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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梦魇 ...

  •   “你是努国人。”字字入耳,浩心中且惊且凉。迟缓了一步,月牙已复调转马头,傲然扬鞭而驰。前方为断崖。坠马悲嘶,天边那最骄傲的一抹红影,已消失不见。败者何偷生,拥有一颗不屈之心的月牙,为自己选择了最激烈的方式告别天下。
      断崖边,浩勒马游走,怅然若失。
      *
      雾。周身全是灰白色的雾,深,浓,汹涌翻滚,遮掩了来路归处。
      清粼身处浓雾之中,寸步难行。仔细打量,眼前似乎是一条幽暗的山谷,细辨却不分明。静得骇人。
      摸索着往前走,有一片山坡。清粼顺坡而上。雾气从山谷一团一团地溢出,缓缓地漫上山坡,由深至浅,由浓变淡,渐渐散成一片轻柔的薄云,飘飘忽忽。景致骤变,怪石嶙峋。眼前依稀可见人影穿梭。那些行人影影绰绰,忽远忽近,清粼费力地看,全都只能看见他们的背影。
      清粼想要称呼询问,却不知要向谁开口。正无措间,一个身材颀长的男人背对着清粼立住。仔细辨认,竟是禁的背影。
      “哥……”清粼惊喜地唤着,往前紧走几步。眼前一花,禁却不见了。
      心中乍惊,血液仿佛凝滞:“哥哥不是已经自焚而亡了吗?难道刚才看见的,是哥哥的魂魄?”
      再看其他人,一律高冠阔服,细辨竟全是赫国王室已故的宗亲。清粼大惊失色,脚步踉踉跄跄,慌乱奔走。正苦于不知路径时,前方出现一个女子的身影。清粼以为是自己的母亲,急步靠近细看,那女子一身紫袍,赫然是娜娜的模样。
      娜娜是活着的,越开将军带着珠琅离开的时候,清粼叮嘱过他,过白玉山时,一定要接娜娜一起走,妥善照料。清粼心中一宽,忙扯住娜娜的衣袖。“娜娜”缓慢回头,露出阴恻恻地一笑,竟是月牙,那一身紫袍,亦变为红色戎装。
      清粼惊诧莫名,呆呆地看着她,只见月牙反手一握,扣住清粼的手腕,另一只手执着一把锋利的半圆弯刃便当胸刺来。
      清粼吓得“啊”大叫一声,睁眼再看,却是卧在自己的锦帐之中。
      原来,刚才的遭遇不过是一个梦魇。
      额头后背,皆冷汗潸潸。
      素娥轻轻撩起帐帘:“公主,做恶梦了吗?”
      清粼阖了阖目,算是默认。
      素娥取拿软帕替清粼擦拭汗珠,关切低语:“公主,你睡眠不稳,才会招来恶梦。平日里别思虑太多了。我去给你弄一些镇惊安神的汤水来服。”
      清粼微微叹息:“刚才伏案看书,觉得神思困倦,所以小憩片刻。谁想这一刻午觉,竟也有梦魇来搅扰。”清粼回想梦里的情景,宗亲们统统示以背影,是在责备清粼,不愿面见她吗?不免暗自心伤。
      素娥暗暗叹气,为公主担忧。她小声上禀:“黎王进宫来了。因你在午睡,他在柔光殿中厅,已经等候多时了。”
      不多时,清粼淡妆素服,已出现在曙的面前。她的服饰一向简单华贵,禁身亡不久,国丧期间,她的衣着打扮更加简洁素雅。不管怎样,她在曙的眼里,都是美丽的。
      当她出现,一身便装的曙眼睛便明亮起来,笑容漾开。
      清粼心里一直有着不安。
      珠琅自在越开的护送中离开云荆城之后,音讯全无。清粼一面为他们的安全担忧,一面为此事和曙生隙。那天,当曙问及珠琅,她回答因屠城当晚情况不明,为珠琅安全着想,已命人护送其离开。她发现,曙的脸色有些许阴郁和不快。虽然那份神色转瞬即逝,清粼却知道,曙的心里,是忌惮着珠琅的。下落不明便无法掌控,珠琅是赫国的幼主,谁知道以后他会不会平地起波,冲击曙的天下。
      月牙死后,努国兵力被迅速瓦解控制。曙对清粼说:“多谢公主,多谢昭将军的神勇相助。”同时又说:“昭将军虽勇,但武功谋略,都及不上赫国的另一员大将越开。可惜越将军已经战死沙场。”他摇头叹息,显出十分惋惜的神情,憾越开已不能为他所用。
