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陷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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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人钻入密集的丛林，利用天然屏障掩饰身形。植物汁液与泥土的气息萦绕在鼻尖，交柯错叶深处愈发湿热，陆惊雷更加不适了。
狡诈的灰狼在分析他观察所得：“先不论为什么会出现配枪，我觉得这个送人头的巡逻兵是在让我们放松警惕。我以前跟我爸到过贩毒者的老巢……”
“你爸为什么会去这种地方？”严直眼镜反光看起来有些尖锐。
白符停下来不可思议地看了严直一眼。
温娅帮他解释：“队长，白符他爸是狼族族长。剿灭族内恶势力，没问题。”
陆惊雷这才发现相处太久他也忘记了，北美灰狼血统一直制霸着狼族，白符还是个官二代。
他偏头看见严直脸色变了变，立刻移开视线：“抱歉。”
“没事，队长如此正义敏锐是我们的荣幸。”白符不以为意地摊了摊手，继续刚才的阴谋论，“毒枭贪财怕死，警惕心和领地意识都比一般的犯罪分子要强。现在这个据点在无人区的野外，我们已经这么深入，还没有遇上一队战斗力比较强的巡逻队，实在是不正常。”
六人不可避免又不约而同地陷入沉思。
周遭林叶摇摆黑影幢幢，仿佛有观察的眼睛匿在阴影里。高大密林遮天蔽日仿佛天罗地网，用绝对的寂静来掩饰编织阴谋的声响。
贺一钦沉声道：“学校保密机制非常完备，不可能走漏风声。”
“那么您有什么高见？毒牙心血来潮突然想给这个小据点的守卫升级一下武器配备？时代在进步我们毒贩也不能落后？”白符轻蔑道，眼睛没有看向对话人。
贺一钦瞥了白符一眼：“现在不适合开玩笑。要是毒枭真的得知军校派人来袭，早就逃走换据点了也不是不可能。”
“你不觉得你有点盲目信任学校了吗？”白符冷笑一声。
“我只是在陈述我的观点，你可以不信。”贺一钦平静道。
“好了，争论适可而止。”深陷疑惑的严直显然是怕他们吵起来，显得有些苦恼。
“你们听。”
陆惊雷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们身后，忽然说。
包括正在争论的两人，包括沉默得一如既往、置身事外般抱枪站在一旁的沈恭安，队员们闻言纷纷看向他。
逆光的狮族青年挺拔的身形被微弱曦光勾勒得朦胧。他的面罩掀起，些许微光隐约照亮了他的下半张脸，坚毅得一如既往好像什么都无所谓的半张脸。
“什么？”站在他旁边的白符以为他在自言自语。
回过头来的陆惊雷用那双光下令人无法移开目光的眼睛看回去：
“训练室的大门关上了。”
“你在说什么……”
白符突然错愕，连同听到他们对话的其余四人也一同怔住。岑寂的丛林只剩下滴答声。
滴答。
滴答。
逐渐规律。
只见铜墙拔地而起掀起狂风。
遍布弹痕的铁质栅栏琐结成训练室与观察室的分界线，博炳原教授一如既往在单向玻璃后以拳相抵，捶得玻璃发出濒临崩断的哀鸣。
电子投影的蓝光顺着宽大枝叶的经脉一闪而过，空气里的陌生泥土气味被训练室一尘不变的消毒剂气味替代。
脚下的土地不属于千里之外的陌生雨林，而属于某个度过无数日夜的虚拟训练室。高性能材料打造的地砖斑斑驳驳，遍布弹壳划痕与火-药黑熏。
他们在这地砖上徒步穿越沙漠、海洋、森林、极地，背负弹雨杀过成百上千的恶棍。
滴答。
滴答。
这不是雨林内湿度饱和的滴水声，而是一尘不变的机械电子钟的计时声，是无数次刺杀暗杀强袭突围，枪鸣之处弹壳飞溅时永恒不变的伴奏曲。
是作战计时开始的声音。
陆惊雷打了个响指，众人回神。
“嘶……”回过神来的白符一手摁在陆惊雷头上，“陆惊雷，虽然您老绝对是我见过的清醒催眠和临时暗示领域最牛叉的天才，但跟你待在一起还真是有危机感啊。”
“尽点绵薄之力。”陆惊雷偏头将他的手打掉，力道之重让白符“嗷”地惨叫了一声。
