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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37章 乌云蔽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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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你越想要做到的事就越是事与愿违,就像那个年轻人,术后的短短几个小时内全身器官开始衰竭,血压也不停地往下掉。
他似乎在意识还算清醒的时候叫来了爸妈,颤抖着让他们取出放在衣服兜里的已经折叠了很多道的遗嘱。
他的父母被推开,炎主任和重症值班的医护人员齐心协力努力地抢救,他的血压暂时地回来了,但是全身器官衰竭是不可逆的。
那个年轻人似乎用尽了气力,抓住了离他最近的炎彬的手,很慎重其事地对他说了一声“谢谢”,随即就陷入了昏迷。
病房外面这一对父母抱成一团无声地落着泪,离他们有一段距离的地面上飘着一张纸,年轻人的字迹娟秀,倒是一点不像小伙子的字,比小姑娘的字还要好看几分。
炎主任走近,那对父母将一叠纸递给他看,他的一颗心为这弥留之际的病人的豁达所感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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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亲爱的爸爸妈妈,感谢你们一直不放弃我,奔波于大小医院为我治病。
我是个挺幸运的人,生在这样一个充满爱与奉献的家庭,是你们告诉我人生值得。
十几岁时还在上高中的我被确诊为1型糖尿病,那时候我真的觉得整个人生都完了。
你们可能不相信吧,你们的儿子曾在那个时候就想过投江,是我的朋友拉住了我,他说没关系的,有病就好好配合治疗。
这五年来我的身体状况不断,我们一家本也不是富裕的家庭,虽然有医保但是你们为了给我治病还是卖掉了好不容易攒下钱买的房子。
儿子其实挺对不起你们的,本来想得好好的,长大了一定要找一份好工作带你们去旅行,可现在似乎要食言了。
这份遗书是我被确诊为尿毒症时写的,我想告诉你们其实儿子在生病起就开了一个微博号,写了许多文章鼓励和我一样患病的人。
你们可能不相信吧,这五年来我的粉丝已经破百万了,很多人都祝福我早日康复呢。
写这份遗嘱的我是想要说一件很重要的事,那就是疾病有时候是不可控制的怪兽,我相信所有为我治病的医生都是怀着一颗坚定的心的。
你们一定要答应我,无论我的结局如何,无论我是否能熬过这一年,都一定不要将怒火转嫁于努力救治我的医护人员身上。
我很感激生命中所有为我付出过的人,想对他们挨个儿说一声谢谢,如果儿子闭上了双眼,请你们代替我传达这份谢意。
最后,祝你们身体健康,白头偕老。
—————————爱你们的儿子
这个年轻人是多么的可爱,每一句话都是都是跳跃的,炎主任为他的不幸遭遇深感同情,可这一回似乎用尽气力也很难把他救回来了。
在重症监护室里时常伴随着生与死的碰撞,那个年轻的生命终于还是在陷入昏迷的第二周永远的闭上了眼睛,医生无奈而又遗憾地宣布了脑死亡。
他们逆行着,从困倦中一次又一次的爬起来抢救,祈祷着、努力着,可还是没能留下这个年轻而乐观的生命。
炎主任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目送着护士为这个年轻人撤管整理遗容,他的父母与他的选择一样,把孩子的尸体回馈给依旧在发展的医疗事业,今日起他们要恭敬地叫他一句:“大体老师”。
没有人再提起火锅的事,只是默契地在自己的岗位上坚守,最终还是他自掏腰包给他们一人买了一盒小火锅,热气蒸腾的休息室内,人情味浓烈。
这里的没个人从心底尊敬年轻的主任,愿追随着他的步伐前进、努力,奋力谱写自己的人生和职业生涯的蓝图。
颜值即正义,像炎主任这样清俊又努力的人很快吸引了电视台的注意,有人来和当时的院长商榷纪录片事宜,院长为了提升医院的知名度同意了这样的事情。
在连续开了两个胃一个肠快要下班的下午,他定的外卖刚吃了一半,院长的电话就打到了他的办公室,不情不愿地胡塞完最后几口,擦干净嘴理了理白大褂地衣摆走进院长的办公室。
礼貌的对视与打招呼之后炎主任很规整地拉开椅子坐下来,最近科室里的事宜繁忙,院长也已经很久不曾开小会谈论业绩的事了,虽然炎彬总有一日也会走上这样的位置,但是他对于把医疗与营销牵扯在一起的观念十分不满,故而和院长的关系也是不温不火的。
“炎主任,电视台要拍你们科室的日常,你们懂的。”
这个院长只负责行政部分,对于医疗方面不甚了解,所以当炎彬抬起头用一种犀利的目光注视他的时候对面的那个中年人甚至将老板椅往后退了一些:“我们需要懂什么?我手下的每一位医护人员都尽自己所能去为病人服务,坦坦荡荡,院长如果没有什么别的事情我继续去吃我的晚饭了。”
“炎彬同志,请注意你的态度。”院长虚张声势的威胁他,却反被他撑着办公桌对视。
“院长,您应该知道,这是医院,治病救人为第一要义,我们是医生不是公众人物,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如果您和我的观念相左,那么。我想我们没什么可谈的。”
他的气势过于强势,并且所说的一切合情合理,院长找不到一丝一毫的错处,只能拜下阵来放他回去。
炎主任诚恳、认真,接任主任一职后将这个像是一盘散沙的外科打理得像是坚实的碉堡,每一周的周一会开一个集体会议,会议内容是一起了解医药界的世界核心技术和期刊,并且共同学习新型外科术式。
他时常鼓励年轻的医生不要惧怕创新之后捅出篓子,如果是合情合理具有理论依据的创新出现事情他兜着,但是一定要事先报备告诉他。
他热情、开明,不会强迫所有人都和他一样,尊重不同,甚至在他们外科来了某个方面的专家进修时拿着笔记本和电脑与他们彻夜畅谈。
电视台的主持人将他拦下来采访的时候,他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耐烦,露出了自信的笑容,与主持人握手问好。
“炎主任,你好,你能说说现在医院的现状有那些方面需要改善的吗?”
