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8、低入尘埃 ...
-
林之愿松了口气,脸色又苍白了几分。
晚上,他终于回到了房间准备休息,三进的院落西边有一排耳房,他住在最靠边的那间,由于吴管家的关照,这里基本上没人找他的麻烦。
“公子!”林之愿刚准备进门,就被叫住了,他寻声望去,来的竟是罗葵。
“公子,听说你被马踢了,我就带了些药来看你,”罗葵举了举手中的药瓶,神秘兮兮地指了指自己宽大的袖子,凑近他道:“还有些吃的!”
林之愿本来心情挺郁闷的,却被她逗笑了。
这姑娘,原来竟是个活泼肆意的性子,真是难为她之前装了许久的窈窕淑女。他们之间虽然没有将事情说透,但是罗葵对他本人并没有恶意,他还是感受得到的。
毕竟人家也只是奉命行事。
“都说了别叫我公子,叫名字就好,”林之愿放松了神态,“多谢姑娘好意,这药我就收下了。”
他伸手去拿药,却被她躲了过去,“你伤在哪了,我来帮你吧,这药专治跌打损伤,要用力推抹才行。”
“这、这怎么行!”林之愿避开她热切的目光,耳朵微红。
“到底伤在哪了?我看看——”罗葵有意逗他开心,围着他上下打量道。
“我、这里啊……”林之愿有些招架不住,指着大腿外侧,小声道。
只见罗葵抱着胳膊沉吟了半晌,最后揶揄一笑,“这我可就爱莫能助了,我倒没什么,就怕公子你不愿意!”
这下林之愿脸上也有些红了,他虽知道对方性子便是如此,又爱调侃他,但他一向不擅长和女孩子打交道,只能甘拜下风。
俩人又聊了几句就散了,林之愿小心将药和一包吃的藏在袖子里,这才推门进了屋。
屋里只有四五人,谁也没搭理他,他走到自己的床位,将药和吃的藏在被子里,然后便无暇他顾,直接躺在了床上。
累了一天,身上又添了一道伤,实在不好受。
胸口疼,大腿疼,反倒不知道先顾哪个,索性都不管了,他闭上眼睛,随着呼吸静静感受那种跳动的痛感,默默地想:还好,至少还活着。
房间里突然安静得诡异,似乎,有阴影笼罩下来。
他猛地睁眼一看,床边竟站着林之异,而屋里其他人都已经不在了!
他连忙翻身站了起来,警惕地道:“你想做什么?”
林之异面色很沉,他一把掀开被子,罗葵给他的药和食物都掉了出来,滚落在林之异脚边。
他心里一沉。
“怎么,是嫌我给你安排的活太轻松了吗?还有时间去干些乱七八糟的事!”他将刚才的一幕尽收眼底,林之愿那副样子,分明就是对罗葵有什么想法!
他不知道自己胸中翻涌的邪气是由何而生——林之愿竟敢对罗葵有那种想法——单是这个认知,就让他恼怒到难以忍受!
“你!”林之愿有心辩解两句,但看他阴翳的脸色,便选择了闭嘴。
但林之异依旧不依不饶。
他突然上前,一把掐住林之愿的脸颊,对着他惊恐的眸子狠狠道:“不准你再接近罗葵,听清楚了吗!”
林之愿怕了他这幅样子,不由得点了点头,难道,他喜欢罗葵?
“你……你是不是对她还有什么想法?”
林之愿有些意外地张大眼睛,随即摇了摇头,他怎么又这么问?
两人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林之异突然别开眼,动作粗鲁地放开了他,冷冷道,“既然你精力这么充沛,明日起,去柴房劈柴!”
林之异走了,他蹲下来捡起药瓶和食物,坐在床上,环顾清冷的房间,心里难过又酸涩。
第二日,林之愿就去了柴房,到了下午收工,却带了一身的伤回来。
柴房的仆役的叫宋坚,以前因为偷东西,被原来的林之愿赏了一顿毒打,从此瘸了腿,只能劈劈柴,换两个银钱度日。
他好赌又好色,入不敷出,心地也越来越怨毒,知道林之愿沦为奴仆,自然是将他一顿拳打脚踢,以报仇雪恨。
林之愿蜷缩在被子里,抱着身体迷迷糊糊地想,好嘛,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冤有头,债有主……
这是不是林之异的授意?若真是,那这手段也太低劣了点吧……
听说罗葵被林之愿派回京城去了?听他们说,林之异在那里有一座将军府,需要一个能干的人去打点……他倒是对罗葵很上心啊……
“什么,被打了?”
清晨,林之异刚洗漱完,就听下属来禀报,林之愿昨日去柴房当差,被那里的粗使仆役打了一顿。
他闻言,将手中的杯子重重掷在桌上,茶水飞溅。
他怒道:“昨日的事情为什么现在才说,我不是说过,他的事,要一件不落地禀报!”
“属下失职!您昨日回府已经很晚了,属下怕打扰您休息……”
“自己去领罚!”话音未落,他已经大步出了门,往林之愿住的耳房去了。
他到了那里,却扑了空,下人说,由于柴房要供应厨房的用度,所以开工得很早。
他转身去了柴房,被打了,难道他就不会反抗吗!
