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2章 ...

  •   寿宴过半,厅内气氛推至顶峰。

      寿星迟老先生接完一轮敬酒,被迟书民扶着坐下:“爷爷,节目要开始了。”
      话刚落,头顶数盏吊灯同时熄灭,周围响起些许议论声音,但很快,一道悠长婉转的箫声划破暗色,旋即追光打去舞台之上,全场瞬间鸦雀无声,

      不知何时,台中央伫立了道嶙峋的背影,沉寂片刻,突然踩着急促的鼓点腾空旋转,宛如一株亭亭玉立的艳红色花朵。
      不过美中不足的是,面具遮住了舞者大半张脸,只余一双眼睛在闪光。

      “这姑娘底子好,够专业。你哪找的人呐?”迟老先生年轻时分管过玉川的文艺工作,真假把式一看就知。
      迟书民笑笑:“凑巧认识。”
      迟老先生心念一转:“单身?”
      迟书民愣了下,哭笑不得:“爷爷,你想什么呢!”
      “我还不知道你?玉川想到你跟前凑巧的姑娘多的去了,怎么就拉她一人?”迟老先生不由分说地敲桌子,“待会把人带过来给爷爷瞧瞧,记得把面具摘了,啊。”

      迟书民只得领命。

      那边姜月刚下台就接到要见面的消息,一时间有点失语。
      迟书民见状更歉疚了:“我和他解释了,但老人家嘛……不过,这也是个机会,待会给他提提你的事,说不定能直接解决。”
      她睫毛轻颤,泄露些许胆怯:“现在就给你爷爷说?周围都看着呢。”
      迟书民倒没想过这一茬,闻言皱起眉,不过很快,他扫了眼她单薄的演出服,心生一计:“这样,你先去换衣服,等人少了我再带你去爷爷那儿。”

      可后台就有换衣间,单靠换衣服根本就撑不了多长时间。

      姜月:“那……行吧。”
      说完要走。
      迟书民却叫住她:“等等,我叫人领你过去。”

      领?

      姜月不明所以地跟着走,发现居然直接拐出后台,忙问领头阿姨:“阿姨,怎么我们好像在往后面去呀?”

      迟家堂历史悠久,上可追溯至明朝,如今是玉川唯一冠以保护名义的私宅。当初做旅游景点的时候,市里不知废了多少口舌才得到迟家上下一致点头,却也将界限划分明,后面迟家自己住的双层楼,是绝对的禁区。

      阿姨听出言外之意:“你刚跳了身汗,不拿热水擦擦不行的,后台没这条件。”走几步,继续宽慰,“放心吧,你去的也是家里留给远亲的客房,东西都齐。再说这也是书民的意思,凡事有他呢。”
      说着,又抽空瞅了眼姜月:“面具遮着不难受吗?”

      姜月后知后觉,忙摘下来,不当心让固定在脑后的皮筋弹了脸,当即轻嘶着去揉,等揉了一手背的粉再抬起头,却见阿姨正定定看着自己。
      她赶紧收起手:“我没事。”
      阿姨却很快扭回头:“穿过这天井,就到地方了。”

      手指的方向花团锦簇,是比门口红灯笼内敛许多的喜庆得意。

      待经过时,姜月眼尖认出了几大片明显不耐本地气候的兰花:“好大手笔。”
      阿姨顺着她的话看:“这些都是他资助过的学生特意包车送来的。”
      “包车?”
      “领老先生好的人能有大半个玉川那么多,包车送花已经算轻的。”阿姨顿了顿,“我家以前差点出事,也是老先生帮忙解决……心善呐,他们一家都是。”
      姜月也跟着笑,却没吭声,继续走过几步,终于有门映入眼帘。

      禁区到了。

      客房里,整理行头一应俱全。
      姜月难得演出后还能享受好待遇,一时间有些心飘飘然,不过很快便冷静下来。

      蓝贝壳的问题八字还没一撇,可别乐极生悲。

      她暗暗告诫自己,手底一通迅猛操作,很快衣着整齐地在沙发端坐好,顺便掏出手机。

      康齐在一小时前回了微信:小心啥啊?

