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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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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时辰后,莫阳精疲力尽地瘫坐在萧珩脚边,怪兽的攻势又进入一轮休息时间。
萧珩数了数自己身上剩下的东西,有几件以他现在耳坠中剩余的法力根本用不了,干脆丢给了旁边留有余力的高修。
“我……我不行了,这是要耗死我呀,我全身上下没有一滴法力了,一滴都没有了!”莫阳坐了会干脆躺下了,声音里也透着虚弱。
这一届的修士实在是太差了,萧珩本来想躲在后方的,谁曾想这群人一点也不抗打,几轮下来就伤了大半,剩下的人一直撑到现在。
但是怪物的数量不会因为有人受伤而减少,简直就是几乎要把他们活生生耗死。
那个阵法老头给的保命符也失效了,怎么都点不燃,一群人凑成一堆焦头烂额。
真是麻烦,如果那些受伤的人可以直接退出幻境或者……死在里面的话……
萧珩眯起眼睛。
“喂,萧珩。”莫阳突然坐起来,这次他终于拍到了萧珩的肩膀,一脸正色:“你刚才在想什么可怕的事情吧?”
“……”萧珩冷漠地拍开他的手,拉开距离调整状态。
他的确动了想法,但是这里杀怪的手感都是货真价实的,想必杀人也是,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当个草菅人命的魔鬼。
而且现在保命符不生效,天知道幻境的保命效果还在不在。
莫阳已经习惯了萧珩的态度,又厚脸皮贴过去:“不知道杳迹学府的老头子们在等什么呢,难道要我们真的弹尽粮绝了才出来当英雄吗?”
“说不定呢。”萧珩对那些人不抱有什么期望。
另一边——
“什么叫幻境暂时无法开启,为什么会无法开启,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会出这种问题?!”之前透过水晶球观察萧珩二人的女老师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胸口剧烈起伏。
负责阵法维护和检查的老师汗如雨下,往年幻境里面也会出现一些品阶比较高的妖兽魔兽,那都是学生有天赋的证明,最后也都由学生自己解决掉了。像这种幻化出大批高阶妖兽幻境还自主从内部封锁的情况还是第一次。
“岚伊师妹,稍安勿躁。”旁边的中年男人反倒是十分悠哉,“我们要相信学生,这么点小风小浪就拍倒了,只能证明他们不适合杳迹学府。”
岚伊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这叫小风小浪?这风浪都能把老娘拍死了!
幻境负责人乘机溜走去藏书阁查阅典籍去了。
“不如请掌司来看看吧。”阵法老头揉着眉心提议。
一屋子人神色几变,没有人应他的话。
“怎么了你们,每每提到掌司,你们总是很排斥。”阵法老头无奈摇头,“当年的事情不是都过去了吗,难道都偷偷记在心里的吗?”
“……情况紧急,我赞同阵师的话。”岚伊说着,视线扫过众人,“你们不愿意去就算了,我一个人去。”
方才让她稍安勿躁的中年男人又跳了出来,拦着她不让走,又说:“再观察观察嘛。”
岚伊简直要跳脚,耐着性子跟他讲道理:“刀师,你放不下面子我可以不提你的名字,在我岚伊这里,面子可没有三百多条人命重要!”
“这可不是面子的问题。”他说。
“那是什么问题!”
刀师不说话,只看着她笑,岚伊扫过一屋子导师,他们都避开她的视线。
岚伊顿时悲从中来,这新一届的学生摊上这么一届自私自利不把学生放在眼里的老师,真是……让人心寒。
……
幻境内,萧珩身上小小挂彩,身旁的莫阳已经被打成了大花猫。
尚有余力的修仙者越来越少,高修们也透支了法力,四五个靠在一起大喘气。
“呜……”人群中隐隐约约有哭声,周围的气氛也十分低沉,就连莫阳都不说话了。
萧珩一边包扎伤口一边思考待会怎么死会比较好看些,至少不想被咬的血肉模糊。
“大家别这么消沉啊,说不定下一轮它们也没怪了呢,而且外面可是大陆第一学府诶!我们就这么死在他们家门口了,他们多没面子啊,肯定要来救我们的!”莫阳终于受不了这气氛,站起来鼓动士气。
“……”
无人回应。
“诶?啊嘞?”莫阳不知所措,“对吧,萧珩,你说是不是?”