“柴房?糟了,那里还有个宋坚!”吴管家从外面回来,听下人说林之愿被派到了柴房,便急急忙忙赶了过去,生怕他吃了亏。
“哟,大少爷,才劈了这么点柴,厨房的人马上就来要柴了,我拿什么给人家,把你送去填炉子吗?”
林之愿瞥了一眼姗姗来迟的宋坚,自顾自地继续劈柴,院子里已经堆积了一些木柴,但还远远不够,要是供应不上,传到林之异耳朵里,不知道又要怎么整治他了。
身上其它的伤倒可以忍受,但是胸口的剑伤这两天好像又复发了,每劈一下,都疼得钻心。
宋坚躺在柴堆上,嘴里叼着一根草,看着林之愿的背影,渐渐起了贼心。
他最近赌运不太好,身上叮当响,已经好久没找姑娘了,今早这小兄弟却格外兴奋,而眼前这位大少爷细皮嫩肉的,若是随便摸两把,也能过个瘾不是?
林之愿重重一斧头下去,胸口实在痛得不行,他扔了斧子,弯下腰,捂着胸口,想等这一阵疼痛缓过去。
“怎么,咱们林大少爷心口疼啊,要不要宋爷我给你揉揉?”宋坚见状凑了上来,顺手在他脸上摸了一把。
矮墙外的林之异见状,差点冲进去,却又忍住了,他倒想看看,林之愿会怎么应对。
林之愿只是皱了皱眉头,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他漠然道,“我现在不舒服,需要休息一下,你来劈柴吧,要是供应不够,这个月会扣你例银的。”
宋坚见他弱势,又色欲熏心,便不管不顾地凑上去拉住他,一手狠狠扯开他左边的衣襟,一大片白花花的肩膀便露了出来。
他舔了舔嘴唇,发现自己比想象中还要兴奋,便将脑袋凑了上去——
“啊!”下巴传来剧烈的疼痛,他才反应过来,他居然被林之愿给打了一拳!
“你找死!”他猛地扑上去,将林之愿扑倒在地,左右开弓去撕扯他的衣服。
林之愿刚刚那一拳头是使足了全身的力气,俗话说一鼓作气,再而衰,再加上他因伤痛拖累,又兼瘦弱,很快便被壮实的宋坚压在了地上。
这家伙怎么老撕他的衣服?他心中火大,眼看打不过对方,便捞起手边的一根木头狠狠敲了过去。
咦,怎么落空了?
他转眼一看,宋坚已经倒在一边,抱着肩膀哀嚎,而攻击的来源方向,竟然站着不知何时出现的林之异。
他脸色阴寒,死死盯着对方,而后上前揪着对方的领子,一拳,又一拳,随着一声声重响,打在宋坚脸上,听得人心慌。
林之愿呆呆地坐了起来,他什么时候来的?又为什么这么做?
宋坚已经被揍得没了声息,血染了一脸。
门口,追随而来的李长昭、吴管家等人都止住了脚步,愕然地看着院子里的场景,没有人发出一丁点声音。
小院里鸦雀无声,只有拳头打在骨头上的声音,在寂静的清晨不停地回响,一下,又一下,沉重又规律,仿佛没有尽头。
“喂,你要打死他了。”
这句话很轻,声音很淡,但是听在林之异的耳朵里,却犹如洪钟一般响亮,它径直穿过被狂怒占据的大脑,唤回了他的理智,阻止了他机械的动作。
他停了手,回头看过去,林之愿坐在木柴堆里,他头发有些乱,让他的脸看起来有些迷茫;他衣襟也有些乱,露出了半边带伤的、单薄的胸膛,在寒冷的空气里微微颤抖。
好像是为了适应疼痛,他的身子不自然地向左边弓着,一只手捂着左边胸口——那里曾被他一剑刺穿。
林之愿……什么时候成了这副样子?
他怎么把他弄成了这幅样子?
林之异不停地问自己,心中的怒火渐渐平息,但不知名的酸涩却涌上喉头,憋得他难受,让他不得不用力去压抑。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恢复了镇静,他走过去向他伸出手:“来,跟我回去。”
“……”
林之愿琢磨了一下,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他也不想呆在这了,他撑着地面想要站起来,但试了两次,还是狼狈地跌回了原地——他胸口痛得无法直起,身子使不上力。
林之异看不下去,蹲下来将他的衣襟掖好,然后轻轻松松将他抱了起来。
怀中的人轻得不像话,但抱在怀里,却压得他心头沉甸甸的。
“你——你干什么?放我下来!”林之愿慌张道。
林之异不是没有这么抱过他,但那时候他们表面上兄友弟恭,他虽然抗拒,却也没什么可说的,然而以他们现在的立场,这也太怪异了吧!
况且——他余光瞥到门口的众人——还有那么多人看着!
“你最好别乱动,要是掉下去,我可不管。”
林之愿听到这话,不觉停下了推拒他的动作,然而对方却借机将他抱得更紧。
他只得把脸微微侧到林之异的怀抱里,任由林之异抱着他穿过门口众人,又在众目睽睽之下,穿过大半个府邸,最后竟来到林之异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