一直盼望着这一天呢。”他停顿了会,朗声笑道:“有如此少年才俊做对手,就是死了又如何?”
莫凡眼尖,看到那紫衣袖口,居然在微微颤抖。然而他只是略略一怔,没有再说什么,待谈古今解开了他身上的禁制,便转身离去。
离了卫公子的小院后,他在长街上闲闲漫步,闲闲地看着些街景行人,但似乎什么都只是各模糊的影儿,半点没到心头。眼看天色将暗未暗,莫凡停下步子,怔怔立在街角。
夜,迟迟未至。莫凡等得有些心焦了。也许是“夜已三更”的多年训练已渗入血液,他更喜欢在沉沉的黑夜中,欣赏一剑绽出的光华。
那样破开黑夜的一剑,是可以把心头一切重压都暂时驱除的吧。包括……包括那个压在灵魂深处,教他喘不过气来的名字——卫公子。
他深深吸了口气,眼前闪过那缥缈的白影,绝世的一剑,那种兴奋的颤栗有从体内爆开。他想要打败那白衣神话,那么迫切地!就算没有叶七这最后一个任务,自己也会来挑战卫公子的吧——这一点他嘴上虽然不说,私心里却早已承认了。那个沉甸甸的名字一直压在他心头,仿佛是一种无形的束缚——他不要束缚!他要以无痕之利,斩断一切羁绊!
莫凡回头望向卫公子小院的方向,目光雪亮。
* * *
“哥哥,夜已经深了,你吃点东西吧。”沈暮樱执着银匙小碗,立在石床边,望了眼一日未曾进食的兄长,着实有些心疼。“哥哥……”柔柔的求恳中已多了些撒娇意味,“人家做了半天哪。好歹吃一点吧。难道还怕阿樱给你下毒不成?”
沈倾衣掠了一眼她手中的银匙,替她说完后面一句:“就有,也试出来了。”
沈暮樱忽然胸口一堵,竟是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沈倾衣的目光温温凉凉:“我们兄妹,已到了这个地步了么。”
沈暮樱垂头不语,久久,才逼出一声压得极低的叹息。
“莫凡……怎样了?”听了这个问题,沈暮樱仿佛被击中了七寸:“你们为什么都那么惦记着他?我不明白!”
沈倾衣疑惑地望着她:“我们?还有谁?卫公子吗?”
沈暮樱沉默了一会儿,答非所问:“莫凡今夜要挑战公子。”她的声音明显冷了下去。又碰到了那个避无可避的死结,兄妹俩一时都默然了。隔了片刻,沈暮樱微笑着劝道:“快吃点东西吧,都凉了。”
沈倾衣眉梢一动,也温颜道:“好。让我尝尝阿樱的手艺——当年你可是鸡蛋都不会炒哦,也不知如今怎样了?”说着便伸出手来接那只小碗。
沈暮樱被他略带玩笑的语气逗得抿嘴一笑,一面嗔道:“当年我才多大,真是的……”一面盈盈把碗递上。忽然间手腕一紧,跟着全身麻软,竟是被扣住了穴道。那只小碗脱手落下。倘若碗落到地上,不免发出声响,惊动屋子外面的守卫。沈倾衣居然早有准备,伸出脚来一勾一带,那只碗便稳稳落在床沿上。
再抬头看妹妹,两人目光一对,都是冷到了骨头里。沈暮樱转开眼光,呵呵地笑起来:“上次我暗算过你,这下扯平了。”她停顿了下,“不想你内力这么强,我点了十来处穴道,居然还是被你冲开了。”
沈倾衣在妹妹要穴上补了几指,将她抱到石床上,歉然道:“对不住,阿樱。我必须去帮他。”
沈暮樱被点了哑穴,无法出声,却拼命挣扎着要说什么,直挣得泪流满面。泪水无声地从她面颊上跌落,不停地流下来。
沈倾衣看得心中一痛,终究还是硬起心肠,向石屋外走去。门外守卫倒也不多,沈倾衣此时穴道既解,轻而易举地便瞒过他们的耳目,潜出石室。
反倒是寻卫公子的居所费了一番功夫。若非看到无痕冲天而起的光华,他断断想不到卫公子会住在如此简陋的地方。待他掠上墙头看时,院中的情形更是让人心惊。
无痕光华夺目,甚至湮没了莫凡本人的存在。剑气激得满地落叶向空中卷舞,若蝴蝶惊飞。白衣在风中舞得飒飒,依稀是一朵盛开的白莲。而那支剑,就是蝶影花香间的那根剧毒的刺。
卫公子扬手,十指之间似乎有什么奇异的魔力,漫天狂叶纷纷向他这边聚拢,在他面前凝住,形成一片巨幕。细看那每一片落叶,却又并不是静止的,在那里翻滚飞旋,积蓄着惊人的力量,只等把闯入者绞为齑粉。
那支剑,就这么无惧无忌地刺入。刹那间,原本宁静的小院充满着刺耳的尖啸。那些树叶急速旋转之下,犹如锐利的刀刃,迎上剑锋,伴随着尖利的呼啸被削成两片。
眼见着巨幕将散,卫公子微一运劲,将漫天飞叶尽数向莫凡推去。那些叶子在卫公子内力催动下变得锋利无比,无异于数千数万把尖刀一齐向莫凡扎去。
无痕剑势一转,猛力向前挥出,强烈的气浪把飞叶推得一停,然后又掉头扑向卫公子。
卫公子指间有丝丝剑气流转,织成一张绵密的剑网,那些若隐若现的丝线仿佛承受不住拉伸之力,剧烈地颤动着。卫公子见满天飞叶向他扑来,伸指一弹。仿佛受了什么大力,那些树叶又返身飞向莫凡。
如此这般,反复了数次。那些枯叶在两人间来回转动,越转越急。最后再也受不住两股内力夹击,“轰”地一声炸开来,散落满天满地。
莫凡只觉剑尖上压力骤然一轻,无痕终于冲破一切屏障,与卫公子的无形剑气相击。“铮铮铮”连声急响,莫凡这一回竟全不受“倾城倾国”心法的影响,只专注于剑尖那一点不灭光华。
没有什么值得敬畏。只要所作所为无愧于心,只要做着我想做的事情,便无须向任何神灵膜拜。
“你居然破了我的惑心术,很好。”卫公子竟悠然笑了。
“你也不是什么神圣的神灵,只凭了一点幻术,就想叫我对你顶礼膜拜?”莫凡冷冷回答。
“你居然破了我的惑心术,很好。”卫公子重复了刚才的话,脸上掠过傲然地笑意:“然而,你还不是我的对手。”他忽然加紧了攻击,指间风雨越发猛烈。
莫凡倒抽一口凉气,这才知道方才对方未出全力。一柄无痕已然接不下对方的攻势,左掌只得连连以“手刃”分去些压力。
卫公子眼中掠过一丝怪异的神色,似有赞许,似有隐忧,似又有……无奈。然而他手下攻势却丝毫不缓,逼得莫凡左支右绌,败相渐成。
伏在墙头的沈倾衣正要跃下援手,一道明黄影子自身边飞快掠过,沈倾衣看到那人面容,不由一愣,立刻便回过神来,急叫:“阿樱!”
但,一段雪亮的剑刃已经随着那杳杳黄影飞入院中,贯穿了莫凡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