      姜月看了眼静悄悄的房门,直接电话过去。

      这一次,终于在临近挂断时被人接起:“喂。”
      口吻听起来还算正常,姜月眉头略松:“小马今天来找我了,说你——”
      结果康齐直接打断:“他说什么你就信啊?我好得很!”这话大嗓门,中气十足,还带来隐隐的回音。
      姜月下意识皱眉:“你在哪儿?”
      “店里啊。”
      她侧耳听了听:“好安静。”
      “最近生意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那边一顿,啧了声,“没其他事我就挂了,忙着呢!”

      忙?
      都没客人,还忙个什么劲?

      “……不对。”片刻后,姜月喃喃自语。
      她想再拨过去问问,只是大拇指刚触及屏幕,外面传来吱呀几声,把她拉回现实。

      有人?

      姜月拧眉细听,下秒动静来袭,却是掷地有声的撞击,似乎是谁在楼上摔了个结实。
      她的心跟着一颤,回神时人已经站在楼梯口,侧身往头顶一瞧,入眼一只鞋子底正慢悠悠地往地面横。

      姜月三两步并上去:“你还好——吗……”
      尾音卡在嗓子眼,她恨不得掐掉自己的舌头。

      眼前,男人靠墙而坐,一条腿随意搁着,一条腿撑起,掌心虚浮地遮住大半个额头,不知是没注意到姜月还是压根就不想理,人都走近了也毫无反应。

      迟间。

      姜月默念他的名字,随之却想到此人之前的恶劣行径,心中顿觉添堵,左右打量没见什么大事,转身要走,却听身后突然传来了几声微弱的叹息。
      鬼使神差的,她重新看回去。

      迟间头顶开了扇窗,此时此刻,有风挟着雨飘零入内,不仅沾湿了他的肩,也卷来淡淡酒香。
      这是……喝多了?
      姜月犹豫片刻,终于裹紧外套往窗边靠去,不料刚伸出手就被狠狠一拽,身子猝不及防地直往下坠:“哎,你这人!”
      她反应极快地撑住墙,待要抬头谴责,满目恼怒却在转瞬之间变为惊恐。

      脖子两侧,冰凉的手指摁下不轻不重的力道,正是呼吸与挣扎的临界点。

      “我怎么?”迟间将她的另只手抓在胸口,很轻地问。
      胳膊开始颤抖:“先放,放开……”
      迟间却像没听见似的,目光在她脸上来回逡巡,仿佛要将每寸肌肤下的骨血尽数剥开:“说实话。”
      似是层层递进的威逼,姜月便慌得什么也顾不上:“我是……帮你……”一面解释,一面试图去扒他的手。

      可小船如何抵抗滔天巨浪,到最后也不过徒劳无功。

      要是……没有刚才的滥好心就好了……

      姜月止不住绝望,可倏然间,却见迟间笑起来:“姜月。”
      他从唇齿间缓慢摩擦出她的名字,停顿片刻,突然把人往身前一带。

      姜月彻底扑到他胸口,脸埋下去的地方,能听到一声声蓬勃的心跳。
      然后,后脑勺被人一把扣住,他抵在她耳边,略带嘲讽,又隐隐有叹:“在迟家,心太善的人可活不久。”

      这话伴着浓重的酒气,仿佛遮天蔽日的一张网。姜月被捆缚得难以动弹,好不容易感觉到松动的痕迹,却伴着一声肝胆俱裂的“你们”,身后顿时传来玻璃落地的碎裂之音。

      姜月鼓足全力推开迟间,回头。

      季明芮与阿姨就站在楼梯下方,要不是被阿姨拉着,她恐怕早就冲上去了。眼下玻璃杯的残渣落在脚边,她也不管,就瞪着姜月:“你看到个男人就要扑?”
      阿姨拽她:“瞎说什么!”
      季明芮指着姜月:“妈,你不也看见了,刚才她明明——”

      “季小姐,这人如果你要,尽管拿去,我提前祝你们冰释前嫌。”姜月扶着膝盖站起来,眼睛扫过还坐在地上的迟间,“能起来吗?”
      迟间懒懒散散地伸出手。
      她啪地一下拍开,转身就走。