      清粼的嘴唇动了动,本想告之越开还活着,想了想,竟未吐一字。她想,她和曙之间,有些隔阂和芥蒂,是一时无法消除的。因此而衍生的试探和戒备,也便若有若地存在。
      比如此刻。
      一直以来,曙进宫,清粼命人进奉的都是他爱喝的“落桑白”。可是今天,她换成了自己最爱的“千里醇”,赫国王宫内特酿的“千里醇”。
      青玉盏,美酒盛,奉上却不吐一语。她看见曙的目光落在青玉盏中,手滞了一滞,没有立即举杯入喉。那酒色非寻常的澄澈无沉,细观有极浅淡的红色氤氲,嗅之亦有异香。
      她只微微笑着。
      曙迟疑了一下,终举杯送到唇边。“千里醇”自然是好酒,他却未曾夸奖一字。他看似洒脱无心,实际上是在小心谨慎地感觉着酒入喉后体内有没有异感。一杯酒全部入口,他的目光投过来,意味深长,仿佛表明心声:“即使这杯酒真有毒,被你毒死我也心甘情愿。” 各国或伏或降,易国力微,不足以分庭抗衡,如今天下之大,已唯他独尊,毒杀或控制他,是有利益可图的。
      她莞尔一笑:“这便是‘千里醇’,我命人特酿的。”心内有感动,明明对酒起疑,只因她亲手所奉,仍无惧落腹,愿以命赔。亦有淡淡的惆怅,他对她,也存有怀疑和戒心呀。
      他这才释然,整个人放松下来,夸赞道:“果然好酒。”
      若在得天下和她之间只能择其一,他会选择什么?
      他对她,情意是真。他早该归国,却不舍离去。
      “清粼,作我的王后吧。”他恳求。
      十年蚀骨的暗恋,终换来豁朗的明。她却不允。只因心内不安,心中有愧。她无法自拔地爱他,却不能忘掉哥哥的耻辱和死亡;她可以帮他一统天下,却忘不了赫国的亡国痛。
      “我舍不得云荆城。我不要离开。”她说。
      离汀死了,身首异处。他的家族,被全部处决,家人佣仆,无一幸免。
      “我帮你对付努国,也请你帮我杀一个人。”当时,清粼这样对曙说。降城以后,离汀可能见娜娜脱逃,感觉到叛国一事已被人所知,于是称病蜗居家中不出,家宅附近有重兵守护。
      “谁?”对于曙来说,杀人实在算稀疏平常的事。更何况,能被清粼公主记恨,誓要夺其性命者,定然罪大恶极。
      “离汀。他是叛徒。”清粼的眼中闪动着愤恨的目光。
      “叛徒,该杀。”曙语音落重,他也最恨叛徒,想了想,询问道:“他的家人呢,你要怎么处置?”
      清粼沉吟不语。她很为难,不知道该怎样做,才能保住娜娜曾与离汀私通一事不为人知,她不希望哥哥的英名再受世人笑辱,更不希望珠琅抬不起头做人。
      “全杀了吧。”曙提议:“杀一儆百。对待叛徒,不能心软手软。”
      清粼想说:“大多数的家人佣仆并不知离汀叛变一事,他们很无辜,不该死。”却张不开嘴。他们不知叛变一事,却很可能知道娜娜王后出宫一事,并在离汀死后泄露出去。只有死人可以完全放心。出于私心,她默许了曙的做法。她的双手,也沾上了鲜血。
      又下了一场雪。这个冬天似乎格外漫长。
      不管如何,能与深爱的人相见相约,或聚于宫闱,或游于山野,执手相望间,那份幸福和甜蜜已不言而喻。
      现在就盼着,这个冬天能赶紧过去。
      *
      雪花飘飘洒洒,落地无声,放眼皆一片银装素裹。
      莽莽雪原上,一对男女手牵着手,男在前,女在后,不时有笑语声传出。
      曙一步一步踩实雪窝,清粼踏着他的脚印而行。
      这样的天气出来游玩,实在算不得好的决定。可对于热恋中的人而言,什么样的天气都别有情致,乐在其中。
      大局已定。待到开春,曙便打算号令天下,面北称皇。天下归一,曙志得意满。清粼亦觉欣慰和高兴,夙愿得偿,战火息,善休养,百姓生灵俱安乐少悲苦。
      “清粼,我打算迁都云荆城,你觉得如何?”曙微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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