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少年游》西风软

3、貳

　　翩然的房子在城西桃花水源头，一方小筑，依山傍水，流水潺潺，苍翠点点。
　　三人结伴，携手相游，有朋如此，此生足矣。
　　几日相处，若老友般熟稔，全没了初见时的客套。三人本就容貌出色，丰采超然。走在一起，夺目慑人。
　　不入桃花坞，从未至姑苏；不入香杏舫，莫说来苏杭。
　　撑一叶扁舟，顺桃花河水而下，待到得一铺满桃花的水面，便到得那桃花坞。
　　一桃木矮桩，草书写就的桃花坞三字镌刻其上。底下隐隐两行小诗：
　　花开烂漫满村坞，风烟酷似桃源古。千林映日莺乱啼，万树围春燕双舞。
　　正是春光烂漫，花开正好。一入桃花坞，花香满鼻，莺莺燕燕穿梭其中，亦鸟亦人。莺声笑语，暖香袭人。
　　桃花坞，虽不在烟花巷杨柳街，却也是一风月场地。西天极乐，侍奉佛祖，时日虽短，却也是耳濡目染。佛家断七情清六欲，清心寡欲，追寻六根清净。遑论情爱之事，避之唯恐不及，怎能招惹。
　　烟花之地，最关风月，情欲在此无限扩大。却也仙佛禁地，兀自踯躅，进与不进。
　　“烙印，可有何不适？”本走至前首的翩然，回首发现滞后的烙印。
　　“烙印本是向佛之人，不便来这烟花之地。”
　　“向佛？”一声疑问，接着吃得一笑。待抬头看他，翩然的一张俊脸攸的在眼前放大，近在咫尺，温热的气息依稀可闻，沉寂已久的心一阵悸动，慌忙后退，平复那怦怦然的心。
　　翩然的用纸扇啪的一下在我肩头一点，“船渡人，佛渡心，这桃花坞渡的却是女子的命运。世间女子本命苦，有桃花坞载渡也是有福。”
　　一声娇笑，合着爽朗女音，“舞公子是真知心人”，却是一素装的夫人，缱倦如画，经历了世间奢华，荼糜了尘世喧嚣。这便是桃花坞的老板——楼心月，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曾经艳冠香杏舫，却在夺得花魁头筹之日，被神秘人千金赎身。后自立桃花坞，给世间贫苦女子另造容身家所，也是一奇女子。
　　“舞公子多次临门而不入，可不知碎了姑娘多少芳心。”
　　“月娘说笑，人言桃花坞里锁神仙，神仙来了月娘这都乐不思蜀，何况我等凡人。桃花坞摄人魂骨，没有猫之九命，区区怎敢常入此地。”
　　那月娘盈盈浅笑，“今日你就不怕被摄了魂魄？”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翩然一阵调笑，说说笑笑，假假真真。
　　那月娘看到我时，不似他人的惊艳，却是满目的愕然。只是转瞬即逝，恍若错觉，“这位公子是？”
　　“烙印。”
　　“原来是烙印公子，真是风华绝代宛若天人的妙人儿，舞公子结交的都可谓人中龙凤，烙印公子是，清风公子亦是。三位公子一来，不知折了我这多少姑娘的芳心。”这月娘却是长袖善舞八方通达之人。
　　环顾四周，莺莺燕燕各个含羞带切，一脸娇羞。有道是非礼勿视，眼观鼻鼻观心，径直随众人前行。
　　众人随月娘穿越这枝枝丫丫交相掩映的桃花林，尽头便是雅致小院。几处秋千，几处香榭。没有冶艳脂粉，却是小家别院。那秋千上欢笑的女子，宛如深闺的小姐。
　　“各位公子，近日我这新来两位姑娘，让她们侍奉可好？”
　　“可是近日坊间传的小娥皇女英？”
　　月娘低低一笑，“什么娥皇女英都是坊间传言，不过世间苦女子罢了。还请各位公子好好怜惜。”
　　“瞧月娘这话说得，我们像那种辣手摧花之人。”
　　“像……”月娘沉了脸，说的一本正经，却在最后兀自盈盈一笑。
　　一行人谈笑间，至一香榭。飘摇着轻薄的纱帐，四角坠了璎珞流苏。丝竹入耳，沁人心脾；人影攒动，姿态曼妙。
　　“藏莺、隔燕还不来见见各位公子。”
　　“来啦，月娘。”声音婉转悠扬，却真似那莺燕。
　　只见纱帐耸动，一双人出现在众人面前。一样的面庞，一样的身段，一样的笑容，就连那双颊的笑窝，都如初一辙。
　　两个女孩看到月娘身边的众人，怔愣许久。
　　“藏莺，隔燕。”月娘含笑呼唤，“舞公子还说我这姑娘摄人魂魄，我看各位公子才真是那摄人魂魄之人。”
　　翩然、清风爽朗一笑，惹得方回神的两姝脸兀得变红，似樱桃般娇羞无限。
　　只是，那藏莺、隔燕含水秋眸中隐忍的戾气，那周身层层环绕的煞气，便只有我识的。却因着下凡之时，自锁了法力，无从去读取那变幻的人心。
　　“月娘，就知道开我姐妹玩笑。藏莺隔燕见过各位公子。”那藏莺先是对着月娘轻噘，尔后带隔燕向众人一福，忒的惹人怜惜。
　　“呵呵……是是，既然我那么不得人待见那就告辞了，诸位公子尽兴。”那月娘向众人一福，便鸟袅娜娜的去了。
　　随二姝越过层层纱帐，进得小榭。一一落座，为众人添置了酒水。一人抚琴，一人跳舞。丝竹悦耳，舞姿曼妙。酒酣兴逸，清风从袖间拿出一管洞箫，合着藏莺的琴声，低徊委婉，悱恻缠绵。
　　翩然兴致也异常高昂，寻了杯盏，高高矮矮的置满了酒水，挑了瓷白的玉箸，叮叮咚咚得敲打起来，悦耳悠扬。低低吟唱，“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车尘马足富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若将富贵比贫者，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将贫贱比车马，你得驱驰我得闲。他人笑我忒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潇洒恣意，一派风流，久久注目，却忽略了那早已察觉的煞气。