      回去路上,阿姨不住赔小心:“姜小姐真对不起,我女儿从小就被宠坏了,有时候说话容易不过脑子,你别往心里去。”
      姜月嗯了声:“我刚才……其实也不太对。”
      “没有没有,该是她的错就是她的错,不过——”阿姨犹豫,“要是待会书民问起来……”
      “您放心,我不会说的。”她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扭头装走神。

      刚才打迟间的那一下子纯属脑抽,现在想来实在有些后悔。
      但能怪自己吗?
      忍气吞声是生存法则,却并非人生常态,就算是再没脾气的人,无端遭受“生命之危”,哪怕对方只是唬人,也够损了。

      想到这里,姜月忍不住摸了下脖子,由衷期盼以后再也碰不到那人。

      迟书民已经在外等候多时,见人过来直接把姜月拉到一边:“待会你少说话。”
      “啊?”
      他不欲多解释,只是说:“刚才出了点事,爷爷可能心情不太好。”

      这个时间点,参加寿宴的客人已经回去了一部分,剩下的不是彼此有事相谈,就是想在迟家面前刷刷脸。
      因此,主桌的大部分人都在各自应付,留上首迟老先生与服务生耳语,他见迟书民走过来,紧绷的神色稍稍放晴。

      迟书民:“您怎么了?”
      迟老先生摇头,示意服务生离开,看向姜月:“小姑娘,怎么称呼?”
      “姜月,生姜的姜,月亮的月……老先生您好。”
      “坐吧。”等两人坐好,迟老先生又发问,“多大了?”
      “二十六。”
      “哟,看脸我还以为是个学生。不是玉川本地人吧?”迟老先生说着,冲迟书民乐,“咱们这地方,多久没见过这么水灵的姑娘了。”
      迟书民表示反对:“爷爷,您查户口吗?”
      迟老先生呵呵笑:“人年纪一大,就喜欢包打听,小姑娘你别见怪。”他看着姜月,温和道,“家常话,你也别有负担。”

      家常?
      这种明显刨根问底的架势,稍不留神就容易落坑里。

      果然,坑说来就来:“和书民怎么认识的?”

      姜月十指交扣:“我和迟老师的认识,比较意外。”
      半句是真。

      “意外?”

      姜月眨眼:“那天,我记得是他们年级办公室在团建。”
      全句是真。

      迟老先生扭头:“嗯,酒喝多的那次?”
      迟书民苦着脸举手:“爷爷,你别挖我黑历史。”
      老人家哈哈笑,再看姜月时却带着审视:“那么晚,你个小姑娘也不怕危险。”
      姜月耸肩:“我走回家路上,看迟老师一个人不太好打车,就顺手帮了个忙。”

      而无论什么车,都是没法开到迟家堂门口的。

      这句话,真假此消彼长,连迟书民自己听了都觉得恍惚。

      迟老先生的目光再度柔和,可就在这时候,刚才离开的服务生匆匆折回,附在他耳边小声几句。
      姜月只听到诸如“外面”、“争执”寥寥几个词汇,再看迟老先生,和善的神色已经摇摇欲坠。

      “爷爷?”
      迟老先生摆手:“书民,既然之前人家小姑娘帮了你,现在你就好好地尽地主之谊。我这边还有点事,就不坐了。”
      姜月呆愣,目送老人家背影出去,转头试探:“迟老师,这怎么办?”
      可迟书民却也盯着门口方向,眉头微皱,听见她的问题动了下唇,却在外面陡然响起喧哗时一下子站起来。

      “你等等。”

      他大步出去,姜月犹豫片刻,紧随其后。
      庭院里乌泱泱的,有迟家自己人,也有还未离开的客人,可其中最显眼的,却是那个明明与他人无异、却又总难被灯火柔和的孑然身影。
      然后,身影转向迟老先生,容色冷冽。

      姜月倏然紧眉。
      见鬼了,怎么总在不恰当的时间遇见他?

      那边迟老先生怒喝:“你在外人面前闹什么闹?还不跟我进去!”
      迟间却开腔:“刚才我爸被那么诋毁,可是连迟家祖宗都一起骂了进去。”说着,虚虚浮浮地扫过众生相,唇跟着扯起半边,“这您……也能算?”

      话落,视线与姜月相触。

      一刹那,寒潭忽有投石入水,泛起短暂的涟漪。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