萧珩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分给他了,长时间作战将他本就不甚充沛的体力耗费干净,动用耳坠中的法力难免要流过筋脉,他现在浑身又累又疼。抬手搓了搓脸颊,不知道这小孩为什么对他有莫名的自信。
“是……是呀,我们可不能就在这里等死啊……死在别人家门口也太丢人了。”一旁的高修强笑着接话,但是声音却克制不住地颤抖。
顿时周围的哭声更大了些。
“嚎——”
新一轮的进攻比上一次来的更快,所有人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可恶,怎么来的这么快。”莫阳提着剑颤巍巍地站起来,挡在萧珩面前,“我要是被吃了,至少给我抢一只手指头回去葬了。”
“我都不知道你家在哪。”萧珩无语,说的话有气无力。
“啪叽。”天上的妖兽下降的速度极快,下雨一样纷纷砸落在地。
“咚,咚咚咚,扑通——”
它们不是飞下来,是被丢下来的。
天上的裂隙越来越大,巨大的怪异尾巴甩出来搭在裂隙边缘,尾巴上满是漆黑发紫的鳞片,伴随着它的动作大片的妖兽往下坠落。
萧珩轻咬下唇。
难道昨天是预知梦,梦见自己今天命丧于此?
可是周围的景色不太对得上。
萧珩的脸颊越发烫,他已经没有力气去管,只静静看着天上巨大的裂缝。
“萧珩,你脸上……”莫阳侧头刚好看见萧珩抬手冰脸颊。
“什么?”萧珩不明所以,眼神有片刻空洞和茫然。
“你脸上这是什么呀,刚刚还没有的,白色的、月牙形的,花?还是草?”莫阳眯起眼睛尽力分辨,“没见过啊,花瓣是月牙形的,有点像昙花,又有点像莲花……”
莫阳在看他的脸颊,没记错的话花绝进入幻境之前捏过他的脸,还说遇到难以解决的事情就呼唤他的名字,他能听得到。
萧珩站起身来,轻唤一声:“花绝。”
天上的怪物冒出头来,尖锐的牙齿上沾着青色的粘液,一双眼睛只有眼白没有瞳孔,那颗头简直不能说是头了,扭曲得不成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原本就长这个样子。
接着,那只大怪物就从裂隙直直掉了下来,吓得修仙者们发出一阵尖叫。
怪物重重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它砸出来的气浪裹挟着尘埃翻滚过来掀翻了站在前排的高修们。
“你可以叫大声一点。”熟悉的欠揍腔调和小人得志的笑脸在挡在萧珩面前,为他拦下大部分尘土。
花绝这话说的有点流氓,呼啸而过的气浪吹得萧珩发丝凌乱,他仰起脸,伸出一只手把额前的刘海往后撩,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嘴角不受控制地扬起不甚明显的弧度:“白痴。”
花绝颇为得寸进尺地又捏他脸颊,“怎么样,我留下的印记好用吧,你一唤我,我就来了。”
当花绝出现在自己面前,萧珩觉得脸颊上的东西滚烫程度又上升了一个档次,“我怎么觉得更像是你刚好过来的呢?”
“真聪明。”花绝用一种赞扬的语气,大拇指轻轻摩擦过萧珩脸上的花朵,随后印记就消失不见。
脸上滚烫的感觉消失了,萧珩毫不客气地拍开花绝的手。
花绝睁大眼睛委屈巴巴,一副被抛弃的小媳妇样。
“受伤了没。”萧珩在花绝犯病之前适当关心。
“没有哦,很轻松,就是太能跑了。”花绝拍拍衣袖,奔腾的尘埃刚好落地。
也是,要说有什么人能制服花绝,估计得是天神下凡了。
“哇!恩人!”莫阳翻身而起,激动地抱着花绝的大腿。
花绝挑起单边眉毛,将人从自己腿上扒拉下去,“这位……少侠,麻烦你矜持一点。”
躲在后方的修仙者也仰头看过来,确认没有妖魔威胁之后才开始思考别的事情,围绕着站在前方的两位俊美男子窃窃私语一阵。
却没有人敢像莫阳这样凑的如此近,那只巨大妖魔的尸体还在那里,明晃晃地昭示着花绝不凡的实力,在他们看来,能徒手杀妖魔还能这么从容的人比妖魔本身更可怕。
花绝并不理会那些人畏惧的眼神,准确来说他早就习惯了这种眼神,他只觉得大陆人的善恶恐惧观真奇怪,他们总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习惯性地恶意揣测他人。
“别说我了,萧珩你反而伤的更重。”花绝垂眸粗略扫过萧珩被抓破的衣衫和点点血迹。
嗯……花绝眯起眼睛,美人战损……
眼看着花绝的目光逐渐不对劲,萧珩一巴掌打在他脑门上,面色不善。
“你别误会,我只是单纯的欣赏。”花绝无辜地摊开手,“你随便抓个人来问,谁看见自己心上人在面前这幅样子能当个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萧珩无言以对,甚至有点臊得慌。
“啊?啊?”莫阳在旁边发出直男的疑惑,“什么,你们是一对吗?”
