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灰》风婵

10、死灰

　　因为提前做好了攻略，所以陈沅和雯雯在迪士尼玩得一点儿都不仓促，别人排队的时候，她们玩人少的项目，排队的人少了，她们又玩爆火的项目。

　　陈沅拍了好多张雯雯可爱又调皮的照片，雯雯不晓得是故意还是不会抓镜头，拍得陈沅不是披头散发，就是咧嘴大笑，非常放飞自我。

　　如果是别人拍的，陈沅会生气，会骂人，不过因为雯雯是自己最乖最乖的外甥女儿，所以，陈沅不但没生气，还笑得很开心。

　　看完了晚上的烟火表演，陈沅带雯雯回家了，给雯雯洗完澡以后，让她躺在床上睡觉，陈沅去洗手间洗澡了。

　　等到洗完澡，看到雯雯已经睡着了，陈沅今天筋疲力尽，也睡着了。
　　今天睡得很沉，第二天起晚了，送下雯雯，就往公司去，幸好没迟到。

　　十点多的时候，陈沅去茶水间倒开水，看到范凌正端着一杯热腾腾的咖啡，在小资情调地搅拌。
　　“你够疯啊。”范凌对着陈沅说道。
　　“怎么？”陈沅一双大眼睛无辜而疑惑地盯着范凌。

　　范凌盯着陈沅这双眼睛，不染尘埃，仿佛造次的是她，“别装了，玩迪士尼玩的那个疯样，看不出来啊，整日平静如水的你，竟然有如此疯狂的一面。”

　　“你怎么知道？”陈沅疑惑。

　　“照片可都发给我了。”范凌扬了扬手机。

　　“嗯？”陈沅拿出自己的手机，看起和范凌的聊天记录，天哪，这都是给范凌发的什么，一二十张照片啊，陈沅的老底都被揭干净了，肯定是雯雯这个小兔崽子，“抱歉抱歉，我外甥女，你不说我这都不知道。”

　　范凌也早就猜到这是这种情况，她扬了一下头，“别解释，我也不是那个谁，不用因为你的丑照发给我了心理压力很大，不过，咱们要组建篮球队，你这么疯，必须给我顶上。”

　　“啊？”陈沅心想：范凌可真滑，在这里等着她呢，她已经抓住了她“疯”的证据，不答应那可就是矫情了。

　　“回头我把资料给你，填完了交给我。”范凌留下这句话，就踩着她八公分的高跟鞋走了。

　　留下陈沅一个人靠在流理台上，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可能今天一直在忙工作的事儿，竟然不知道要组建篮球队，如果早知道了，她就早点儿想个借口推脱了，工作的人了，哪有空跟学生似的，老打篮球？工作压力这么大，她下午还要接雯雯放学，也实在没空训练，范凌虽然告诉她了，但是她想好了——拒绝，孩子没人接。

　　还有啊，刚才范凌说，她也不是那谁。
　　陈沅就想知道，究竟是那谁？

　　正想着呢，范凌就把表格发过来了，陈沅回：【亲爱的总监，实在没空啊，下午要接孩子。】
　　范凌回了句：【你少来，就一三五下午训练一个小时，不耽误，你要实在没空我替你去接孩子，你现在有了成绩了，压力没那么大，若是一个没开单的跟我说这话，我或许会考虑考虑，你的话，我一个字也不考虑。】

　　范凌又加上一句：【邝总推荐的你。不许推辞。】

　　看到“邝总”两个字的时候，陈沅的心，还是漏跳了半拍，心忽然又跳起来：他怎么知道陈沅回打篮球？他给她当家庭教师的时候，她不会啊，就是个篮球盲，她是上了大学才学习的篮球，而且，他不是一直都不知道，现在的陈沅就是陈苏吗？

　　尽管陈沅一筹莫展，可这种情绪，始终比不过“过往”这两个字给她带来的冲击。

　　高三的时候，好像邝寻的家里跟陈苏的家里，有点什么生意上的过节，两家闹得很不好，陈苏的爸爸不再在家里提起邝寻，他来给陈苏上课，只是客气地打招呼。

　　邝寻那时候整日办理出国的事情，弄得陈沅的心，一日比一日失落，心想：或许今天就见不到他了，可每次总能见到他。

　　她又想：他还是赶紧走吧，弄得她像是一个整天害怕另外一只皮鞋掉落的人，担心，失落，心情如同过山车。

　　邝寻要走的事情，还是陈力衍告诉陈苏的，说邝寻明天就要走了。

　　“你怎么知道？”当时陈苏诧异地问陈力衍。

　　“我怎么不知道，整个南大的人都知道，是王新成告诉我的。”

　　陈苏心里不好受，好像所有的人都知道了，就她不知道。

　　“今天我们去他寝室送送他吧？”那天刚好放学，陈力衍问陈苏。

　　陈苏点了点头，她心想：可能因为家里的事情，他不会去她们家了，就在学校里送他一程吧。
　　陈苏和陈力衍一起进邝寻寝室的时候，寝室里只有邝寻一个人，他正在收拾行李，地下放着一个硕大的行李箱，里面整整齐齐地叠着很多衣服。

