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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冷砂(上)(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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肩上的伤,是洛克昂帮我处理的。
“回去要是被人问起,就说是有人围攻留下的,说是我的疏忽。”他说。
“为什么?”
“谁让我年纪大呢?再说男人本来就应该保护女人,你受伤我的确要付一部分责任。”
我偏头望向窗外,我又想到了那个小女孩子,五、六岁的样子,是正处于美好童年的精灵。我杀死了她的亲人,她若是活下去,会成为和我一样的人吧。而就那样的死去,未曾被世俗污染的她,将飞向天堂吧。
“我们这种人,不去杀人,就要被杀。我们成为杀人者,不过是为了自保而已。在这个过程中,总会有不必要的牺牲,那是不可避免的。所以,你的心情我明白,我们都是相似的人。”洛克昂说。
谁与谁一样?
谁与谁相似?
我们不过是在同一片树荫下休憩的旅者,调整之后,踏上不同的道路,连会不会再见都无从知晓。
而那种相似的感觉,只是因为离得近了,所以产生错觉。
就像水中游弋的鱼,永远成不了水。
天空飞翔的鸟,永远不是天空。
回去之后,我没有让别人发现我肩上的伤。
这次,MISS皇给我的修整假期很长,初定两个月,或许还会延时。
对于假期,通常我是没有什么事可做的。百无聊赖的躺在床上,望向头顶的天花板,那天夜里的事像旧式电影版一幕幕僵化又缓慢的从脑中划过。
我想起那个女孩子拉起我的手,猛然扑向我,隐藏在身后的水果刀泛起银光,直直插入我的肩,我忘了躲,承受。
是不是我太过残忍?残忍到令她疯狂?残忍到,我看不见我的残忍。
我想起了莫森,想起他英俊的面庞变得苍白又瘦弱。
我开始忘记,拼命拼命让自己忘记。
我决定了,去看莫森。
在医院的回廊中遇见了那位一直照顾莫森的护士小姐。她像以前那样停下轻盈的脚步微笑着向我打招呼。
“这次回来的很早,放假了?”
“我想莫森了,请了假。”
“莫森啊——他恢复得很好,也有了新朋友。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来医院当志愿者,与莫森年纪相仿,也很谈得来。”
“是吗?他开心就好了。”
“那快些去吧。他很想你呢。”
四月,光与影交错生辉。空气中温和的线条,我看不清。
在门外的时候听见了男孩女孩的笑声,心一下子安定下来,像是忘记了些什么与什么,连抬手的动作都变得温和起来。
莫森现在很快乐很快了吧。
只要莫森快乐一切就都好了。
他现在是笑着的……
所以要更加努力的工作赚更多的钱为他买很好很好的药,让他一直一直笑下去。
让他一直活下去……
推门的瞬间,我看见莫森惊喜的表情,以及那个女孩子。
空气变得很冷很冷,比无眠之夜更加彻骨的冷。
目光在空气中相遇,我看见她的眼中暗了色彩,眼神有那么一刻充斥了绝望。
“莫森,你说的就是她吗?”
“是啊,她很漂亮吧?她很能干也很聪明,她在S市念大学,全额奖学金呢……”
“告诉我不是她!”
“你……”
“告诉我不是她!不是她!”
她歇斯底里的喊叫着,美丽的面庞因悲伤与怨恨而扭曲。我记得她的样子,她的名字。
“美玲…霍克…”
“为什么你不能放过我?一直一直要遇见?……我们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要见过对方?你又为什么要和莫森扯上关系?为什么,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冷砂。”
她叫我冷砂。
毒素像血液一般流淌,快速扩散到每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尽情侵染。
在街上游荡了一夜一日,我无处可去。长时间的离去,是我对整个城市感到陌生。陌生,陌生而又惧怕。
再次入夜去了PUB,在阴暗的角落中蜷起身体,透过杯中绿色的液体看世界,什么地方都是一片生机勃勃。
有男人上来搭讪,我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可我知道,撤去绿色的挡膜,这个世界仍旧疯狂、虚伪的扭曲。
我放下撑着绿色液体的玻璃杯,看见提耶利亚向我走来。
他来到我身边,神情暧昧地说:“亲爱的,你醉了。”然后轻蔑的看了看那男人一眼搂着我离开。
出了PUB,我咯咯的笑了。
“我没喝一口酒,怎么醉?”
他放开我,脱下外衣像以前一样披在我身上,眼中却没有了轻视。“酒不醉人人自醉。就算你没有喝酒,却比醉了还难受。”
我笑了,不正常的拿他打趣,“我说提耶利亚,你不一直是冷沉派的吗?怎么学刹那.F.清音玩起深沉来了?”
“你隐藏心境的技术真是差。”他白了我一眼,“从言辞到举止都这么反常。”
忽略他的话,我依着他的身体,“亲爱的,为什么不像刚才那样抱我?”
