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神泪》洛丹

21、第十九章 角声漫天里

　　“没有想到沉香公子剑法了得，我古叶国不愁没有勇将。”
　　古叶国君韩墨酏微笑着拍起手来，看着眼前白衣男子潇然将弓矢收回。
　　“陛下过奖，”沉香微微弯了弯腰，“我不过忝列门墙尔尔，何况我并非将才，得陛下如此厚爱，实在是……”
　　“受宠若惊吗？”古叶国君淡淡道，撇了撇脸，“刘祯卿，可曾记下来？”
　　一手捧着竹简的长衣男子面色冷峻地点点头。韩墨酏的眼睛里仍有淡淡的笑容，但语气已经完全变了。
　　“车式涧松，我已经为你想好了两个结局，不知道你会不会让我满意？”
　　刘桢卿隔着繁重的书简向他看来，仔细端详着他的表情，手中的墨笔似下非下。

　　涧松其者，云中长波人。家贫落魄，尝亡命外游。年十七，拜清城，岁余逐出。时松于蓝山之战有功，寒擒荐之于帝，深得帝心。遂以为伐蒙洛。清梦之战，南宫所谋也，松之参将墨韬者走，军心大乱。及陷狱，擒等上书数日，释出。
　　《古叶涧松传》

　　繁露依旧繁华如梦，但是在惨兮兮的白云天下和纷至沓来的坏消息下，显得抑郁和沉闷。及至涧松被释，民心不稳，大街小巷传着各种内幕，涧松的形象一下子跌入底谷。
　　“神机楼的南宫天夜和墨韬实实在在是个卖国贼！墨韬用了我们的武器打败了意图以主力攻城的蒙洛，立下大功，而涧松一部却在呼兰迷了路。一月后，墨韬开城门迎接涧松，谁知道城门一关，自己人就打起来了！最后墨韬带着自己的部下和蒙洛的人头投靠了魏国！”

　　幽暗的水牢里，一张冷峻的脸明明灭灭。
　　有锁链滑动的声音，狱卒点着灯跑过来，只看见谈熙一人坐在那里，低着头不甚分明。
　　“老实点！”
　　他很快走了，没过多久，突然折了回来。只见水波动荡，那人还是石雕似的坐在那里，贯穿其琵琶骨的铁链闪着寒光。
　　不知道过了多久，谈熙在没足的臭水里看到了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依然美丽，依然高贵。
　　“你好，蓝。”
　　谈熙没有说话，花粲然指尖发出淡淡的清光，按在他唇上：“他们听不见。”
　　“很得意吧？”他开口，“你有个好儿子。”
　　“是啊。”
　　“请滚。”谈熙闷声道，脸埋在影子里。直到花粲然冷声道：“现在众矢之的的涧松，也是我的儿子！”
　　谈熙身子微微一抖，听见那清亮而悲伤的声音传来：
　　“相比之下，该得意的是你吧。”
　　“我已经倦了，”她握紧自己的手，“你这个人，我也是看透了，你才应该跟迦叶一伙。”
　　“是啊，为什么是你？”谈熙邪邪一笑，“可是不管你怎么逃避……粲然……”
　　“……”
　　“打算为此献上你的两个儿子吗？”
　　谈熙身子动了动，立刻皱紧了眉头：“如果你真的舍弃的话，那么，恭喜你，你已经成为了神，这是迦叶无法做到的。”
　　“看啊，你还是那么漂亮，年轻……”谈熙幽幽叹道，“最后赢的还是你啊，你就慢慢看着吧……”他缓缓抬起脸，露出一张被酷刑扭曲到了极点的脸，花粲然不禁向后退了一步，水波动荡开来。
　　似乎是错觉，谈熙被水浸没的地方，露出一节白骨森森。
　　“多可笑啊，曾经我也想和你一样。”

