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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转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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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海中学分班的大日子定在了开学后一个星期。这一天对于纯粹混日子的底部圈层和天天忙竞赛的顶部圈层来说都没啥意义,唯独对于中部圈层拼死拼活向上跑的那些人是一年中最难熬的一天。
一路上勾肩搭背笑嘻嘻的都属于前者,苦大仇深神色默默的都属于后者。
苏迁敲了敲失物招领处的桌子,趴的正舒服的小同学吓得一哆嗦,赶紧用袖子擦了擦嘴从椅子上弹起来。反省的话还在脑子里徘徊,怀里已经莫名其妙多出了一个皱巴巴的书包。
公告栏前早已站满了人,乌鸦鸦一片后脑勺。有欢喜雀跃的自然也有垂头丧气的,各种声音夹杂在一起。苏迁送走了那个倒霉书包的时候费了点时间,站在外围看不大清楚,正打算拨开人群,一只手勾上了他的脖子,有人沉甸甸靠在了他肩上:“迁儿,今儿脸色不对啊。”
苏迁手肘朝后一扬,后面的人似乎早有预料,立刻往边上一闪,“嘿嘿”一笑:“行行,您是大爷。”
“你看榜了没?”苏迁拍了拍衬衫,回头问。
谢涵之看起来刚理了发,整个人比上学期清爽了不少,黑色T恤显出白得过分的皮肤,笑嘻嘻没脾气的样子。一只手插在裤袋里,裤子上挂着几条链子,颇有几分非主流的架势。
“看完了,咱俩又在一个班。”
苏迁的心微微一沉,原本的那一点点明知不可能的期望又湮没进心里最深的角落,恨不得从不曾提起:“你不是说今年肯定滚去一班吗?还留着?”
谢涵之挑了挑眉:“我滚了呀,还拉着你一道滚了呢。”
苏迁愣了愣,不可置信地看向公告栏的方向,人还在从四面八方涌来。“借过一下。”他匆忙挤进人群,抬起头细细看榜。
二班转一班的名额今年有三个。头一名谢涵之一骑绝尘,直接甩了一班最后一名三十多分。第二名苏迁,虽然数学成绩平平,还是靠着全校第一的语文挤进了年级前五十。
谢涵之一只手拉住苏迁往外扯:“赶紧的,我们换班还得登记麻烦得很。”
苏迁踉跄着被扯了出来,强烈的不真实感终于慢慢落回实地。少年人的矜傲从心底蔓延开来,一下子放大,渗透出一丝不自觉的甜味。他不由扯了扯嘴角,又怕表现得太明显,斟酌着往回收了收。
“听说一班好多美女,赚翻了这次。”谢涵之冲苏迁挤了挤眼睛,露出一口雪白的牙。苏迁没有理他,耸了耸肩。
考年级前三十就为了看个美女,这点追求怕是可以气死挑灯夜读的一大批人。可偏偏从谢涵之嘴里说出来就好像是天经地义的事。
两个人一路爬上了三楼的楼梯,二班的人已经热热闹闹在门口聊天了。苏迁似乎有所感觉,一转头,迎上石玥的目光,她今年到了二班。
谢涵之见他停下,一伸手推着他向上走去:“别停啊,我们班在楼上呢还。”
一班的人向来到的早,此时已经自发开始了早课,苏迁和谢涵之到年级办登了记,进了门也没有引起什么注意。
环中的规矩不留情面,有往上升的,自然就有往下退的。今年二班上来三个人,三班一个,另外加上七班的一匹黑马,一班就得往下退五个人。五个没有贴学号的位子空荡荡留给上来的人挑。
有两个位子正好相连,不知道是哪对倒霉同桌。谢涵之便拉着苏迁要一起坐下。苏迁看了他一眼,甩开手大步走到第三排坐下了。谢涵之幽怨的眼神一路跟随,终究未果。
第三排其实有两个空位,苏迁坐的位子边上还有一个,但桌上贴着002的学号,可见是哪位还没到的大佬专座。天才大多古怪,迟到逃课的也大有人在,他并没有多在意。
忽然有人咳嗽了一声,班里的读书声一下子响亮起来。苏迁抬头看去,一个清癯的老头快步走进了教室。
这老头他见过许多回,基本是在开学典礼的颁奖礼上,什么优秀教师最佳班主任之类的年年评,今年这届据说是最后一届,关门弟子抓的更紧,搞得一班那批懒散惯了的天才们怨声载道。名字叫托桓,人送外号就叫托塔天王。
“天王”走上讲台,四下环顾了一遍,尖锐的目光在苏迁边上的位子上停留了一下,立刻变得凌厉。苏迁觉得身上一冷,不由一哆嗦。
“今年新到的同学,先上来签个到。”洪钟一样的声音和年纪显然不符,苏迁在心里震惊了一下,缓缓站起了身。
这一回全班的注意终于集中了过来。谢涵之头一个往上走,顺道给苏迁抛了个媚眼。苏迁一阵恶寒,忍住没有翻白眼回应他。
二班剩下那个名额是杨哲,这个人平素活得像个哑巴,好像只有期中期末考试的时候才来出个头。这会儿哑巴先生正巴巴看着苏迁,等他先往上走。
苏迁微微皱了一下眉,抬脚走出座位,跟在谢涵之后面。杨哲很快也跟了上来。
七班上来的是个女生,丹凤眼挑着一个好看的弧度,薄嘴唇高鼻梁,短发清爽干练。仿佛有意似的,和前面几个男生保持着一定距离。
