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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七章 神之左右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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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花粲然淡淡道“住手”时,时间似乎被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了。
如二月春风,料峭微寒,迎面而来感觉不到什么伤害。
但是却足以让人风寒。
小二鬼使神差地向自己的手指砍去。
万鹰愕然地看着轻轻抚摸紫荆花枝的白衣女人,她的手线条优美且柔和,镀着层夕阳,刹那间西风残照,竟有种生杀予夺的幻觉。
小二在她身侧哭喊,血流不止,她却心疼地摆弄着紫荆花枝,如同自己的骨肉。
破碎的紫荆花枝,在夕阳里颤栗!
华灯初上,玉壶光转,月色浸透沈州。
花粲然回到牢房,静静地藏在黑暗里。
如同一只危险的兽,退回洞穴,屏息等待。
等到牢房里的人再次提灯走过那个潮湿阴暗的角落时,那里已空无一人。
与此同时,东湖底那神秘的囚徒,也在同一时刻失踪。
万鹰尚且不知道,等他知道时,已经是夜深人初定。
“又是你?”
桓载熙吼道。
也许是因为那女子身上披着的清冷月光,她的神态突然翻作九天之外掌管霜雪的青女。冰凉如霜。
花粲然一步一步逼近他,他显得有些色厉内荏。
“认不出我了?紫荆,杀人的紫荆,”她的声音不再甜美温婉,而是有些沙哑,充满一种原始的诱惑,“……或者说未来的紫荆花神?”
桓载熙脸色苍白,身后一点点紫光在悄然凝聚。
“逼死了自己的哥哥,紫荆花主就是你了,不是吗?”
花粲然微微一笑。
“你疏忽了——没有我的同意,一切假设都不存在!”
桓载熙的声音激动得变形:“你才不是我们的花主!华大人才是——”
“睿冲?”她微蹙眉头。
“花粲然,要是华大人知道你回来了,他一定不会饶过你的!”
桓载熙定了定神。
瓶中的紫荆,紫光淡淡,隐隐约约看不真切,仿佛是窗外的星光落在了花的枝头。
“你怕的是什么,杀人的紫荆?”
她笑得更加甜美,也更加冷漠:“睿冲来了,形神俱灭的应该是你吧!你试图杀害你唯一的亲人!”
“我没有!”桓载熙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他是你杀的!”
“他是被你逼死的,用紫荆,在这里,”她指向自己的心口。
花粲然露出遗憾的表情:“我本来是要阻止他的,可是我忘了……”
“——你忘了,你只有毁灭的力量。”
清冽如泉的声音,清冷如月的身影。
花粲然身形突然定住了。
花影扶疏,迦叶坐在轮椅上,在纵横斑驳的树影中,在她的身后。
呼吸可闻。
花粲然嘴角勾出一个不自然的微笑:“迦叶好孩子,你来了。”
桓载熙定定地看着她身后的男人。
迦叶的右手覆上了她的左手,十指紧紧相扣。
她手臂上几乎要暴出淡蓝色的血管。
“我几乎天天都在想你,”另一只手向花粲然颈项扣来,仅仅因为左手被制住,她被强迫坐在他腿上,动弹不得,“想着,怎样才能,掐死你。”
他凑在她耳边低声说着话,像一把藏在袖子里的匕首,涂满了毒液,随时、随时刺向情人的心口。”
“惊讶我还有力量,你总是太过于自信,粲儿,”迦叶道,“相信我永远都无法离开你设定的结界。”
她姿态平静,高贵华丽,“可你只能治愈,不能毁灭。”
“那神之左手,呵,”他抓起她的手,缓缓举起,“不知道可不可以杀了自己!”
她痛苦地站立着,左手痉挛般伸直,高高抬起,勒向自己。
桓载熙看着纠缠在一起的两人,嘴唇止不住的发抖。
——这两人,居然就是传说中的神之左右手!
他突然清醒地意思到自己在见证怎样的一刻。
花粲然,这个花界的败类,没有魂魄的花神,却拥有让异类艳羡不已的能力,神的左手。
但是在花神一届,这绝对是一个噩运。
花象征着生命和希望,没有了魂魄已被人唾弃,倘若掌握了毁灭一切的力量,那简直就是在绝壑中掉入深渊。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轻贱的女人,居然俘获了花界之主的心,在花界里占据举足轻重的位置。然后又找到了传说中的神之右手,两人当年的叛离简直罄竹难书,人人侧目而视,唯一蒙在鼓里的仿佛是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花主睿冲。
双手无法相遇,一旦相遇,不但给别人带来毁灭,更会给自己带来灭亡。
人间六界轮回,比身形俱灭更残酷的事流放于无穷无尽的时空宇宙中,不知所始,不知所终。
时间是永恒的牢狱。
拥有这种能力的神,一旦诞生便似乎注定了这样的命运。
世界的尽头,生命的尽头,那一片寂静如混沌初开的冥蒙。
但是在两个花神走向命运的终点的这段时间,又似乎太长了。
虽然知道结局,但是,等待的过程,实在太长。
长的几乎让人以为,他们就是千万年间的那一个例外,逃脱六界的桎梏,逍遥天下。
曾经亲密无比的两个人此刻在自相残杀。
他从来没有在她脸上看到那么惊慌的表情。
神的左手,凝聚着巨大的黑色的力量,仿佛可以吸纳所有的光辉。
“手不会杀了手的主人,”花粲然憋着气道,“神眷顾我,不想换新的主人。”
她微微笑了,依旧是如沐春风,顾盼生辉的模样。
“命运就是这样,你得不到破坏神的力量,只能得到象征生命的右手!”
