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傲霜枝》林非汐

17、千淘万漉虽辛苦

　　连着十几日，都是跑操、扎马步、站军姿……莫挽霜累得腰酸背痛，她觉得自己一定是脑子进水了才会觉得军营生活美好。府里的晨昏定省再早，也不过是卯中起床，梳洗后赶去给老夫人和母亲请安，辰初一起在膳厅用早饭，辰正时分夫子开始授课。而现在在军营里，寅时末便有人吵吵嚷嚷，扰她清梦。偏偏每日都要点卯，夜里还拉练到五更，晚上睡不好觉，早上起得比鸡早，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但是，莫挽霜是个说到做到的人，既然下定决心要改变某些人对她的印象，那实际行动就要做到位，她可不能让人看扁了。
　　累是真累，吃苦呢，也是真的吃了，这段日子莫挽霜原本那白里透红的小脸蛋无可奈何地变成了健康的小麦色。父亲和长姐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她一个度，一个度，一个度……地黑下去，说好了平等对待，就真是平等对待——六六被召回府去，没人伺候她洗漱更衣；严节编进了风纪队，一天天四处巡视；澡堂里人多的跟下饺子似的，她居然不被允许单独到长姐营帐里洗；一个营房里百十来号人也就罢了，怎么还会有女的打起呼噜来地动山摇？罢了，莫挽霜是一个有骨气的人，不哭，不闹，默默承受，毕竟话是自己说出来的。
　　这里没有时时纠正她礼仪的嬷嬷，没有喜欢揪她头发的哥哥，没有提笔成诗的妹妹，更不用每日以一张假面对着旁人虚与委蛇……虽然苦点，累点，但是她的目的达到了，再没有什么比军心凝聚更值得的事情了。更何况，她也不是什么都没学到，拈弓搭箭、骑马驾车、望气堪舆、刀枪剑戟……她都学了一些皮毛，反正唬人是够了，运气好时还能过上两招。
　　九月初五是莫起弦的生辰，重阳便是婚期。府里来信，慕容家的大小姐到了，要多住些时日。慕容听风冠礼后就没再回过凉州，说是忙着准备明年春闱，接下来都要住在长安的相府。莫挽霜的军营镀金之旅不日就要结束，她需要回府接管庶务，张罗婚礼，接待宾客。说是准备生辰宴和婚礼，但这些事情早在婚约定下的时候就开始筹备了，如今不过是把嫁妆里陈旧的绸缎换成时兴的、把收成不好或是已经变卖的田地拿出来放新的进去、添几间新开的铺面、几个新买的奴仆罢了。只是这些琐事不能由新娘子自己操办，主母又有公差要办，也没有把事情交给婶母的道理。莫挽霜正好是学着管家的年纪，也定了婚约，又是亲妹妹，最为合适。
　　赐金放还的旨意是前一天夜里下的，次日散朝后太子便去了坤仪殿。
　　“参见母后！”太子是孝子，既嫡又长，见了皇后头一件事就是下跪。
　　可太子跪着，语气却并无恭敬，脸色更是不好，仿佛上头坐的皇后不是他亲娘，而是杀母仇人。
　　“起来吧。”安亦乐知道太子所为何事，不想闹大，就吩咐身边人“你们都下去，本宫要同太子说说话。”
　　“婢子告退！”众人应声退下，偌大的坤仪殿一时竟只余母子二人。
　　“你可以说了。”安亦乐整了整袖子，保 持端坐的样子。
　　她心平气和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好像一位慈母般，脸上挂着笑，眼睛却能够洞穿一切，让人不寒而栗。
　　“儿臣想问母后，昨夜为何一连撂了两个秀女的牌子？”太子急得跺脚，两只手无处安放，话也说不利索，“玉大人是一部之长，慕容大人是百官之首，况且她二人并无过错，母后怎么能……怎么能……”
　　“接着说，”安亦乐轻笑一声，随手拿过杯子喝茶。
　　“母后！儿子求您了，她们现在何处啊？能不能……”太子使出必杀技，三步并做两步，跨上阶去，跪在皇后身前。这位正撒娇的太子殿下耍赖似的抱住了皇后的腿，满脸无辜的仰头看着皇后娘娘，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到底是谁坏了规矩？”安亦乐放下茶具，把儿子拉起来，依旧面带微笑。“你倒是跟我说说，昨日午膳后，你在御花园，见了谁？说了些什么话？”
　　太子坐在皇后身边，拉着母亲的手顿时放了下来，他也没想到自己不过是见了甄秀女一面，就惹来这么大的祸事。听伴读说有个姓甄的秀女，容貌和太傅有几分相似，抱着好奇心去看了一眼……上朝时候就听说她被撂了牌子。这次选秀，本是为他立妃，留到复选的秀女大都家世显赫，均可为他助力，只是……
　　“复选秀女不能见人的规矩，仪制司没有派人跟你讲过？”皇后故作责难，但却另有所指，“还是你认为太傅的文章枯燥乏味，不如新晋秀女年轻靓丽？”
　　“儿子不敢！”太子一听这话，立马跪在皇后跟前，拱手请罪，“此事乃儿一人之过，与东宫官无关，更无关仪制司众人。”
　　“确实是你一个人的罪过，选秀素来有例可循，你既坏了事，就自己担着。”安亦乐脸上的笑消失，冰冷，严肃，“接下来三个月，你不用上朝了……”
　　“是，儿臣告退！”太子叩拜，起身离开。
　　“还有，你的规矩需要重新学。”
　　“谢母后恩典！”
　　走了的秀女徒留遗憾，留在宫里的姑娘们也不轻松。储秀宫的地方倒是腾开了，她们要学的东西也更多了——皇后口谕，让诸秀女入职为女官，熟悉各司流程。杨冰根据筛查的结果，按照秀女的特长将她们分到了适合自己的地方。
　　南宫凝入职尚仪局，任司籍司女史；宫珏入职尚功局，任司仗司女史；夏蝉入职尚食局，任司膳司女史；夜妙龄入职尚服局，任司宝司女史；裴婧入职宫正司，任女史；柳姿入职尚食局，任司药司女史；商九秋入职尚仪局，任司乐司女史；昭若入职尚食局，任司饎司女史；玛琭入职尚寝局，任司设司女史；屠娇娇入职尚仪局，任司言司女史；卓岚入职尚宫局，任司记司女史；林清欢入职尚服局，任司饰司女史；白石榴入职尚寝局，任司灯司女史……
　　女史这个官职吧，各朝有各朝的阶品，在大胤一朝，便是女官末流，抄写文件而已。宫里有自己的秩序，秀女们既要融入其中，又不能影响大局，便只有做个小螺丝钉了。做女官并不算是辱没了这些名门千金，先给她们一些事情做着，前朝议起来也可搪塞过去。暗卫则继续排查她们的身份，深挖那种户部查不到的信息，确保最后有可能共侍一夫的女子并非血亲，杜绝一切尴尬和狗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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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女官官制参考了明朝的六局一司，新出现的几个秀女身份会在接下来几章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