　　“你们……怎么一起来了？”邝寻看到陈力衍和陈苏一起来，显然有些吃惊。

　　“我就是想和陈苏一起送送你，怕你以后没有时间了，是不是陈苏？”陈力衍朝着陈苏看去，询问着她的想法。

　　陈苏也看了陈力衍一眼，点了点头。

　　彼时的陈苏，手紧紧地攥着自己的书包带，心想：如果自己今天不来，可能这辈子都看不到他了。

　　他走，都不跟她说一声！

　　“嗯，我收拾好东西就准备走了。”邝寻说道。

　　“要我们帮忙吗？”陈力衍问。

　　“哦，收拾完了，不必了。”邝寻站在自己的寝室里，一只手搭在上铺，一边说道，他的目光看向陈苏，“以后，你的物理好好学。”

　　“嗯。我知道。”陈苏从未像今天这样郑重地点头。

　　“师哥放心，有我在，我会监督她。”陈力衍又说。

　　邝寻沉默片刻，“行，我知道了，你们走吧，我收拾东西。”
　　陈力衍拉了陈苏的手指一下，“那我们走啦？”

　　邝寻点了点头。

　　陈苏永远不知道他们走以后，又发生了什么。

　　她这一辈子都不会知道。

　　第二天，邝寻走得毫无征兆，猝不及防。

　　直到父亲边上楼边说，“苏苏，你邝寻哥哥出国了，他爸刚刚才跟我说，怕老朋友们破费，没有告诉我们。以后爸爸重新给你找个物理老师。”

　　陈苏的脑海里，突然间空空如也，嗡嗡作响，他知道这是爸爸的体面话，他也知道爸爸的生意好像遭受了什么重大的打击。

　　陈苏的脑子里什么都想不起来，什么也都不知道，只机械地对着爸爸“嗯嗯”了两声。

　　她起身的时候，还差点儿趔趄在地上，好不容易手扶着家具，躺到了床上，顿时，身体像是一根面条那么软，整个人如同死了一样，脑袋一沾着枕头，眼泪便哗地落在了枕上，怎么都止不住，她急促地喘着气，像是缺氧那样。

　　她从下午躺到了晚上，又躺到了第二天早晨，目光一动不动地看着天花板。

　　青春岁月，白天热闹晚上寂寞的少女，心里的白月光失踪以后，她的世界轰然倒塌。

　　妈妈叫她吃饭，她说不饿，身体不舒服，想多睡会儿。

　　从那天开始，陈苏瞬间变了一个人，性格不像以前那么开朗了，有种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被抽干了的感觉，邝寻走后大概一年的时间，陈苏的家一落千丈，爸爸的生意遭遇了雪崩，爸爸被人逼债跳楼，母亲因为担心父亲，精神恍惚，姐姐回来的路上遇到了车祸，姐夫当场死亡，姐姐早产，为了生下孩子，她保小没保大，撒手人寰，母亲受不了姐姐和父亲都过世了打击，也去了……

　　那段时间，陈苏简直要疯了，一瞬间，家里就剩下她一个人了。

　　她一度认为自己是丧门星，要不然，怎么家里就只剩她一个人？
　　她更加自卑了！

　　她甚至割腕自杀过，割腕的那一瞬间，她心里想的是：你还不回来么？为什么还不回来？
　　可他终究没有回来。
　　她也知道他不会回来。
　　因为他一出国，他们就失去了联系。

　　陈苏没有死成，因为她看到床上躺着的襁褓中的婴儿。

　　后来，陈苏想了很多次，如果邝寻在，她会不会选择自杀这条路，想来想去，答案是：不会。邝寻在，心就在，她有精神之柱，邝寻走了，一切都了无生趣。

　　后来，她还曾经自嘲地给这道伤疤起了个名字：死灰。

　　邝寻去了新西兰以后，杳无音讯，仿佛她只是他生命里一个多余的过客。

　　陈苏觉得南城真不是一座好城市，带着自己的外甥女来了沪城，考上了沪城大学，自己上大学的时候，一直也是自己租房子，好在陈苏碰到的邻居都是好人，知道她一个大姑娘，自己带孩子不方便，就帮衬着。

　　陈苏自己找当地派出所改了名，要和过去告别，她上的不是数学系，数学系太难考，她上了物理系，开始学习他一直拿手的篮球，每当陈沅双手举起篮球的时候，就会想起邝寻在篮球场上的样子，接近篮球，是为了离他更近。

　　拿起篮球泪水就会朦胧双眼，也不晓得，那时候的她，眼泪怎么就那么不值钱，就心痛，可放下篮球，心更痛。

　　她的篮球打得很好了。

　　这些过往，陈沅一点儿都不想想起，只想和过去告别。

　　她的手轻轻地搅动咖啡，陈沅低着头，闻到清香袅袅的咖啡香气扑鼻，充满温馨。

　　陈沅苦笑一下，甚至旁边有人走过她的身边，她都没有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