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本不该》绣成一卦

4、误会

　　楚传声想不明白的事挺多的，比如为什么他妈总是忘记给他的水壶里装水，比如他爸为什么喜欢把私房钱藏在他的储蓄罐里，比如为什么林碧顶着个百无一用的脑袋却整天一副天下第一的气势。

　　比如边上这个小贼为什么明明用着他的包还敢给他摆脸色。

　　百思不得其解。

　　“这是我的包。”第三节课下课的时候苏迁终于忍无可忍拍掉了楚传声摸上他书包拉链的手。

　　“你的包怎么跟我的长一样？”楚传声嗤笑了一声，“一模一样。不信你问老托。”

　　苏迁对他这欠揍的语气实在是和善不起来，终于炸了毛：“你他妈让我说几遍？你的包我扔去失物招领了，你这包是金子打的吗？谁稀罕谁要啊。”

　　楚传声因为坚信天底下没有这么巧的事，只觉得是这小贼在推脱责任。“那我到时候在那儿找不到，你又说是别人领走了——我找谁算账去？”

　　苏迁忽然体会到了早上老托的感受，觉得他老人家这么大岁数身体还这么健康真是奇迹。他懒得再争辩，选择闭麦。

　　这一对的气氛实在像个火药桶，连谢涵之都不敢轻易靠近，更别说周围的一片。好在一班的人平日里也没那么爱管闲事，自己的事尚且忙不过来，倒也没掀起多大的风波。

　　直到第四节下课的时候，门口忽然有人喊：“嗯，苏迁是哪个，有人找。”苏迁抬起头，石玥的身影在门口晃了晃。

　　楚传声也瞧见了，是那天和苏迁在一起的那个女孩儿，他轻轻吹了声口哨：“呦，女朋友找。”

　　苏迁原本并不想出去，那日之后他便有所察觉，他对石玥的兴趣完全是一时的，是因为那一天过于明亮的颜色有几分动人，而不是因为这个人本身。不可能的事就不应该继续下去，当断则断。

　　结果楚传声这一句出来，引得周围的人都揶揄地往这边看。苏迁站起身：“她不是，你让开。”

　　这几个字斩钉截铁，不算太响，却刚好能让门口的石玥听到。少女的神色黯了黯，很快又恢复如常。

　　楚传声却没有动，反而笑了，他伸开收束的双腿，整个人大刺刺挡在了位子上。苏迁的位子靠墙，只有这一个出口，如今被完全堵住。

　　“不是女朋友，就是玩儿玩儿啊，看不出来你小子还挺渣。”这句话轻飘飘出口，苏迁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楚传声说话就图个痛快，话一出口自己也觉得太过分，下意识把脚收了收：“那个……”苏迁已经一脚踹了过来。

　　楚传声吃了一惊，迅速往外一躲，仍然没来得及，裤子上端端正正一道鞋印。他“嘶”了一声，有点吃痛。后面的谢涵之已经冲过来把苏迁拽住了：“迁儿，你消气，别动手。”

　　这一脚有分量，楚传声感觉得到，是真动了气。他自知理亏，伸了伸手又缩了回去：“我去，我……开玩笑的。”

　　苏迁不再看他，径直向外走去。

　　石玥在外面不是很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看见苏迁出来的时候脸色不是很好看，她随手捋了捋头发，说服自己今天的打扮还算可以。

　　“那个，我今年到二班了。”

　　苏迁敷衍地点了点头：“我知道。”

　　石玥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她早知道苏迁的脾气，也没多失望，继续说：“结果你到一班了，真是不巧。”

　　气氛一下子安静下来，苏迁没有立刻回复，他的手搭在栏杆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不知沉默了多久，楼畔树上的鸟忽然聒噪起来，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你以后别来了吧。”苏迁叹了口气，“没用的，我对你……”

　　石玥的眼睛一下子红了，她依旧强打着笑容：“我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想了解一下你，你怎样，怎样，都没关系的。我没有……。”

　　她的话讲的有些乱，又仿佛带着点哭腔。不是她平日的风格，她心里一边觉得丢丑，一边又被这突来的拒绝弄得不知如何是好。

　　苏迁不想留下余地，正要再开口，手里忽然一沉。

　　“这是我妈做的饼干，我也吃不完，你留着吧。”石玥撑着说完这一句，不给苏迁反应的时间，转过身跑下楼去。苏迁愣在了原地。

　　谢涵之从门口探出来：“你还真是刀下不留人啊，挺漂亮一小姑娘。”

　　楚传声感觉自己这回把苏迁得罪大了。那小子不声不响不反应一直到午饭时间，跟谢涵之打了手势就直接走人，比之前的态度横了不止一倍。

　　林碧和程除一已经在楼下等着了。他们仨从小学就在一起，虽然高中分了班，感情还是好的可以穿一条裤子。

　　楚传声闷闷地走下楼，苏迁已经走得没影了。林碧朝着他挥了挥手：“哥。”程除一两只手背在后面不知拿了个什么。

　　“怎么？心情不好？”程除一笑嘻嘻地迎上来，“我听说你那个智障同桌终于退下去了，你怎么还不高兴？”