谢涵之潇潇洒洒地签了到,把笔递给苏迁。苏迁接过笔,向上捋了捋袖子,俯下身。
教室里忽然响起了窃窃的笑声,托塔天王的眼神向着门口一扫:“臭小子还知道来啊。”
门口的声音像是没有睡醒,听着十分缺乏诚意:“那是那是,昨晚上落枕,今天起迟了,实在不好意思。”
苏迁拿笔的手猛地一颤,有句话叫什么来着——
冤家路窄。
楚传声并不想惹事。他平时也不大迟到,并不是苏迁想的那种恃才傲物的天才怪物。只是今天情况特殊,他既不想告诉老托是因为惯性找了半个小时书包,也不想细数他书包丢失的过程,只好趁势耍个无赖。
然而老托并没有给他机会,眉毛高挑,声音更加洪亮,:“你书包呢?”楚传声和苏迁同时僵了一下。
“赞助了一个失学少年。”
班上一直压抑着的笑声终于遮掩不住,发展成哄堂大笑,甚至有好事的还在台下吹了个口哨。
苏迁不了解老托,也看得出这位老人家现在心理状态极不稳定。虽然没有胡子可以吹,眼睛已经快瞪出了框外。
“什么态度?滚出去站着。”
班上的声音又渐渐弱了下去,楚传声叹了口气,靠着墙转了个身:“行行。”他知道老托正想在新生面前先立个威,这回是撞在了枪口上。
苏迁签完了到,领了学号贴,默默走回自己的位子,忍不住朝窗外望了一眼。楚传声刚巧朝这边看了过来。
“……”
“……”
苏迁心想:人生真是曲折。
楚传声心想:命运真是奇妙。
两个人隔着窗子眼瞪眼,楚传声眼尖,余光已经看见了苏迁挂在椅子上的书包,不由心头火起,开始做口型:“失,学,少,年。”苏迁原本的那一点愧疚立刻烟消云散,他迅速别开头,开始专心早读。
楚传声讨了个没趣,“哼”了一声,抱着手在门口靠住了。一个贼还这么嚣张啊,真是世风日下……不对……楚传声一个激灵,又朝刚才的方向看过去。
这小贼坐的谁的位子?这不是他同桌的位子吗?
察觉到窗外灼热的视线,苏迁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楚传声皱着眉思索了一下,才想起他苦命的同桌今年大约是被挤去二班了。
早读的时间只有四十分钟,被楚传声这么一闹,已经少了三分之一。下课铃声一响,读书声掐着点就停了。
一班和下面几个班不同,除了日常课业之外还兼顾竞赛的项目,在高一高二就分好了小组。但是高三才进来的鉴于时间紧迫,并不安排竞赛方面的任务,专攻高考。
下了课各组的人都结对着讨论昨天的竞赛题,一言一语十分热闹,苏迁对那些术语一无所知,听得心烦,就坐在位子上看课本。
谢涵之懒洋洋躺在位子上,七班的妹子原本坐他边上,后来不知怎么说服了学习委员,两个人换了个位子。
“你怎么不去和他们吵吵?”谢涵之好奇地看向他埋头写作业的新同桌。新同桌推了推眼镜,朝窗外扬了扬头:“数学组的霸王,现在外边站着呢。没什么好理论的。”
谢涵之随意地把一条腿架到另一条上,抬头向窗外看去。他对这位“本宫一日不死,尔等皆为妃”的数学组霸王有几分好奇。
楚传声正在接受老托的三段式思想教育。老托训人有他自己的一套流程,开头必然是疾言厉色暴风骤雨,等熬过了这一阶段,学生点头认了错,就进入第二阶段,开始走温情路线。等学生开始感动频频点头,他又收了收势,简单训导。
这一套一班的学生已经吃透了,完全做得到宠辱不惊,但表面上还要配合他出演神情几变。楚传声是个中翘楚,一遍下来哄得老托高高兴兴回办公室了。
他迈开大步走进教室,眼睛险微微地眯起。
苏迁一个人坐得无聊,又不想回头去找谢涵之,正发着呆,桌子忽然被人敲了两下。他惊了惊,猛地抬头,楚传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你有病?”苏迁的声音压抑着怒气。
“呦,你还来劲了,失,学,少,年。”楚传声盯住苏迁椅背上的包,同样没什么好气。简直了这人,拿了人一点不手短,连点惭愧的意思都没有。
苏迁心里知道这是个误会,但他天生的脾气倔,楚传声越是这样咄咄逼人,他就越不想把事情解释清楚。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引得前后排的人都往这边望过来。谢涵之热闹正看得高兴,眼见着苏迁脸色变了,心说不好。赶忙从座位上翻出来,快走几步到了苏迁边上:“哎哎怎么了这是,你俩认识?”
仍旧没有人说话。谢涵之看了看楚传声,忽然开口朝后面喊:“姚川,你刚刚不找他吗?他回来了。”
楚传声愣了愣,回头,正在小本子上记录谢涵之翻桌子罪行的学习委员姚川同学震惊地抬起了头,还不清楚这个新来的是从何得知的他的名字。
楚传声摸不准姚川的表情,以为是默认了,回头又看了一眼苏迁,转身向后排走去:“什么事?昨天的题不是发群里了吗?“
谢涵之舒了口气,一屁股坐在楚传声的位子上,勾住了苏迁的脖子:“你们俩这算,怎么回事?“
苏迁冷着脸,合上书:“没怎么回事。”
数学课的上课铃声,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