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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舍身求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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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过了,若背你下山去,路上太颠簸,怕你受不住。还是我去请大夫,你在这里等一等。”
次日,林之愿果然坚持要下山去。
怕他误会什么,他又连忙解释道:“你的伤若是再不看,怕是好不了。”丢下受伤的人跑路,他毕竟是有前科在身的。
林之异只是点点头,看着他,也不出声。
见他这副样子,本来要走的人却踌躇起来,他想了想,从腰间解下一把古朴的匕首:“你的剑太重了,可能不大方便,这把匕首你拿着,以防万一。”
林之异看了一眼,认出这是他离开的那天,他用来自伤的那一把,也是很久以前,他送给林之愿的那一把,没想到他竟然带在了身上。
“原来是你带走了它?”
林之愿也想起了那天,这人不要命似的劲头,心里还是有些后怕“我不是怕你……”
四目相接,二人像是触到了什么禁忌,谁也没有接着说下去。那件事像是一扇虚掩着的门,藏着过往的那些恩怨,丝毫禁不起触碰,仿佛只要轻轻一推,二人这几日相安无事的假象,便会顷刻崩塌。
所以他们都选择了避开。
林之异接过匕首,点点头,“好,我知道了,你放心去吧,我没事。”
“要是有什么兽类闯进来,你也不用担心,屋外的篱笆我做了一些处理,你只要点燃门口那捆松枝,它们就会很快烧起来,把院子围住,这样也可以抵挡一阵。”
林之异有些意外,没想到他还会这些。而且看他这幅样子,好像很不放心他,这让他心中有些欣喜,却又马上低落下去——他现在对他好,只不过是在怜悯吧。
老实说,林之愿的善,有时候,他有多么欢喜,就有多么憎恨,但他不得不继续利用这一点。
于是他少见地扬起一个笑来,那却是一个让人看了会很难过的笑——笑容中含着极力掩饰的担心,又有些小心翼翼的试探:“那……哥哥,你何时回来?”
林之愿站在床前,几乎立刻就答道:“我很快回来。”然后转身就往门外走去。
不是他心硬,而是因为这一笑太过揪心,他有些承受不住,他怕他再待上那么一刻,就要走不了了。
林之异看着他开门出去,木门被他从外面关上,一阵冷风窜进来,让人浑身一凉。他盯着门板,微弯的嘴角很快沉了下去,脸上温煦的笑,也逐渐变得冷寂。
×××
匆匆走在山路上,林之愿越想越是后怕,山上确实有些危险,不能多待了,这次请了大夫来,还要找些人手,把林之异抬到山下好生安顿诊治,也能让他吃些好的,快速康复起来。
这么想着,脚下越走越快,到山下镇上的时候,天色还早,他四处找好了人,又马不停蹄地往山上赶。
这么大的雪,愿意上山的人很少,他只好多多加码,这才凑齐了人,很是耽误了一些功夫,他心里着急,一路上催得很紧——
他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到各种可能,林之异躺在床上不能动,万一遇到什么情况,他岂不是很危险?
真不该把他独自丢下。
正这么想着,随行的几个壮年人忽然惊呼道:“诶,那里怎么冒烟了?”
林之愿心里咯噔一下,顺着他们所指抬眼望去,霎时间,身体凉了半截。
那正是他住的地方,那间草屋,林之异,林之异他还在里面!
不,不会的,他绝不会有事!
他几乎是立刻就发足狂奔了起来,好几次栽倒在雪地里,又迅速地爬了起来,他仿佛感觉不到冷,也感觉不到痛,他只知道他活了两辈子,最在意的那个人,唯一放在心上的那个人,可能就要被他害死了!
他一定在等着他去救他!
剩下几个人面面相觑,也赶紧追了上去,人命关天呐!
寒风狠狠拍在脸上,双腿沉重得不像是自己的,只是麻木地往山上跑,一刻也不敢停——越接近,他就越害怕,脑子里,林之异的形象停留在最后一刻,他那么冷淡的一个人,讨好地冲他笑,问他,你何时回来……
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对着他,却仿佛低到了尘埃里。
他几次三番地向他表明心迹,即使被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也依旧如初;当他决意要离开的时候,他宁愿伤害自己,也想将他留下来,他受了伤,无暇自顾,却低声下气地叫他不要走;他千里迢迢地找了来,见了他,却不敢多问,见他要走,也不敢留,只是小心翼翼地问他何时回来……
眼睛渐渐模糊了起来,他抬起胳膊胡乱擦了一把——他终于赶到了。
火是从屋后烧起来的,浓烟滚滚,木材燃烧的噼啪声不绝于耳,火焰冲天而起,仿佛可以烧毁一切。
林、林之异?
火光映在他脸上,他的脸色那么难看,他张口叫了一声,也可能根本没叫出口,那声音如呢喃,轻得只有他自己听得见,又像一把无形的刀,抵在他灵魂深处,质问他为什么要丢下他独自走开!
他想也没想,就冲进了火海里。
身后几人这才赶到,拉了他一把,只来得及扯下一片衣角——“唉!你别去呀,你不要命啦!!!”
林之愿却像是根本没有听见。
他推开木门,一股浓烟霎时涌了出来。
他毫不犹豫地冲进去,四下寻找:“林之异!阿异!阿异——你在哪?”