　　是啊，来了个更棘手的。楚传声在心里吐槽。

　　“哥，别丧个脸啊。”林碧挑了挑眉，对程除一使个眼色：“给你讲个好事，你那个包，那天丢的那个……”

　　“找到了。”楚传声耸了耸肩，“还用你们来告诉我？”

　　林碧愣了一下：“我靠，你眼观六路啊，我们拿到之后又没告诉别人。”

　　“你们拿到？”楚传声狐疑地看过去，“你们怎么拿到，动手了？”

　　林碧露出一个疑惑的神情，和程除一对视了一眼：“动什么手？不就失物招领那里看见了就拿过来了，那个又没有实名登记。”

　　失物招领。

　　楚传声猛地抬起头：“什么？哪儿？失物招领？”

　　程除一从身后把那个黑白闪电纹的包取出来的时候，楚传声在心里默默给自己点了根蜡。

　　谢涵之要了两碗荤菜，另外打了碗汤。苏迁就点了一盘土豆丝。这一上午他受的气不小，已经完全盖过了进一班的那点高兴头。

　　“你今天脾气挺爆啊，以前都没发过这么大火。”谢涵之敲着筷子，探究地看向苏迁。这小子看起来和以前没有什么不同，却意外带了点生气在眼梢。似乎也没有那么的不近人情。

　　苏迁翻了个白眼：“啧，碰上个无理取闹的疯子，没办法。”

　　谢涵之上下打量了一下他，舀了一勺汤：“也是缘分。”

　　苏迁掀起眼皮：“缘分个鬼。” 他夹起一筷子的土豆丝，恶狠狠扔进了嘴里。

　　楚传声回教室的时候稍有些迟，主要是他的确不知道该怎么办。道歉的话显然无力的很，搞不好还会再被揍一顿。他拎着两瓶可乐，踌躇着往里走。结果却看到他的新同桌已经趴桌上睡了。

　　确实是午睡时间没错，但是翻着作业看题的人也不少。楚传声轻轻地走到自己的座位，慢慢坐下了。

　　苏迁其实并没有睡熟，他只是临时打个盹，另一边的光线一暗他就猜到是楚传声回来了。但是睡意这个东西实在说不准，他的的确确此刻并不想撑起来转头面壁再睡。

　　楚传声无声叹了口气。从刚刚回归的包里取出那本数学五三，不知怎么失去了兴致。他偏了偏头，看向闭着眼的新同桌。

　　苏迁生的很好看，偏秀气的那种，继承了父母所有的优良基因。眉眼入画，远山含黛。闭上眼有些美人的意思，睁开眼却全是一片肃杀。此刻安静地躺在那里，眉间却还微微蹙着。

　　他心里莫名一软，把可乐往边上推了推，又推了推。睡梦中的人似乎有所察觉，睫毛颤了颤，却没有醒来。

　　谢涵之仰面躺在椅子上，一本书盖在脸上，二郎腿一翘一翘。学习委员姚川同学自从上午被同桌拉出来挡了个牌，一直神色严肃。

　　“川儿啊。”谢涵之忽然开口。姚川默默向旁边挪了挪，表示出自己从头到脚对这个称呼的拒绝：“闭嘴。”谢涵之把书从脸上拿开，尽量挤出一个和善的笑容：“咱俩聊个天呗。”

　　“……”姚川看了看谢涵之，“你今天的数学作业做完了？”

　　谢涵之：“……”这不影响我想聊个天的迫切心情吧。

　　“我就随便问问，那个楚传声，他跟我家迁儿，怎么杠上的？”

　　姚川一言不发，看着最后的一道数学题沉思。这一题他已经大致找到了思路，可是到了最后关头却堪堪卡住了，就像是在水里刚要探出头就给人摁住了。

　　谢涵之久久等不到回复，终于忍不住直起身，探过头去。姚川的步骤写得清楚明白，条理分明，没有把握就不会落笔。

　　“你假设一下那个X是3/20，就上面推出来那个，然后反向证明一下。”

　　姚川惊了一下，有些犹豫地抬起头：“你怎么知道一定是3/20，不是还有7/20，5/17这些的，这不是纯猜吗？”

　　谢涵之挑了挑眉：“感觉啊，我的感觉很准的。”

　　姚川半信半疑，摆出一张新的草稿纸。最后一道大题，即使是反向证明也麻烦的很，不是那种单纯用洛比他法则可以速解的。草稿摆了半页，结果终于出来了。

　　谢涵之是对的。

　　姚川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谢了。”谢涵之摆摆手：“小事小事，我也就是猜的。”

　　姚川往前面看了一眼，楚传声已经安静坐在了位子上。但是奇怪的是，楚大佬今天没有刷数学题，而是偏着头似乎在看新同桌午睡。

　　“楚传声不是难搞的人。”姚川收回目光，放低了声音，“要么是苏迁真的干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要么是他们有什么误会。”

　　废话。谢涵之心想。就这，还用得着讲机密情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