“别闹了。”他皱眉,语气不变,“你准备什么时候再去见他?”
“开什么玩笑。”我放开他退后几步,望向天空,看不见月。”
“我,怎么,能,去。”
我。怎么。能。去。
我怎么能去?我该以怎样的姿态见他?我该用怎样的目光看他?我该用怎样的声音,和他说话?
“或许我就应该这样一走了之,再也不要出现,他和美玲.霍克,是可以一直幸福、一直笑下去的。”
“或许是。洛伊斯,有些东西是我们不能逃避的。或许你离开是最好的选择,但在此之前,要将一切全部解开。你要去见他,现在。”
“现在?他睡了吧。我不想影响他休息。”
“他睡不着。美玲.霍克一定全告诉他了,他不可能在那种情况下安然入睡。”
“可是……”
“没有可是。”他扶住我的肩,“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你所惧怕的事物,只与他有关。”
提耶利亚将我送到了医院,他在院门外等我。
“洛伊斯,有些时候,不要犹豫。”他说。
我在莫森的房门外看见了美玲。她看着我,很久很久,说,“莫森在等你,他一直没睡。”
“我是来见他的。”指甲嵌入掌心。原来,在这种情况下,我也可以那么冷静。
我从她身边走过,僵硬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
“冷砂,我爱莫森,与你无关。”
她跑着离开,不给我反应的机会。
推门进入,看见莫森坐在病床之上,面色仍旧苍白。
“你还是回来了。”他的声音沙哑,“美玲说的,是事实吗?”
我点头,不去看他。“我杀了她的父母,还有她的姐姐……本来依照规定,我也要杀她,可我没有。”
“那你一直在骗我了?”
“是的。”
“你去上学,全额奖学金以及打工?”
“都是假的,骗你的。”
“那么我治病的钱?”
“我靠杀人得的。”
“一直一直?”
“嗯。”
“没有别的方法吗?为什么非要杀人?”
“因为,我喜欢上了割开人喉咙的感觉。”
割开别人喉咙的时候,我觉得,自己,也死了。
我住入提耶利亚租的公寓,整日整日躲在被子里,睡得昏天黑地。
不知道过了几日,提耶利亚破门而入,看见的是披头散发眼睛红肿的我。
“有事?”我懒懒的问。
“有。”他顺了口气,“我刚才去了医院,他死了。”
人间四月,芳菲散尽。
提耶利亚以我的名义拿回了莫森的骨灰,以及一封薄薄的信。
“总是要看的。”他把信送到我手中时间说,“所以,再胆怯,也要看下去。”
“我该怎样称呼你?洛伊斯?或是冷砂?
你是洛伊斯,我们相依为命,共同生活。
你是冷砂,你杀人无数,满手鲜血。
在听了美玲的诉说后,我觉得你很残忍。我们懂曾体会失去亲人的痛,你却又反之杀死被人的亲人。所以,我不敢信。
其实,我又有什么资格说你呢?我又是多么的残忍,残忍到无耻。
我怎么能不知道你去上学是个谎言?怎么能不知道呢。只是我太自私了,我知道那巨额医疗费是我们所无法承担的,而就算你去打工也不可能支付得起,所以我想,你在出卖自己。
我知道你有多么爱惜自己,我也知道你有多么爱我,我知道,为了我,你一定会舍弃自己,我不想你那样。可我没有问,也没有阻止,因为我不想死,我自私的想要活下去,哪怕这费用是靠你出卖自己的来的。
我很残忍吧。
我很无耻吧。
我曾无数次想象,有一天,我好了,我回到家中,像以前一样我们一起生活。我会很努力的工作,弥补你,对你好,只对你好,让你感到幸福。
可当我看到美玲痛苦的表情以及你的面无表情时,我才发现自己的无耻,自己的残忍,自己的自欺欺人。
一直一直鼓励我活着的人,走上了杀人的道路。你怎么可能开心?你怎么可能平静?
你那平静的表面下,是多么多么的痛苦。我不敢想象。
弥补你?我突然发现自己错的离谱。我拿什么弥补你?如此下鄙肮脏的我,还有剩什么价值、还能用什么来弥补你?
即使有一天,你回来了,你也在不会像以前那样微笑了,再也不会。
我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所以,我选择,杀死自己。
对不起。
最后最后再叫你一声:姐姐,最亲爱的姐姐。
你的莫森 ”
我和提耶利亚一起回去。
“对了,一直没有问,你怎么会来这里?”
“有任务。”
“目标呢?”
“美玲.霍克。”
“……”
“那天调查时看见了你,便查了你与他的关系。后来,那天晚上送你去医院,我顺便杀了她。”
“尸体呢?”
“我放入了太平间。”
莫森,这是一条不归路,即使你杀死自己,我也无法停止去杀死别人。这是一个圈,我走不出去。
这座城市,再与我无关。
冷砂(上)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