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浪红尘劫》幕南鞑靼

6、第六章

　　朝日格图给乌恩奇打电话问干嘛呢，乌恩奇说没啥事，这几天工地上也没有活，在家待着呢。朝日格图说我这会没意思的，要不我过去请你吃饭吧。乌恩奇说，哪能让你请我呢，你过来吧，我定个地方，咱们两个也一个多月没见了，今天好好喝点酒。
　　乌恩奇找了个小吃，一会功夫朝日格图打车过来了。他见到乌恩奇说怎么这么憔悴了？乌恩奇无奈的长叹一口气，生活所迫，没办法。来你看吃点啥？别和我客气啊！咱们这也好久没见到了，今天就放开了喝点。
　　朝日格图知道乌恩奇当下比较困难，一家人就靠他在工地打点零工勉强度日，而且听说他们家的孩子好像不太好，三天两天就去北京301医院。
　　今天细细打量乌恩奇，才发现他确实见老了。刚三十岁的人头发都白了不少，两个垄沟一样的皱纹把额头一分为三，形成三足鼎立之势。两道浓眉渐呈下潜，红红的脸膛，粗大的毛孔，形散而神不散，东倒西歪的胡须，还有指甲见厚、指被窝半径1.5厘米的手掌，一切的一切透露出他这几年没少吃苦。
　　乌恩奇一个劲让朝日格图点，看着他真诚而沧桑的样子朝日格图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故意点了个128的大锅炖羊肉，因为他知道乌恩奇根本舍不得点这么贵的，他也想着今天让乌恩奇好好吃一顿。他把菜单递给乌恩奇说，你在点个好的。乌恩奇说着好，翻起菜单，翻着翻着翻到了凉菜那，他带着一种窘迫的豪爽说，要不来个老醋花生米下酒吧。
　　好，听你的。朝日个图说
　　一会的功夫一人三瓶啤酒就喝下去了，朝日格图没有感觉，乌恩奇却略显醉态。两个人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同学们身上。
　　对了，李伟超说让我组织组织同学们，他要组织个聚会，具体时间还没定，你应该能参加吧？朝日格图说
　　我这不好说啊，工地不知道啥时候就有活，还有孩子着过几天可能还的去一趟北京。
　　哦，行吧，看你时间，如果不冲突，你就参加，现在伟超也是亿万富翁了，联络联络感情怎么说都没坏处。
　　乌恩奇红着眼睛，点点头，问：咱们老家的房子能卖出去不？我想把那边的房子卖了。
　　朝日格图说快算了，那能卖几个钱，还是留着吧。对了我听说昂格玛好像要来呼和浩特。
　　哦！他那个老公，纯他妈王八蛋，说着乌恩奇一拳狠狠的砸在桌子上，那他妈是男人吗，干的啥事。
　　嗯，赛罕巴特真是人渣朝日格图附和说
　　乌恩奇：把昂格玛抵押给村长做小媳妇，这就不是一个男人应该干的，能干出了的。乌恩奇越说越气。说完又狠狠的砸了几下桌子。酒杯筷子一跃而起，旁边两桌也吓了一跳，摒住呼吸，往这边观瞧。老板从厨房出来，他一边在围裙上擦擦手，一边询问：这是怎么了？从眼神里透漏着愠怒。
　　朝日格图忙赔礼说：没事，有点激动。你忙你的吧。
　　老板不是好眼色的说：吃饭喝酒可以，别闹事。我这不是随便撒野的地方。
　　乌恩奇听了，腾地站了起来。上去就要动手，朝日格图赶紧一把抱住说，你坐下。又赔礼说，老板不好意思啊，有点喝多，你忙你的吧。
　　老板看看朝日格图，愤愤的走了。
　　朝日格图说，你坐着。我去一趟洗手间。他从洗手间回来，趁乌恩奇不注意，买了单。总共消费298元。
　　朝日格图也怕乌恩奇喝多闹事，说今天就这些吧，哪天接着喝。
　　两个人在大马路上互相搂着脖子，唱起家乡的歌谣。蒙古歌曲特有的悠扬迅速传开。两个人越唱越开心，引得两边的人不时侧目，纷纷议论。
　　你家在哪边？我把你送回去吧，朝日格图说
　　乌恩奇有点喝多了，他不管不顾的一屁股坐在了马路牙子上。朝日格图也只好陪他坐下。
　　城市的霓虹在远处不断变幻光线，依稀的车流似乎告示着城市还没有睡去，皎洁的月亮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看着为了生活吆喝的人们，清风送来城市特有的狡黠和冷漠。
　　朝日格图仔细看的时候，发掘乌恩奇泪流满面。厚矣，羔姥，其呀色依？（喂，孩子，你怎么了的意思）
　　乌恩奇只是摇摇头，用手臂擦去泪水。用蒙古语回道：毕雅似怪。（我没事）
　　朝日格图想一定是乌恩奇生活的压力太大了，今天借着酒劲发泄出来了。他想应该说点什么安慰他呢。
　　还记不记着十几年前，咱们八年级时候，去山上洒老鼠药？那颗大树底下，当时我们十几个聊了很多啊！
　　乌恩奇渐渐缓过了情绪，他点点头。眼中有点因为失态的不好意思。他眺望眼前林立的高楼上一个个亮灯的窗户，感慨的说，这么多房子啊，数也数不过来，可是没有一间是我的。
　　别着急，会有你的，朝日格图安慰说，他深邃的目光望着城市的忙碌，长叹一声，距离我们八年级去山上洒耗子药已经十来年了，现在回想起来，依稀就是昨天。
　　乌恩奇点点头，两个人的思绪又飘回了那个纯真的年代。
　　八年级的他们，眼看着就要毕业了，有的人满怀信心等着考个好高中，有的人知道自己的学生时代就要过去，提前撒起了欢，进入学校不管、家长不管、老师不管、自己不管的四不管状态，有的迷茫于一旦考不上高中，以后的路该往哪里走，有的担心家里，既希望能考中，有希望落榜，给家里省点开支。一样的青葱岁月，不一样的得失心境。
　　草甸子上的耗子，化身超生游击队，经过几个夏天，就形成了庞大的规模，侵占了大片草场，黄土和鼠洞为草原涂画了一抹苍苍。
　　灭鼠工作随即展开，八年级的他们一人分到了一小包老鼠药，规定必须撒完。
　　在老庙的那颗老树下，他们顺利会师，各自完成工作。有的吊在树上，有的躺在漫漫黄沙上，而他们的嘎日迪老师端坐中央，饶有兴趣的和大家聊着，他把大家喊道一起，正襟危坐的说，你们现在天天在一起上课，可能以后天各一方，多少年也见不上一面了，你们有些人继续学习，有些人也马上步入社会了，我教你们的时间也不超过一个月了，今天大家都说说，以后有啥打算？十年、二十年回过头我们在看，你们的理想都实现了吗？
　　那时候孩子们的眼睛比最亮的湖水都清澈，大家谁也没有吱声，不好意思先说。
　　嘎日迪老师看了一眼吴国良，说你是班长，你先说说。
　　吴国良蹭的站起来，腰杆挺的笔直，坚定的说，我打算好好读书，以后考个警察学校，我要当警察，抓坏人，除暴安良！
　　看吴国良气势如虹，嘎日迪老师愉悦的点点头。接着说，轮到李伟超了，你谈谈
　　李伟超略显羞涩站起来说：说真话还是假话？
　　逗得大家哄堂大笑，嘎日迪老师笑的眼泪都出来了，一边咳嗽一边说，当然说真话了，假话说来有啥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