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神记》月泠苍苍

14、我想让你的心活过来

　　昏暗的山洞里，少年倚靠在洞璧上，一双眼睛失神般望向洞外，茫然而无焦距。
　　他刚刚好看到初升的旭阳，云海翻腾，似被披上霞裳，光晕普渡世间。天地万物皆是新然，生机澎湃。
　　可他却隐于阴暗处，看的到光，却无法触摸，连温度，都只是冰凉。

　　“你来了？”轻轻的询问如微风拂过，似羽毛颤落心间，荡漾一波涟漪，又悄无声息的散去。
　　少年的嗓音轻哑温柔，他依然只是静静坐在那儿，如同一副名画，其中立意之远之深寻常人无法领会。
　　叶美美一瞬间有些不确定，认识他这么长时间了，这是他第一次与她说话，也是她第一次听到他开口。
　　叶美美激动的点点头，小跑过去，眼睛不可思议的明亮：“嗯嗯！我特地给你带了我表姐给我做的南瓜饼，酥软甜口，清香不腻，可好吃了！”
　　他的眼睛似乎终于有了神采，他轻笑，像是看到了一只有趣又鲜活的小花猫，又恰好只是秋风拂袖，云淡风轻的抚平云袖。
　　“认识你这么长时间，才发现你竟是一个好吃的。”
　　叶美美拿南瓜饼的手一顿，她很愁苦的一本正经说道：“其实我也不想经常吃零嘴的。只是家里人太宠我，总是给我做各种各样的好吃的，我拒绝的话他们会失望的！”
　　“不过……”叶美美歪头看着他：“我可以以后将我喜欢吃的东西分给你的！既然你以后一定是我的相公，我不会对你小气的！”
　　他哑然，这个糊里糊涂的小姑娘，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嫁娶啊？
　　大概是个迷糊心性的，对这些事情一知半解，又许是听了别人私下里一些议论，才会如此说。
　　他将这些都当作小孩子心性，没有过多上心。
　　叶美美眼珠骨碌碌转，他在想什么呢？他的神态似乎是在看一个年幼无知的孩童。仿佛他已经年过花甲，看透世事，隐隐还有些慈祥的气息：“你为什么看起来一副很沧桑的表情啊？”
　　他一愣，没有回答。
　　叶美美叹气：“你看起来比我大不了几岁，却像是经历了很多事情的样子，似乎你的心已经老了，外表再好看再动人也阻挡不了那股死气。你是不是一直都过得不开心啊？”

　　洞中一时间静谧无声，他突然失声大笑，笑着笑着却又蓦然停住。
　　他的眼睛好像全是苦涩，枯木无法逢春，只能静静等待死亡。
　　叶美美不知道为什么想哭，好像他的情感化作了她自己的，能真切的感受到那份绝望和无奈。
　　她好像说错了话，她低头，低低说道：“对不起，我好像让你伤心了。”
　　他伸手，白净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轻轻摸了她的头发，是说不出的从容与淡然：
　　“你无需道歉。你本就说的是事实，我又为何要怪罪与你？”
　　叶美美抬头，神情纠结，提到一个人的伤心事到底是对还是不对呢？
　　阿娘教她要将心比心，换位思考他人的感受，可是她总是无法确切的体会到别人的感受。
　　只是这一次，他是不是真的被她说的话伤到了？
　　如果是她被别人这么说，她肯定是要生气的！
　　所以……
　　叶美美想了一会儿，很坚决的对他说：“你不用故意安慰我的！我刚刚思考了，你肯定是对我生气了！放心好了，我会弥补你的！”
　　他哂笑，本欲揭过这个话题，又忍不住逗她：“那你打算怎么补偿我？”
　　叶美美迅速接话，想也没想说：“我可以以身相许！我阿娘说爱情是治愈一个人的最好方式之一，我想让你的心活过来！”
　　她未等他回话，又继续道：“不管你以前怎么样，不管你做过什么，你是杀人也好，放火也罢，我都不在乎！我只要你的以后，只要以后你是我的郎君，只要你对我好，我也会对你好！比对我的阿爹阿娘哥哥姐姐还要好！”

　　几千年前，有一个人族女子与他许诺情深不许，白首无悔。
　　后来她逝去，他孤身至今，现在，又有这样一个人与他这般信誓旦旦，与当年她说的话一般无二。
　　他仔细瞧了瞧她的模样，眉眼间却与当年的她无一分相像。
　　她终究不是她。

　　他微微叹气，寻了她数千年，追随奈何桥数次，以凡身强行打破结界，入了黄泉，承噬骨之痛，却从未有一次寻到过她的转世。

　　孤寂多年，他早已默认她已经离开这个世间，泯灭于天地，再无踪迹可寻。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你早已离去，我却期盼世世相守，终是我自欺欺人，痴心妄想。

　　他闭眼，对这个什么也不懂的小丫头说：“和我在一起，你会后悔的。你还小，不懂，天神之怒岂是你一个凡人可承受？”

　　与神相恋是禁忌，天神的惩罚谁也阻止不了，也无法承受。

　　叶美美点头：“哦……”
　　她好像想通了什么：“所以你不是人对不对？！你是神，对不对！所以那天我捡到你的时候你虽然昏迷但是全身上下都没有血，就因为你是神对不对？”

　　他没有想到小姑娘一下子知道这么多，点头：“对……”
　　叶美美眼睛越发的亮，语速越来越快，也越来越激动：“我我我不怕的！管他什么惩罚我也不怕！有一个神仙当相公可威风了！看以后那些村民还敢不敢瞧不起我！只要有你在我就什么都不怕！”

　　他错愕。一时竟无法辩驳。
　　叶美美瞧他这幅模样心中更是有了底气，想也没想就说：“我虽只是一个凡人，不会法术，也不知道什么清条戒律，但是我聪明呀！我可以带你去玩，去享受人间一切美好的事情，我可以将我最喜欢最宝贵的东西分享给你。这样……你会不会就开心了呢？”

　　他眼底晦涩不清，只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你又为何如此费心待我？你所求何物？你如实说来，我自会斟酌。”

　　因为“她”让的呀！
　　叶美美心中悄悄诽腹，但不敢直接说出来。

　　只好认真思索一会儿，既不能撒谎，又不能不顾“她”的意愿，只好别扭的说：“许是我对你一见钟情，话本子上又经常说些什么美救英雄终成眷属的故事。我想我们也可以这样。”
　　反正“她”就是她，一见钟情这话确实算不得假。
　　这么一想叶美美心中舒服多了，愧疚感也稍微减轻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