　　“紫荆花神已经失踪了好几个月了。”春红醪蹙紧眉头。
　　水沉烟支着下巴：“他也许已经到达了云叶。”
　　“那会出大事的！”圆圆用极细的声音道。
　　睿冲仔细地削着一支笛子：“嗯。”
　　“睿冲，你想想吧，云叶的人出现在古叶，这是违反盟约的！到时候不知怎么掀起一场风雨呢！”
　　“特别是那个花粲然，不知她有什么打算！”
　　“我真的后悔听了你的话……”
　　“是啊！还要担心那个迦叶！”
　　“爹爹，你找我有事？”一个红装的少女跳了进来，睿冲的眼睛一眯，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少女版的花粲然撑着一张向日葵般灿烂的笑脸看着他。
　　“粲然，这是你的生日礼物。”他将竹笛递给她。
　　花粲然无比白痴地对了一句：“爹爹最好了。”
　　“咦，怎么那么多娘在这里？”花粲然好奇地睁大了眼睛。
　　无数双眼光恶狠狠地看来，花粲然显得特别无辜。
　　“放心，她们正在讨论你的生日，有点小冲突。粲然，不要理她们，找二伯玩去。”
　　“好……爹爹。”花粲然害羞地说。
　　“粲然懂事了。”
　　无数双秀美蹙起，无数支无形的利箭飞出。
　　花粲然甜甜笑了一下，蹦着出去了。
　　“真是越活越弱智。”她一走，紫河就冷冷道。
　　“睿冲，你还要无聊到什么时候？”
　　“睿冲……”春红醪沉吟道。
　　睿冲眯起了眼，看着远处嬉闹的华冽和花粲然，有那么一瞬，女人们在花主的眼睛里看到了海般的深沉。

　　“报告，有人求见。”
　　魏国的国都凤栖一座古朴雅致的小楼上，一人对着埋首书堆的墨韬道。
　　墨韬的手依旧不停：“请他进来。”
　　这座无名小楼，住着的竟是这样一个不世出的天才。
　　墨韬投靠魏国的苏泽底已经有一个月了，在热烈的欢迎后，议论的焦点莫名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在举国欢喜之下，暗藏着对这个人不信任的暗流。
　　墨韬到了魏国，依旧是刺杀不断，加之苏泽底疑心颇大，每日每夜都有专人看守，防止自己成为第二个古叶。
　　天才并不是人人都欢迎的。
　　有时候，正是他们，搅乱了整个棋局。
　　墨韬没有什么反应，只是要求住进一间没什么打扰的屋子。这样正和苏泽底的意，于是选择了乌衣巷。
　　巫医，乌衣，中间隔了二十年的光阴流水。
　　“……那人说，是要求公子见他，而不是求公子见他。”
　　墨韬放下笔，走了出去。
　　凤栖已经是初秋了，萧瑟秋风中，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人遥遥向他看来。
　　墨韬心里没来由的一紧，他首先用眼的余光看了门梁一眼，上面没有苏泽底的亲兵。
　　“碍事的家伙，我是不会留的。”
　　那个白衣人的嘴唇动都不动，却有声音穿过呼啸的秋风直达他的耳畔。
　　身后有人软软倒下，那个报话的小厮走了上来。
　　“先上去吧。”
　　墨韬推着轮椅，和那灰衣小厮一起消失在小楼深处。
　　一进去，白衣人手招了招，四面突然升起一层薄薄的水，也许只是水汽，不停地变换着及近透明的花纹，走近了看清，才发现是繁复的符咒。
　　“有神之右手的帮助，真是省事……”小厮冷冷一笑，抬起头来，虽然面容已经有些模糊，但是深知南宫天夜的熟人看到他，绝对不会认错，那就是他本人。
　　迦叶有些反感地转过身去，墨韬已经打了热水上来，用毛巾敷在迦叶的膝盖上。
　　“我先下去拿点东西。”南宫天夜心领神会，很快走了下去。
　　“爹，何时来的？”
　　“你屠城的时候。”
　　“你的腿怎么回事。。”
　　“你娘。”
　　墨韬咬紧了下唇：“……你跟娘和好吧……”
　　迦叶冷笑道：“云儿，这句话你已经说了二十年了，还不够？”
　　墨韬低下头按摩着他的膝盖。
　　“真是长大了呢，”迦叶眯起眼来，“傻小子，你真认为涧松是你哥啊？”
　　墨韬闭了嘴。
　　“你哥哥是我亲手杀的，不会错。”迦叶冷声道，“涧松只不过是一个凡人，想利用你的凡人而已，你娘居然也信，真的是思子成狂啊！”
　　墨韬忍不住抬起头：“为什么要杀我哥。”
　　“因为，”迦叶眼神微微一动，“谈熙他玷污了你娘。我昏了头被他骗了，难道我这样我不难受吗？”
　　墨韬盯着自己握紧的拳头。
　　“你会不会杀了我？”
　　“你真让我失望。”
　　墨韬心下一痛。
　　天下再怎样无情、再怎么残酷的话，对他来说，都抵不上失望二字。
　　失望，起码之前他还对他抱有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