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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旧事重提【双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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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显然,陆峥是被支走的,他应当是来找自己的,难道是罗闻霄出了什么事?
林之愿看到他俩说了些什么,那欲盖弥彰的样子,绝对是有什么瞒着自己。
他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市上,隔着热闹的人群看着那边,直到陆峥走了,林之异也转身准备回来。
他回头的刹那,双方皆是一眼就捕捉到了对方的视线,二人相视一笑,朝着对方走了过去。
“阿异,你今日可有什么要紧事?”
“没什么事,你可有想去的地方?我陪你。”
林之愿笑道:“现下倒是没有,哪天我想好了,再下帖子专程邀你。”
“好,我等你。”
“咱们不是去喝茶?走吧。”
二人并肩走在了一起,林之愿左顾右盼,一路上瞧着街边的新鲜玩意儿,林之异则护着他走在外侧,周边的一切并不能吸引他的注意,他全副的心神,胶着的视线,都缠绕着身边这个人。
他靠得很近。
这是林之愿第一个感觉。
按理说林之异比他高,脚程应当会快一点才对,但他为了配合他的步伐,刻意调整了步速,走在他身侧,不快也不慢,刚刚好。
二人步调一致,走在路的右边,他的左肩挨着林之异的右臂,走路的时候不时会碰到,但林之异并不会躲开,他有时候为了躲避车马,还会往他这边靠一靠,这时候,二人的手就会微妙地碰到。
他如果不经意地用余光扫过去,就会发现,身边这人,一直在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阿异。”
“嗯?”
“你老看我做什么?”
“……”
青年的嘴唇只是上下动了动,并没有说些什么,他看向他的眼睛,不由停了下来,怔在那里——
对面这人正浅笑着,眼睛半眯了起来,温和中带着点揶揄,那眸子黑白分明,明亮得像天上最璀璨的星子,又像是寒夜里永恒的一豆灯火。
心脏不知何时,砰砰地跳了起来——他曾经亲手扼杀掉的,这亲亲近近的一眼,他终于,还是找回来了。
他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在渠安城的时候,他们也曾这样逛街,那时候他们刚从华英镇回来,那时候的林之愿,将荣华富贵一股脑地让给了他,每日心神不宁的,可能从那时候起,他就开始忌惮他了吧。
他当时在街上看他的眼神,他在心里记了好久,那目光里深沉的、复杂的、纠结的神色,都是为他——这是独属于他们两人之间的羁绊,这世上再没有人会这样看他,也再没有人能像这个人一样,与他牵连这么深了。
所以,我老看着你做什么?
“天地这么大,我不看着你,走散了怎么办?”
他伸手过去,从容地执起他的手,将他修长的手指根根交错着握住,掌心贴着掌心,手指扣着手背,仿佛再也不会分开。
然后他牵着他,拨开汹涌的人潮,相伴着往前去了。
***
在回府之前遇到陆峥,林之愿并不意外,他想,如果是有重要的事,他迟早会找上来的。
“林兄,林将军走啦?”
“陆将军来得巧,他有些公务要办,小昭刚叫走他。”
陆峥自然是知道的,他是专等林之异走了才现身的。
“陆将军找我,可是为罗公子的事?”
陆峥讶然,不过随后又笑笑:“林兄是明白人,走,咱们边走边说。”
马车上,陆峥坦言:
“当日他在山上出事,兆京城着实是闹了一通,他一个战功赫赫的大将军,在都城近郊受了那么重的伤,怎么也说不过去,朝廷非要一个交待不可——”
“他受重伤?!”
林之愿急急打断了他,他记得他走的时候,林之异的伤口都已经止了血,人也好好地躺在床上,屋里也够暖和,依他的情形,应当谈不上重伤才对,怎么会……
“你不知道?”
“到底什么情况!”
陆峥见他着急,叹了口气,沉声道:
“什么情况,你应该知道得比我多。林之异这家伙,对那天的事只字不提,我只从罗葵那里听来一星半点,他受了伤,又在雪地里挨了冻,他们发现的时候,人已经昏迷了。”
雪地里?他自己跑出来了?林之愿皱紧了眉头,感觉心都揪在了一处。
那药有多厉害,他是亲眼见过的,当初在马场,李长昭喝了,也就过了那么一刻钟便不省人事。
所以林之异,他到底是撑了多久?
心中涌上一阵恶寒,他不敢深想。
他虽收走了他的匕首,但林之异手段多得是,他若是想伤自己,何愁没有法子。
“那日和他在一起的,只有你,你不见了,便是最大的嫌疑,但他一口咬定,是有人劫走了你,那伤也是他自己弄的——他把自己伤成那样?你说这,叫人如何能信!”但看如今,不信也得信了。
林之愿默然。
说起来,是他自己劫走了自己,林之异的伤,归根结底,也算是他的功劳。
“他一直不肯让我们再提这件事,特别是在你面前,既然答应了他,那么如今,我也不便多问,反正朝廷那里,我是这么交代了,但棘手的地方在于……”
“什么?”林之愿看向他,难道这事还没完?
“我们查验了路引发现,伪造文书带你出走的,是罗闻霄的人,但他的人同时又与另一人有关,那便是工部尚书孙大人,此人日前派了刺客前去刺杀林兄,也就是林兄循着线索离京找你之时。”
这他是知道的,他遇见林之异的时候,他腰上的伤,就是那时候留下的。
“而在这之前,在山上,罗葵他们发现林兄的时候,也有人想要杀了他。”
心口一凉,背心出了一阵冷汗,林之愿重复道:“你是说,在他昏迷的时候,有人要杀他?”