然后莫阳少侠收到萧珩一记眼刀。
莫阳举手投降,大佬的世界他不懂。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约一柱香的时间,陆续有老师进入到幻境之中,他们进来后直接越过萧珩和花绝,先对那些大家族送来的弟子们嘘寒问暖。
这样的老师真的能教出什么名堂来吗?萧珩皱眉,心中万分怀疑。
因为这场考核出的问题太大,哪怕这些老师已经极力在压消息,却也还是惊动了掌司。
那位掌司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走进阵法,看上去三四十岁,具体年龄就不得而知了,掌司穿着深蓝近乎黑色的长袍,容貌平平但周身器宇不凡。
负责考核的老师们同他打招呼,剩下的事情就都转交给这位掌司处理。
同老师们交接时掌司的模样可以说是非常认真且耐心,丝毫没有要责怪他们这么多个人守着阵法都能出问题的意思。
那群老师走之前萧珩多看了一眼,他们之中不少人偷偷冲掌司翻了个白眼。
萧珩从善如流地垂下目光,他不喜欢这些暗流涌动的腌臜事。
“各位受惊了,我乃杳迹学府掌司,是杳迹学府的主事人。”掌司大人礼貌地做起自我介绍,面对这些学生们的笑容都真实了几分,“本次阵法故障是杳迹学府处理不当,作为补偿,本场入学测试均判各位通关,并且让各位可以自由进出杳迹学府除掌司阁以外的任何地方。”
周围响起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
如果放在别的地方,这样的条件简直是在戏耍人。
但是这可是杳迹学府。
杳迹学府之所以出名就是因为里面有大路上最珍惜的八品丹药、仙级药草、大片的灵药田、灵泉以及一整座神山。
通常情况下要去这些地方要么参加杳迹的月考拿到头筹,要么天资过人得掌司或者八位以上真人的赏识,不然平时根本连靠近都不能靠近。
“掌司大人是说,任何地方?包括神山灵泉这些地方?”有人不可置信地开口询问。
“是的,除了掌司阁——我的住处之外,当然,我并不建议你们去窜别人的住所。”掌司笑着说。
大喜过望的学生们纷纷摆手,忍不住和身边的同伴搂搂抱抱。
萧珩和花绝却并没有那么兴奋,表现得非常平淡。
莫阳两个大哥平静的样子,格外识趣地没有多问自取其辱。
“那么现在诸位同我一起出阵吧。”掌司说着开启阵法出口,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到萧珩和花绝身上。
花绝一挑眉,拉着萧珩走在人群最后。
果不其然,当二人走到他近前时,他开口了:“二位请留步。”
萧珩有些意外,抬眸看向掌司。
走在前面的莫阳顿住脚步,不怎么放心地回头,但转念一想,那么大一只妖魔都能打倒的白衣男人肯定会引起掌司的关注,萧珩跟他是一对,两个人一起被留下来喝茶也是正常。
“萧珩,我在杳迹学府等你!”莫阳冲他们挥挥手,转身消失在出口。
“我不在的时候你和这位小少侠相处得挺愉快啊?”花绝侧目。
不,是那个自来熟单方面的相处。萧珩叹息,没有多说。
掌司等他们打完招呼,方才不徐不疾地再次开口:“这里不是什么好说话的地方,二位介意同我换个地方吗?”
萧珩看向花绝,后者不甚在意地摆摆手,“掌司先生随意。”
然后再一眨眼,三人就出现在一间萦绕着淡淡白芷香的书房里。
嗯,大佬都喜欢玩瞬移。萧珩在心中如此评价。
掌司将二人请入座又斟了茶,才终于坐下,“那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这位寒珏阁的少阁主大人,您这次来杳迹学府又要做什么呢?”