浓烟冲进肺里,呛得人难受,眼睛也被熏得几乎睁不开。
他还在吗?他还好吗?
脚边传来了微弱的动静,他急忙蹲下去看,是他!他躺在地上,双眼紧闭着,鼻腔里黑乎乎的一片,衣服上落满了灰,情况糟糕得厉害。
林之愿觉得心都要碎成一片片的了:“阿异?阿异!你撑住,我带你出去!”
他抱着他就往外走,然而屋顶已经沦陷,一根冒着浓烟的横梁掉下来,眼看就要砸中他们,气息微弱的林之异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在那瞬间将他护在了下面,那根木梁结结实实地砸在了他身上,又滚落在一旁。
林之愿即使被压在下面,也感受到了那一下有多么的重,多么的痛,痛得他心脏都揪了起来:“你干什么?你傻了吗!!!”
他红着眼眶怒吼道。
林之异只是费力地抬眼看着他,仿佛很多年没见,他抓住他的手,轻轻握住:“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这一声,非常精准地刺到了林之愿的心坎上,痛得他几乎招架不住,他几乎都要觉得自己罪大恶极十恶不赦了,这一刻的感觉,恐怕他这辈子都不会忘。
他死死抱着他,终于将他带了出去。
“大夫!大夫!你快来看看他怎么样了!”
他跪在地上,跪在他旁边,捧着他的脸,眼睛不知是因为受了烟熏还是什么,早已模糊起来,眼泪啪嗒啪嗒掉了下来,止也止不住,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阿异,你醒醒,你不要睡,马上就好了,你坚持一下……”
那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他从来没试过这么难受,他无比痛恨自己为什么要把他独自丢下,为什么害他受了伤,还要把他独自丢在这里?
大夫说了什么,他一句也听不见,他只看到林之异躺在一片狼藉的雪地上,合着眼帘,一动也不动。
一动也不动。
×××
李长昭找的这家客栈,可谓十分的稳妥。
为了林之异养伤,他们就住在山下的小镇上,此处虽比不上兆京的豪华瑰丽,却也胜在温馨别致,几间屋子干净敞亮,衣食住行一应俱全,而且最重要的是,屋里够暖和,连林之异这样怕寒的体质,都能够适应。
约摸是晚饭的时间,天也灰蒙蒙地暗了下来,林之愿端着刚熬好的粥,正准备给林之异送去,就在走廊上碰到李长昭,他刚从屋里出来。
“小昭,有什么事吗?”他随口问道。
“哦,没什么,只是与大人上报一些琐事罢了。”李长昭见到他,眼神避了一下。对此他总觉得奇怪,却也说不出什么来,也不好贸然问人。
“公子这是给大人送饭?我来给您开门。”
“有劳了。”
李长昭开了门,眼见着他进去,屋里,有人躺在床上正等得挖心挠肝、望眼欲穿。他关上门,总觉得自己在为虎作伥、助纣为虐,送羊入虎口,太不厚道了。
这半个月来,在这里发生的事情,简直超出了他对他家大人的认知,原来人疯魔起来,是什么都不管不顾的,甚至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拿来做赌注——情/爱这东西,真是太可怕了。
不过林公子也不亏,大人待他从来不假,大人的三魂七魄,这辈子怕是要锁死在他身上了。
他站在门口站了好半天,然后摇摇头,心情复杂地走了。
×××
林之愿进去的时候,他正靠在床上看书。
“你饿了吗,吃点东西吧。”
见是他来,林之异把手里的书放了下来,专心看着他道:“你做的?不是叫你不用费心,常来与我说说话便可。”
“又不麻烦。”他将饭菜端来放在床边的矮桌上,冒着热气的鲜粥,清爽可口的小菜,看着很有食欲。
林之愿的耐心出奇的好,他们在这里住了十来天了,他每日都会准备好三餐,亲自喂给他吃。
“你好些没,能自己动筷吗?”因见他坐着,林之愿想,他也许伤处不大疼了,再像以前那样喂他,总比不上自己吃来得自在。
林之异闻言,倒是没说什么,撑着身体往边上挪了一下,然后突然顿住,低下头,眉头皱成了川字——看起来是拉扯到了伤口,依然疼得厉害。
“你别动了!还是我来吧。”林之愿后悔自己多此一举。
“那就劳烦你了。”林之异也十分无奈地妥协道。
林之愿怕他硌到后背,起身忙着给他身后塞垫子,看不到的地方,林之异微微牵起嘴角,笑得很收敛。
喝了粥,林之愿扶着他躺下,收了碗筷准备走。
“阿愿……”
身后传来模糊不清的呼唤,那声音像是欲盖弥彰的试探,又像是在唇齿间来回品味了千百遍。
他以为听错了,有些愣愣地回头去看他。
林之异躺在被窝里,隔着两步远,静静地看着他,他这次像是笃定了,清晰地叫到:“阿愿。”
林之愿心里一紧,有什么控制不住地从心底蔓延出来,这声“阿愿”他听过不少人叫过不知多少遍,可偏偏这一声,唯独眼前这人叫的这一声,触动了他的心魂,像绒羽拂过心尖,又像仙雾缭绕周身,飘飘然,一丝丝甜意扩散开来,让人忍不住沉溺。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迎着他的目光坐回床沿,替他掖了掖被角,开口问道:“我在呢,怎么了?”
那口气,好像不论他说什么,他都会为他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