“首先是我们医生本身,在探索疾病的治疗方案的时候不能墨守成规,需要大胆创新,终身从业终身学习。其次是医院管理方面,需要引进更多的人才,尊重知识。最后,我觉得我们也需要对年轻医生多一些包容和理解,给他们一点时间成长、成熟。”
这一段发言最忠实的观众大概就是他的妻子舒翼,在电视机前看直播的时候几乎要跳起来,这就是他炎彬呀,她从十几岁就深深地被他的气质所折服的人。
这不是炎彬第一次出现在公众的视线之中,最后一次出现在公众的视线中是在他快要退休的时候,那时候他已经开始发病了,他笔直修长的腿已经开始萎缩,脚趾也开始向内扣,他拖着已经变型的腿快步地行走在医院每一层的走廊上,坚守在一线工作之中与所有人同心协力共同抗疫。
那一年的江苏迎来了寒冬,新型杯状病毒(这里是捏造出来的,参照新冠和非典)的侵袭使医院人满为患,封城、限制出行,人人恐慌。
那时候奔赴战场前舒翼正用中药包煮出的热水帮他按摩着已经变型的腿脚,她问:“你一定要去吗?”
他们之间的时日不多了,从曙光离开后的那一次体检后舒翼就知道他们的未来真的已经进入了倒计时,她温柔又勇敢的丈夫要时刻为离开做准备了。
这时的他已经做了院长很多年,其实在意识到自己发病的那一刻他就放手了,远离了他为之奋斗半辈子的手术台,只是远程指导年轻人前进奋斗。
“翼儿,这么多年了,你懂我的,我还能走、我还能动,不到生命最后一刻我不会放任自己堕落,那些年轻人还是孩子们呀,我怎么忍心抛下他们独自和疫情抗战。”
“炎彬,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舒翼保养良好的脸颊终还是留下了细纹,那细纹间晶莹的泪珠是对他深深情谊的见证。
“乖,结束了我就该退休了,剩下的几年留在家里好好与你叙旧。”
“我送你下楼。”舒翼想要追出去,但是被他先一步关了门,他那不容拒绝的声音透过口罩传出:“你好好在家,我可以,相信我。”
这一栋楼他们住了尽一辈子,这里虽然不破旧但是没有电梯,他扶着楼梯的把手,一阶一阶的把那已经萎缩变型的那条腿甩下去,然后一层又一层地往下走,他的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手臂因为用力青筋暴起,但是他不曾停下自己的步伐。
炎彬的背脊挺直,请求换好衣服的小护士帮他穿好厚重的防护服,也和他们一样把自己的名字用马克笔写在背后,隔着层层叠叠的手套与小护士竖起大拇指:“加油。”
因为防护物资有限,所以进隔离病房的每个人都不能喝水也不能上厕所,所以为了节省物资他们忍着被汗水打湿里面衣衫的难受,也为了减少穿脱防护服增加交叉感染的风险战胜心理障碍默契的穿上了成人纸尿裤。
炎彬不曾因为已经爬升到院长的高峰搞特殊,和他们并肩同行,他的手上拿着对讲机,一边拖着腿快步的走一边交代着工作事宜,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已经沙哑。
他鼓励着这些年轻人振作起来,响应号召帮助江苏度过这个艰难的寒冬,鼓励他们克服想家的思绪,攻克难关,一次又一次的突破生理的极限,行走在收治、抢救、与患者沟通的道路上。
他是主心骨,是这一群白衣之中信念最坚定的那个人,不畏疾病勇敢逆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