所幸这些天才并不介意这种无伤大雅的玩笑。他们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陆惊雷清楚他们无一例外地领会、同意了他暗示的言外之意：我们在模拟训练里杀的哪次不是武器比我们还完备的敌人？
严直用一声清嗓的咳嗽宣布自己要发言了：“好了，产生分歧很正常，遇到意料之外的情况，我知道我们都有些紧张了。但当务之急是如何完成这次任务，我希望大家放下成见，在这个紧要关头找回我们精英小队的自信！现在退一万步，就算是陷阱，我们也必须硬着头皮上。接下来，继续按照原计划……”
“这队长是负责会议总结的吗？建设性意见没有，只会说没用的屁话。”白符凑到陆惊雷边上吐槽。
陆惊雷一脸无所谓。他在回想，刚才擅自尝试对队友进行小催眠提高士气的过程中，只有对贺一钦和沈恭安二人催眠失败了。
这只有两种可能，其一是意志力坚定，其二是对他抱有戒心。
他看了面无表情的沈恭安一眼，发现对方正好也在看他。
怪人。他心想。
“任务记录003，先锋贺一钦、陆惊雷出动，狙击手沈恭安寻找狙击点，指挥严直与后卫白符、温娅驻守据点。”
陆惊雷拨动了腰间手-枪的保险，随着队友整齐划一地拨下防暴头盔的护目面罩。
雨林在被高大芭蕉叶梳理得衰萎的晨光里浸着。
奇形怪状的藤萝满攀着前方的道路，陆惊雷跟着贺一钦矮身穿行，紧盯着腕表雷达上距离毒枭老巢越来越近的两个光点——正是他们俩。
耳机里响着信号不稳有些断续，却依旧一听了然的雪豹的声音。
“报告队长，狙击手到达狙击点。”
“观测坐标点并汇报。”严直指示。
“坐标点是一座庞大的竹式角楼群，现在看不见任何敌军，毫无异常，以上。”
“先锋收到请回复。”严直说。
“收到，这里是1号先锋，距离指定坐标点还有1.4公里。”贺一钦将对讲机放在头盔与下颌的空隙，说话的声音很小，但声线清晰稳定。
周围静的可怕，这显然不是某种让人安谧的宁静，而是怒海掀起狂澜之前致命的平静。
陆惊雷保持着稳定速度前进时，视线渐渐被汗水模糊了。
他正想掀起头盔抹一把，蓦地被前面伸过来的一双滚烫的手牢牢抓住扬起的胳膊。
这手劲儿大的出奇，被锢住的陆惊雷发现他竟然丝毫动弹不得。
“怎么了？”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长时间不说话有些沙哑。
贺一钦没有回答，而是帮陆惊雷把头盔摘下。陆惊雷甩了甩被汗水浸湿的碎发，因从闷热窒息中被解放而大口喘着气。
就在同时，他瞥见距离他扬起的手肘的正上方两厘米的枝杈上，一排密密麻麻的细长铁针正在耀武扬威地随风轻晃，那渗人的金属光泽反映了它们叫人寒心的锋利。
陆惊雷心跳几乎停了一瞬，才缓过来。他骂了一声，抬头看向贺一钦。
贺一钦的神情隔着头盔叫人难以看清，但陆惊雷很确定他的紧张程度不亚于自己。
因为他能感觉到，顺着握着他胳膊的手掌传来的，极其猛烈的心跳声。
如果对方没有恰巧转身注意到的话……陆惊雷并没有把握自己能在被十厘米的长针-刺穿骨肉的同时不发出声音，也对接下来的战力没有把握。
“谢谢。”陆惊雷发自真心地道。
“呼……”贺一钦这才松手，长舒一口气，陆惊雷看见他的透明面罩上起了一小片白雾。
贺一钦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近乎虚弱地说：“下次看不见了马上跟我说，看似无足轻重的小意外在战场上是可以致命的，这也是为什么人们需要队友。”
鲜少被别人照顾的陆惊雷微微颔首，一言不发地重新戴上头盔。一方面有些感动，一方面又为自己的疏忽起了恼意。
“没必要责备自己。”用对讲机向严直汇报完陷阱的贺一钦突然道，“就算是领导者也需要依靠别人的，并不是十全十美的人才能成为领袖。”
陆惊雷察觉对方似乎在暗示什么，但他又不敢相信对方这么说的其他原因，下意识问道：“你说什么？”
“你收到狮吼乡来的加急信了，催你上任？”