“粲然,”迦叶的声音格外低沉,“不要再挑战我的极限。”
花粲然侧过头,突然在他耳边轻轻吻了一下。
“如果说我还爱你,你会舍得杀了我吗?”
“整整十年,对一个蛇蝎心肠想置我于死地的女人,我还会顾惜的话……”迦叶冷冷一笑,“还以为你是星海洲首屈一指的美人?你老了,人老珠黄,自作多情!”
花粲然笑道:“你认为十年过去了,我还仅仅是那个只能用美色博取权利的可怜女子吗?我还是你和睿冲较量的一个筹码吗?”
“我从未爱过任何人,没有魂魄的花神,是你一直在自作多情。”
她轻蔑地扫了他一眼:“——而且即使是我自己的死,也要由我决定!”
她的手突然用力向自己的颈脖扼去!
天地昏然!
日月失色!
强大的看不见的黑暗,向怀中的女子聚拢!
仿佛空气中有个巨大的漩涡,所有的一切,哪怕光也无法逃脱!
迦叶的眼微微一跳,他紧紧抱住她:“蠢货!”
浓郁地黑暗熄灭了眼前的一切。
在时间的陷阱里,所有的声音都仿佛从遥远的天外传来。
极长,又极短。
等到黑暗散尽,迦叶怀中已空空如也。
往事尘烟,鸿飞冥冥。
飞鸿踏雪,蓝玉生烟。
他傻子一样站立在原地。
口中的名字却再也吐不出来。
但是,桓载熙却看到了不寻常的一幕。
迦叶的胸口,交织着淡淡的星光,尽管微弱,但是仍有条不紊得穿梭出星座的原型。
——明暗星印!
诅咒,花神之间最致命的诅咒。
他的目光让迦叶察觉到了不详,低头便看见了胸口的结印。
“该死!”他低喝,立刻双手结印,一道青光如流萤般环绕着他,越来越急,越来越密,渐渐织成一个茧的形状。
这作茧自缚的解印法,是一招风险极大的法术。
“还不快滚!”迦叶朝桓载熙喝道。
桓载熙踉踉跄跄地爬了起来,双手发颤地结界,但是那种力量实在是太过霸道,以至于它的余温仍然让人战栗!
绿色的茧将迦叶包裹住,然后开始向最浓的绿色缩去。
至光线无法继续聚集的那一点,桓载熙脱身遁去。
他本想回到洛阳华府,将花粲然与迦叶归来的消息告诉花主,但是一阵热浪从身后袭来。
等他苏醒过来,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世界呈现在他面前。
这个地方,花红柳绿已经不再。
曾经的满山溪流水音符也已经弹尽最后一个音节,消失在灰蒙蒙的天际。
这个世界,似乎曾经繁华,鲜艳,美丽,清澈。
但是,数不清的尘埃纷飞,掩盖了曾经的梦幻。
桓载熙认出来了,这就是废弃的旧花界。
云叶。
迦叶捂着自己的胸口,大量光芒从他的右手散发出去,秋夜流萤,治愈心口由于法术造成的巨大窟窿。
这个女人……居然借助毁灭和治愈的力量,回到了被华睿冲隔离的旧花界。
难道她犯了糊涂,难道她忘记了往事?
那个地方,妖魔横生,早已不复当年摸样。
华冲突然睁开眼。
“怎么?”他胸口的女人还在微微喘息。
云叶,星海洲。
花粲然抱膝坐在干涸的湖水边。
上面皲裂的口子塞满了恶毒的汁液,嘲笑她内心仅存的一点梦幻。
她闭上眼睛。
蓝蓝的天,澄澈的水。
年少的她褪去衣裳,潜入那一块巨大的蓝玉中,如湖的精灵在徜徉。
蓝色的湖水是最好的药,纵使她遍体鳞伤,血肉模糊。
只要在清梦湖中,一切都是那样惬意与温暖。
美丽的清梦湖,她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