花绝的知名度简直令萧珩叹为观止,有点身份的大人物都认识个遍,而且看这阵仗似乎还不是什么好名声。
“哎呀,我就是陪人来玩玩,你们杳迹我上上下下翻了个遍,没什么我用的上的东西,放心吧,不打你那些宝贝的主意。”说完花绝喝口茶润润嗓子。
掌司大人脸上的笑容差点绷不住,深呼吸几轮平复想要打人的心情,目光转落在萧珩身上,“这位小公子……”
他突然停顿住,张了几次口都说不出下文,干脆沉默下来。
萧珩觉得莫名其妙,“掌司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不不,你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掌司忙给自己开脱,“只是小公子情况特殊,我不敢妄下定论。”
“但说无妨。”萧珩也不喜欢说话拐弯抹角的人。
掌司细细将他上下看过,说:“小公子虽然被废过修为,一身筋脉也坏了,却可以自由动用别人的法力,这一点我觉得很神奇。”
“不愧是你啊掌司先生,”花绝前倾身体,眼底闪烁着危险的光芒,“我们进阵法的一瞬间你就发现了吧,一直在偷看?”
“少阁主请不要把我说的像是有什么奇怪的癖好。”掌司咬牙切齿,努力维持和善的外表,“观察危险分子是我身为掌司的本职工作,怎么说我也该为三百多名参与者的生命负责。”
花绝:“既然要负责,怎么等这么久才出面?”
掌司:“……”
花绝:“进不来是吧”
掌司:“…………”
花绝叹息,“你们还是那么无能啊。”
“小公子,时辰不早,我吩咐弟子先行带你去安置下来,今日遭此劫难受了伤,衣服也破损了,不如先去梳洗。”掌司隐忍地要支开萧珩,好跟花绝这小子单独聊聊。
看着抹不开面子在学生面前崩人设的掌司,萧珩轻轻点头,“可以先借一间房换个外袍么,这般模样出去不成体统。”
“当然可以。”掌司应答,传唤来弟子将萧珩带走。
待萧珩走远,花绝也收敛了笑意,神色淡淡地回看掌司,“司徒真,你未免废话太多。”
掌司大人见花绝摆了一张臭脸,反而心情愉悦起来,颇有些挑衅地看他,“那耳坠只能储存法力,一个废人想要动用你这等级别的法力,不死也要瘫了,他连着用了三个时辰还能站着,你下了不少功夫吧?”
“少说废话,给我安排个身份进你的学府。”花绝兴致缺缺。
司徒真安静半响,说:“他这一次,有什么变化吗?”
“没什么变化。”花绝垂下眼皮,情绪低落,“还是那样,冷漠,不爱说话。”
“……他不是从来都这样?”司徒真疑惑了,难道那人还有两副面孔。
花绝歪头想了一会,“也许我觉得他不该是这样的吧,总觉得他那张脸,应该挺爱笑的。”
“你说是就是吧,毕竟只有你见过最开始的他是什么模样了。”司徒真摊开手,“说来真的很奇怪,他明明应该是这场无限的轮回里最关键的人物,为什么我们这些边缘人士都多多少少有了预感,他却像个没事人一样?”
修为达到一定程度的修仙者已经摸到了半边天道,这样大规模又诡异至极的轮回他们多多少少都已经有个模糊的记忆,经过多次的轮回这群人终于找到了花绝身上,花绝一开始并不打算跟他们多说,但是在以司徒真为首的部分修仙者暗中帮助下,萧珩确确实实一次比一次更鲜活,因此也跟花绝往来得比较亲近。
当然也有不愿意亲近的。
并不是所有人都清醒的,那些自知在寒珏阁阁主醒来之前无法飞升想要苟活于世的修仙者就拼了命想要阻止轮回的结束。
大陆上有这些人的威胁,把萧珩放在寒珏阁是最好的选择,奈何萧珩并不适合学习寒珏阁的功法,寒珏阁的功法与他本身根深蒂固的萧家心法不能同修,萧家又一把火烧得彻底,他无法修炼飞升就摆脱不了死亡,就无法结束这一切。
所以他把萧珩带来这个天下闻名的学府,希望至少有一个适合他的心法。
“他真的,没有被动过手脚吗?”司徒真无奈地笑笑。
花绝不置可否,这反应把司徒真给吓了一跳。
“不是吧,连你都不确定?”司徒真感到前途灰暗,“真是一场大难,要不我也顺其自然吧,飞升不飞升的,我也已经趁着轮回多活了几百年了,唉不行,我还是想死前看一眼神仙界长什么样。”
“也不算没发现他身上有问题吧。”花绝终于勉开金口,“只是我也说不上来,那一层包裹着他灵魂的东西,到底是敌是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