陆惊雷琥珀色的瞳孔骤然紧缩，他停止了动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必担心，我只是收信时正好撞见邮差，听到他特地嘱托门卫有一封来自狮吼乡的加急信件，收件人是一年级的狮族陆惊雷先生。”
“那你怎么会知道内容是催我上任？”
贺一钦突然短促地笑了一声：“你听说过这么一个说法吗？族长与族长之间存在某种联系。这种联系其实并不像外界传的那么玄妙，你马上就要步入这个境界，届时你便会知晓。狮族族长老已，新任族长将现，是其余十七位族长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对讲机里传来断续的说话声，陆惊雷没有听清。
从他的方向望去，羊族青年颀长的身形微微朝自己的方向前倾，纯黑色的制服领口与袖口纹着暗红色的精致刺绣。
防暴头盔下面色模糊难辨，细汗顺着青筋分明的白皙脖颈滑至锁骨。瘦削青年宽阔肩膀上嵌着隐约可见的金色闪光，那是学院对领袖的嘉奖与崇敬。
陆惊雷差点忘记了，半蹲在他面前的这个24岁青年，是统领羊族的族长。在三个月前，万众瞩目地、毫无悬念地接替了老族长，贺一钦登上了羊族族长的王座。
怪不得前段时间贺一钦三番五次缺席训练，博炳原却从不生他的气。
贺一钦是疲于事务的合理缺席。
族长是大陆上最特别的一种身份，它不属于职业的一种，管辖范围特别狭窄。
对于这世上千千万万“非羊族”的人来说，贺一钦和普通的军校学生没有区别。
但对于羊族人来说，贺一钦则是一种象征，他们都需要尊重的存在。类似警长，它是一种附加身份，通常由族内的最强者担任。
而族长完全可以拥有自己的生活，正如贺一钦继续就读于军校。
也正是因为近年来不少族长都产生于首都军校，学校更改了年级制度，制定了相应的学期制。特地开为他们开放了一个只有族长能升入的二年级。
贺一钦应该也快升入二年级了。
陆惊雷抬头时猝不及防地与人对视，然而贺一钦的黑色眼眸中除了打量，什么情绪都没有。
“……先锋小队收到请回复！重复！你们已经踏入目标点千米之内，接下来谨慎前进，争取潜入毒枭的巢穴！”
“收到。”贺一钦简短地答复。
两道黑色的影子继续在林中穿梭。千米是一个界限，接下来二人时不时能发现枝桠上挂着，或是地面上安着那种密集的长针。
只不过凭两个军校生精英的本事，全神贯注下想要一边前进一边完美避开它们简直易如反掌。
陆惊雷不需要全神贯注，他只需要分出10%的精力去闪避足以，剩下90%的精力他一股脑付与思忖，脑中反复回响贺一钦轻描淡写的那句：“你马上要步入这个境界。”
所有人都如此笃定，他是未来的狮族族长。
被限制的感觉更加强烈，被安排的感受让陆惊雷如同双臂被绑上枷锁。
他轻抿下唇。头盔之下的阴影中他长眉不可控制地紧锁，琥珀色眼瞳中流动着无名愠火。
“是那个吗？”贺一钦说。
陆惊雷猛地被唤回现实，他居然在战场上分心了。狮族青年转向队友目视的方向，一下子明白了他说的是什么。
远远掩映在高大野芭蕉之间，暗青色的竹制楼房露出了一角。
“报告……”贺一钦的话刚开了个头。
身后扎刺耳膜的枪声骤然响起。
第一反应同时蹲下的两人对视一眼，发觉枪声响彻在不远的远方，他们出发的方向！
枪声宣泄着密集剧烈的火力，其间夹杂着分辨不清但像极了温娅的女声叫喊。
陆惊雷面色渐渐黯了下来。这样密集的枪声，起码有十人以上正在开火，全是强袭冲-锋-枪，听音色品质全都不一般。
“队长，出了什么状况，收到请回复。”
“狙击手，发生什么了！回复！”
贺一钦和陆惊雷死死盯着对讲机，但那上面显示正在通话的黄灯迟迟没有亮起。两分钟过去，枪声仍在继续，更衬得他们周围弥漫着死一样的寂静。
陆惊雷默数了十秒，猛地站起来：“赶紧回去！”
“不。”
腥风刮来，周遭树叶群响起若有似无的沙沙声。
陆惊雷低头，看见贺一钦死死扼住他的手腕。他站着与人对视，俯看见贺一钦眼底的镇静。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陆惊雷，你要记住，无论何时、无论身处何种境地，‘使命第一’。我们的任务是潜入蛇巢，既然如此，没完成之前不可以回头。他们现在坚持的每分每秒，都是在为我们争取更多的时间……蹲下！”