陆峥盯住他的眼睛:“正是。”
林之愿猛然逼近,抓着他肩膀急切道:“那那个人呢?他、他动手没有?阿异他——”
他好像又突然醒悟过来,想起来林之异现在好好的,方才才见过的。
“那名刺客已经伏诛,并未伤到他。”
林之愿放开陆峥:“那他……陆将军,所以现在你怀疑,我与罗公子,串通了那位孙大人,要害他是吗。”
陆峥冷笑道:“你?你就算了,你们之间的恩怨我不清楚,但我知道,就算你真的要杀他,他也会洗好脖子等着,用不着你费那么大劲。”
堂堂林大将军,为一人自残其身,引颈就戮,也算是奇闻。
“那你是怀疑罗公子?当日我要走,是他帮的忙,但他只说帮我离开,并没有旁的企图,罗公子闲散惯了,家里又是那样的背景,没有理由这么干吧?”
“是,他是皇后的亲侄儿,林兄是皇上的左膀右臂,帝后和同,他们自然是一荣俱荣。但奇就奇在,他已然全盘认罪,说是他派人伤了林兄,此外,多一个字也没有了,怎么问都不搭理人。”
陆峥深感无力,罗闻霄的话全是鬼话,他是一个字都不愿意信。
“他认罪?他到底怎么想的!”
“他怎么想的,我也想知道,所以我今日,才带你来见见他。”
***
陆峥的地盘和他的人一样,都是亮亮堂堂的,所以林之愿并没有见到什么阴森的牢房、可怕的刑具,只是此处房屋制式很复杂,外人很难看清其中的门道。
陆峥把他带到半路,指着前面道:“你先进去跟他聊聊吧,能让他说话就行,我就不露面了,他早就烦了我了。”
罗闻霄被关在一间干净整洁的牢房里,看起来情况还不错,只是精神有些颓靡,整个人都恹恹的。
“林兄,怎么是你?”
“罗公子,你这是?”
“唉,前功尽弃,都怪我安排不周,”罗闻霄走到门口,上下打量他:“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什么怎么样?林之愿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是说——”
“不必说了,我那日在城门口看到你,就知道事情不妙,看得出来,你还很忌惮他。”
“我——”
罗闻霄靠近他,压低声音道:
“我是真没想到,你给他下了药,下手会那么狠,林之异在床上足足躺了半个月,为了找你,他们把整个兆京城都搞得天翻地覆,说要严惩刺客——
林兄,你虽是复仇,但此事却万万不能承认,不然就是杀头的罪,你大可以全都推在我头上,如今他们既然查到我,我便一力承担,看在我家里的面子上,怕也罪不至死。”
林之愿哭笑不得,却也不免感到讶异,他与罗闻霄不过点头之交,他却要为他“顶罪”。
“罗公子,如果真是我干的,如何能叫你抵罪。”
“此事是我牵的头,断不能连累了你,枉我当初大言不惭说要帮你逃脱,没想到,反倒是害了你。”
林之愿摇摇头,他看得出来,刺客之事,罗闻霄绝对不会是幕后之人。
“罗公子,其实,阿异的伤,是他自己动的手。”
“阿、阿异?”罗闻霄倦倦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讶然,“不是,你们……这个,林兄……林之异他是自伤的?”
林之愿点点头,“当时他为了拦住我,就刺伤自己以保持清醒……可是罗公子,我走后,确实有人来杀他。”
罗闻霄怔住,“这……我当初只派出两人去接应你,再没有旁的安排了。”
“可是那天在山下接我走的,只有一人。”
罗闻霄低头沉思起来,心念电转间,像是想起了什么,他脸色一寒,随后却又冷笑一声。
“罗公子?”
“没什么,林兄,此事你不必再管了,我自会与陆峥谈。你与林之异既然和好,那便是好事,阿葵应是很开心的吧,她对你们,倒像是亲人一般。”
说到阿葵,他的脸色又灰败了下去。
阿葵……等一下,他帮他逃脱,又替他顶罪,莫不是全为了阿葵开心?
他起初以为,他一半是同情他不得自由,一半是为退婚之事而与林之异作对而已。
“罗公子,我那日在城门处看到,你与阿葵一起,你们可是冰释了?”
那是断不可能的,不然阿葵当晚也不会喝成那样。
“冰释?呵,恐怕今生都不可能了。”
罗闻霄已经压抑了很久,他向来不会对人说这些的,可不知今日是怎么了,也许是因为他知晓眼前人的旧事,便莫名生出一种同病相怜之感吧。
他颓然道:“当初,是我这个兄长没能救她,她恨我,是我应得……”
“罗兄!”眼看罗闻霄陷入晦暗的情绪,林之愿连忙打断他。
仔细想想,此人天地不怕、招是惹非的性子,隐隐有一种引火烧身的决绝,不然哪有为了外人轻易放弃自己性命的道理?
这个自诩风流的男子,其实并没有看起来那么洒脱,反而背负了许多。
难得他开口,他也想试试看,能不能为他做些什么。
“罗兄,阿葵的身世,我也有所耳闻,望罗兄切莫自责太过。”
“自责?自责有什么用,事情已经是这样,这么多年,她一定吃了好多苦……我……我欠她的,如果当初被留下的是我就好了,如果是我……”
胸口憋闷,堵得他喘不上气来,罗闻霄想起她说过的,要么陌路,要么成仇,没有第三条路可以走。
——他们已经在这里聊了太久了。
两人一里一外,靠着木栏坐了下来,牢房外的墙边,有一道阴影闪了过去,谁也没有注意。
“罗兄,不瞒你说,我十分理解你此刻的心情。”
林之愿坐在他旁边,觉得太熟悉了,那种心灰意懒、放弃一切的颓丧的气息,他实在是太熟悉了。
“不如,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见罗闻霄不置可否,他也就兀自讲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