贺一钦突然一把将正在思索的陆惊雷拉下，对他做着口型：
有脚步声。
远方的枪声渐渐消散了，陆惊雷不得不承认贺一钦所说的有道理。
他逼迫自己不去想那边遭遇的种种，屏息听见周遭植物的沙沙声越来越响，也越来越清晰，其中夹杂着极其缓慢谨慎，像在试探的脚步声。
二人不再发出声音之后没多久，那脚步声就停止了。
突然贺一钦狠狠发力猛地一推陆惊雷，二人迅速翻滚出藏身的树丛。陆惊雷感觉大腿上划过一阵刺痛，估摸是被长针划到了。
千钧一发，一片扫射声从他们上空掠过，龟背竹断裂倒下的噼啪声不断响起。
陆惊雷边分神计算着枪声来自的方位，边在翻滚中握住半自动步-枪的手柄。
他在天翻地覆的视野中惊鸿一瞥，看见前方一棵大榕树粗壮的树干。陆惊雷轻轻一蹬地，在大榕树后迅速站起，身上自然掉落杂乱的无根藤。
他迅速转身朝着先前在脑海中预设好的坐标点连开四枪，从敌人的呻-吟判断击中了三枪。
滚过来的贺一钦蹲在他身边朝他背后三发点射，陆惊雷听到两人在身后极近的地方倒下的声音。
“什么人？”
陆惊雷隐隐约约听见敌人交谈的声音。
“王军吧？还能有什么人。”
“A组说有第三方势力混进来了！最好留活口！”
“留个屁！谁知道他们是不是想抢功劳！”
包围圈在缩小，子弹持续扫射，陆惊雷满腹疑问只能留置于腹中。他时不时转身越过树干开几枪，贺一钦与他背靠背解决二人身后。
两个人单薄的火力面对敌方如此倾泻的火力压制实在显得渺小无力，贺一钦不动声色地对陆惊雷指了一下角楼。
突围。
陆惊雷立刻会意，与贺一钦同步从口袋中各拿出一枚手-雷，朝那个方向迅速拔栓扔出。
这种盲投的情况当然很难炸中人，只不过他们的目标一开始就不是人。
手-雷坠地的轰鸣伴随着漫天扬起的尘土与寄生藤蔓，纷纷扬扬遮蔽了视野。陆惊雷矮身疾奔，一边朝前方连续开枪一边突进。
子弹从额前、身侧飞速划过，陆惊雷一手突击步-枪一手从尸体上捞的冲锋-枪，硬生生开辟出一条通往角楼的路来。
虎口生疼，手腕被后坐力震得几乎要断掉。
陆惊雷大口喘息着回头，猛地看见紧跟着他的贺一钦身后，一个穿着迷彩服的人高举刺刀就要往人身上扎。
“小心——”
陆惊雷不敢开枪生怕击中贺一钦，只能高声提醒。
贺一钦手从腰间抹过，一柄短匕已经在手指间灵活转动。
他快速回身一个旋斩在敌人手腕处精准划过一道血线，又是一个回身，这次是脖颈动脉——
闪电速攻。
陆惊雷仍旧不知道肌肉密度要达到多么可怕的强度才能达到这种非人类的行动速度，快到只能看见残影。
“快走！”
贺一钦放倒敌人厉声喝道，又抽-出敌人腰间的手-枪稳稳射穿一个追赶上来的倒霉家伙的眉心。
间不容发的短短一刹，给陆惊雷好像只要犹豫就会瞬间葬送一切的错觉。
纵使在多年后他回忆起这个一秒钟，也觉得它漫长得好像一段开启截然不同命运的序曲。
如果他停下来会怎么样，如果他不往前走会怎么样。所有的如果和假设，在这个他生命中最需要战术设计的时刻，却来不及想，容不得想。
狮族青年转身便走，背负着此时的他所无法看见的——敌人杀得血红的目光与贺一钦欣慰的目光转身拔腿狂奔，甚至来不及嘱托一句“活下来”。
子弹用完了，但是把敌人甩掉了。
陆惊雷扔下两把笨重的枪械，从腰间取出手-枪在树丛中钻行。
他别开芭蕉叶，顾不得腿上和腹部的血痕剧痛难忍，小心翼翼地接近着角楼。
陆惊雷低头看了一眼腕表，距离目标点只差300米。
然而就是这一眼，使他的余光延伸至身后不远处龟背竹的阴影中，那里有一个阴恻恻伏击着的、仿佛等候多时的黑影。
陆惊雷来不及犹豫一个侧身立刻扑向地面闪避，然而这依旧不过是他有意识前做的最后一个动作。
太迟。
后脑重重的一击。
天地霎时降下黑色的帷幕。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陷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